從《舞蹈共和》到《Dance Deco Co》

圖｜黃志豪

去年的時候，我被一場廣場舞跳哭了。我和很多朋友說起：「真的不知道怎麼跟你們形容這種感受！台上一群人合著音樂狂歡，『親愛的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哭泣』，我在台下哭得稀里嘩啦。」

圖｜黃志豪

小珂自幼學習舞蹈，這近10年中以獨立藝術家的身份開拓發展肢體藝術及更貼近中國現實生活的當代劇場作品。子涵是聲音與視覺藝術家，以綜合視覺及劇場現場音樂為穩定創作方向前進。小珂x子涵，將創作的觸角延伸到攝影、影像、現場行為及裝置中。她們關注個人身體，探索在中國公眾語境下的表達極限。

圖｜黃志豪

看《舞蹈共和》之後，我有想：為什麼我一個88年生人，在看到「40後」與「60後」的兩位廣場舞舞者在台上揮灑的時候會落淚？關於她們那輩的人生，竟感同身受？這其中，除了內容本身的真實性、感染力，還有舞台上影像與敘述手法運用的關係。

圖｜黃志豪

熒幕上的照片、聲音、文字， 讓觀眾看見個體、群體、社會、年代、事件、對話……這些由時代特徵與生活烙印拼湊成的人生畫面，實際是要為大家闡述中國人在時代發展進程中的「集體融入」、「個體分軌」、「回歸集體」及「集體回歸」的過程。廣場舞就是這個過程最好的表象說明。

圖｜黃志豪

如果我跳得足夠快，孤獨就追不上我；

絕對的靜止，是沒有光合作用的靜止。真正的輝煌，是沒有歌唱與舞蹈的輝煌；

我拿青春賭明天，你用真情換此生。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愁，何不瀟洒走一回；

這個時代，永遠不缺少快樂！

當上面這幾句話以大字報的格式出現在屏幕上，與舞台上的表演組成一股巧妙的衝擊力直戳人心。表演者用肢體傳達態度，釋放並自我解救曾被孤獨侵略的自我。

熒幕上看到的是人生，舞台上看到的是態度。

圖｜黃志豪

「文革」，是這場演出中被掩蓋，也同時被放大的歷史事件。（儘管主創說了，這不是重點，集體記憶是可以深入探討的。但我的感動很大程度是從這部分就開始的...）因為敏感而試圖去掩蓋，因為重要而被放大。重要，是因為它在很大程度上覆蓋了這個年代裡廣場舞愛好者的青春。從一開始兩位廣場舞演員手拿毛澤東語錄，自己用紅色膠帶封住嘴巴；到演出中間類似「忠字舞」的身體擺動；再到之後演員靜止在台上，錄音里和屏幕上述說「文革」對自己的生活的影響，所有敏感辭彙被馬賽克、被消音。然而這樣一種掩蓋的方式實際是在整場演出中把「文革」這個字眼划了重點。是時代在影響他們，也改變我們，也是所有人在改變時代。內心難免一陣酸楚，孤立與融入，無奈或主動，都需要勇氣。不管你經歷過什麼年代，或者正在經歷什麼年代，你也不用去諷刺、不要去悔恨，笑著，跳著，就以足夠。

圖｜子涵

《Dance Deco Co》，依舊看到了小珂x子涵的舞蹈劇場的顯著特點：簡潔的「熒幕啟示錄」以及「獨立個體&組合群體」的思考模式。形式上和《舞蹈共和》相似，但要表達的非常不同。

圖｜子涵

我並沒有看過小珂x子涵在2015年的劇場作品《Dance Deco》，據說今年這部作品《Dance Deco Co》是《Dance Deco》的深入發展。DECO在藝術領域中，不只表示裝飾或修飾，更用於表示古典元素與精神在現代藝術里的應用。《Dance Deco》旨在運用舞蹈中的傳統元素調製一出不僅僅是「舞蹈」的身體反思。《Dance Deco Co》的 」Co」 運用語言的聯想突出項目的Collaboration（合作）,Communication（交流）, Correction（修正）等多重含義。此次作品，小珂x 子涵邀請身邊舞者好友共同創作，探索舞者身體的個體與集體記憶，並嘗試從中剝離出個體特徵。作品強化提煉舞者個人真實經歷的片段，從而激發創作者與觀眾對於「中國式舞蹈教育」，對於「何為舞蹈」，「誰在舞蹈」等問題的思考。

圖｜大河

一開始，屏幕上出現一系列問題，舞者們找尋著自己的個體屬性：籍貫、年齡、舞齡、擅長舞種等等。之後屏幕上出現各種舞蹈類型：「這是中國古典舞」、「這是民族舞」、「這是街舞」、「這是北京現代舞」、「這是上海現代舞」……當屏幕上出現「這是舞踏」時，三位舞者的表演逗樂了所有人。當表演到「這是CCTV現代舞」時，我已笑得不能自已。

圖｜大河

在《舞蹈共和》的演出時，也運用了類似的手法，當時是以此引伸出整場演出的一個論點：小珂看著銀幕上「這是中國當代舞」幾個大字，身體開始疑惑了。什麼是中國當代舞？然後向觀眾拋出了一個概念——廣場舞，即中國當代舞。而《Dance Deco Co》中這段表演，顯然不是為了拋概念。但我在笑的同時，也並不認為他們只是在嘲諷。這段表達很高明，因為台上的舞者通過身體行為向台下的觀眾傳達，其實你我有相同的認知。大眾的審美情趣是有交點的，或者說，演員與觀眾是有相同槽點的。從這段調侃開始，舞者已經在積蓄自我迸發的能量了。

圖｜大河

這群舞者與觀眾有共鳴，但並不意味他們彼此之間對舞蹈的理念、對身體的認知是能達成共識的。為什麼我通過這兩場舞蹈劇場，真心喜歡上了小珂x子涵。因為在這兩場演出中，都極大程度突顯每一位獨立個體在群體中（或者說社會體制環境下）獨特的鮮明特徵與自我表達，且不形成比較。當熒幕中出現一系列提問時，舞者說出最實在、最直白的答案。「當你在舞蹈時，你開心嗎？」、「當你在舞蹈時，你會想念你的父母嗎？」、「當你在舞蹈時，你熱愛祖國嗎？」、「當你在舞蹈時，你知道你是誰嗎？」……有時候大家也用集體沉默來作答，那一刻，觀眾也和舞者們產生了同樣的疑問與反思。我始終覺得，這其中的自我審視要大於對於「中國式舞蹈教育」的諷刺。

圖｜大河

狂歡，從《舞蹈共和》到《Dance Deco Co》。兩個作品的最後，都在狂歡。前者飽含一種精神。儘管我坐在台下流淚，但感受到的是一種較為正能量的生活態度，從而自我激發的一場狂歡。那個舞台上，歷史、時代背景，更多的是給予台上的每一個個體一種審美；後者，在我看來，或多或少是一種被動的、情緒被推到至高點不得不爆發的狂歡，帶有消耗的意味。這個舞台上，體制、大眾審美標準，逐漸被台上每一個個體拋開。我在台下笑著，也如同台上的他們，是一種絕對的、肆意的釋放。

真的不用太關注我，

我可能真的要半年才更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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