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恐怖越來越遠、離哲學越來越近的「異形宇宙」

原本沒打算為《異形：契約》碼字，畢竟我不是科幻粉，更不是怪獸粉，實在不敢班門弄斧。不過眼見這部新片口碑麻麻，甚至很多所謂「粉絲」都嚷嚷著「不好看」，我突然很想替79歲的雷德利·斯科特說幾句話。

《異形：契約》海報。好可憐，這麼經典的銀幕形象在總局的剪刀手下竟然連一個正臉都未能保住……

入正題之前，首先得說清楚一個一直以來我很想詳聊的問題——預期。恐怕沒人相信，我這種靠電影活著的人竟然是不看預告片的，原因很簡單，預告片會誤導我的預期。一般情況下，我們獲取的信息越多，預期往往會越詳盡，比如一部電影，有一位老戲骨參演和有一群老戲骨參演、由新晉導演執導和由知名導演執導、成本100萬和成本一個億，預期絕對有著天壤之別。出於商業考量，官方宣傳、預告片之類大多會挑選「最精彩的部分」展示，極力拉高觀眾的期待值，然而成片效果一旦無法兌現，落差必然也是斷崖式的，最近的《新木乃伊》便是極好的例子。

為了偷懶，我也常會用「符合/不符合預期」來籠統評價一部電影，其實這種表述非常欠缺說服力。因為「個人預期」很難完全排除主觀因素，而是否符合個人預期與電影本身的好壞又不存在什麼固定關係，主創團隊沒有義務為了滿足某一個人的預期而改變他們的初衷與原則。這就好像你點了一碗老北京豆汁兒，你的預期可能是又香又滑，實際口感卻又臭又澀，但最最正宗的豆汁兒恰恰就是那種令人抓狂的味道。

綜上，之所以很多人認為《異形：契約》「不好看」，而另一撥人（包括我）卻在暗暗驚嘆老雷又一次拓寬了「異形宇宙」的邊界，原因正在於我們對這部電影的「預期」截然不同。本地院線對《異形：契約》的宣傳大多都在強調「R級大片」「18禁」「史上最強太空怪獸」「童年噩夢」「膽小勿入」blabla，如果按照這個方向預期，「驚悚、恐怖、刺激、大尺度」顯然是一個都不能少的，所以，當大家最終看到一部節奏很穩、文戲很重、重口味鏡頭又全被總局剪掉的《異形：契約》時，心理落差可想而知。幸好我的信息搜集與過濾不是這樣，種種跡象表明，這部新作的核心指向壓根兒就不是什麼史上最強太空怪獸！

《異形1》海報

話說，1979年的《異形1》其實是一部實驗色彩相當濃重的作品。劇本是恐怖混搭科幻的B級片標準，金屬+骨骼的詭異造型源自瑞典藝術家H.R.吉格爾的超現實風格，促狹空間內的驚悚效果得益於導演雷德利·斯科特的密閉恐懼症，獨立強悍的女主人設誤打誤撞成了好萊塢女性主義代表，而且，因為成本有限，很多故事背景未能交代，反倒成就了一種「沒頭沒尾」的神秘感。（據說首集原始結尾是異形幹掉女主並駕駛飛船飛往地球，可惜因太過暗黑被電影公司否決，有趣的是，該結局被今年初的《異星覺醒》撿了漏）。

《異形1》留下了太多謎題，例如：是誰發出的誘導信號？是誰命令仿生人即便放棄所有人類船員也要帶回異形？下命令者為何會知曉異形的存在？他們究竟想從異形身上得到什麼？為什麼說異形是最完美的生物……遺憾的是，異形續集一部比一部離譜，與最初的設置漸行漸遠（我只跟了1986年的《異形2》，卡梅隆的側重點是人類復仇；至於《異形3》，據說糟糕到連導演大衛·芬奇都不願承認與之有關；《異形4》更不用提了，連異形新變體的造型都嚴重跑偏）。

《普羅米修斯》海報

眼見自己一手創造的異形宇宙面目全非，老雷似乎有些坐不住了。經過多年籌備，主創團隊終於確定了故事走向，於是2012年，《普羅米修斯》以《異形1》的前傳身份橫空出世。這部目前為止唯一一部沒有冠以「異形」之名的異形電影，一開篇便放出大招，拋出工程師一族與人類起源的關係，並且明確了整個系列的時間點。

在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創造了人類，選擇以他的名字來單獨命名這部電影，信息量是非常巨大的。自以為是的人類、人類的創造者工程師一族、被人類創造出的仿生人個體，同時出現在一部電影中，難怪有人說老雷已經開啟了哲學探索模式。

《普羅米修斯》不但沒有解答《異形1》中的疑問，還提出了新的問題：創造人類的工程師一族為什麼又要利用黑水毀滅人類？黑水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呈現不同的性狀？工程師一族又來自何方……

《異形：契約》海報。這幅群像海報有著強烈的宗教地獄既視感。

故事發展至此，如果你還認為《異形：契約》會重複「嚇人」路線，未免也太小看老雷了。本片整體穩陣暗黑，節奏上延續老版風格，通過劇情緩慢推進營造心理驚悚效果（與《異星覺醒》快節奏+音效視效的商業路數完全不同）；技術上也保持傳統，藉助模型強化實感；劇情上則加重了文戲比例，很多台詞與段落非常值得推敲。

如果說《普羅米修斯》中，主動尋找生命源頭的人類是絕對主角，仿生人只是副線，那麼到了《異形：契約》，法鯊分飾的兩個仿生人（名字源於該系列製片人David Giler與Walter Hill）則取代了所有人類角色，毫無爭議地成為故事核心，同時也成為解開一系列謎題的關鍵。

此前仿生人David初見端倪的個人意識（對Shaw博士的傾慕，對Holloway博士的嫉恨等）在《異形：契約》中變本加厲。「covenant」一詞宗教里特指凡人與神之間所立之誓約，帶有強烈的崇拜、服從色彩；雪萊的十四行詩《奧西曼德斯》，主角是埃及法老，不可一世的萬王之王；瓦格納的交響樂《眾神進入英靈殿》亦象徵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在北歐神話中，英勇善戰的凡人戰士死後會被帶往英靈殿，由眾神之父奧丁親自挑選，以便在末日黃昏中與諸神並肩作戰）。這些線索都暗示了仿生人David的野心，一種比肩王者、造物主、甚至神的野心。

《異形：契約》給出了很多答案，同時又埋下了新的伏筆，所以對我來說，這部電影是遠遠超過「預期」的。走出影院的那一刻，我甚至已經開始期待老雷的下一部異形了，畢竟，在系列片泛濫成災的年代，能夠拒絕自我重複、不斷拓寬視野的續集作品並不多見。

這張海報中的Shaw博士形象，已然為續集做好鋪墊。據悉，下一部異形的時間點將在《普羅米修斯》與《異形：契約》之間。

- END -

文 曹米糯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