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夕：韓國人的精神面貌速寫
編者按：
本文是張三夕教授的十多年前的一篇舊文，當時的韓國給張教授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如今已經十多年過去了，現在的韓國相信各位看官都有所耳聞，不放追隨張教授的足跡看看韓國這些年的變化吧。
韓國人的精神面貌速寫
文 張三夕
人們出遊，有時候可能偏重於看景，有時候可能偏重於看人。我這次訪問韓國，選擇了後者。這或許是因為韓國的景色無法同中國相比，韓國也缺少與中國反差很大的奇山異水。一出漢城機場，我們的第一印象就好像來到一個中國北方的城市，到處草木枯黃，天空灰暗，全無三月的春意。就說我們這次開會的地方濟州島，算是韓國最美麗的地方，除掉具有歐洲風格的街景外，其自然景觀也遠遜於海南島。儘管濟州島在韓國的地理位置與海南島在中國的地理位置相似，都處於本國的最南端，中間與大陸相隔一個海峽，但兩者的大小規模與自然氣勢還是不能相比。
韓國的自然景觀對中國人來說，也許可供欣賞之處並不多，但是一提起韓國人，那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韓國人與我們中國人一樣同屬於東亞黃種人，在歷史上韓國人與中國人有著悠久的文化淵源關係。韓國曾經作為中國的附屬國和朝貢國長期隸屬於儒家文化圈。二戰以後，韓國擺脫了日本野蠻的殖民統治，成為一個獨立自主的國家。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韓國在經濟上迅速崛起，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成就。中國人對韓國人的刮目相看，開始表現在體育領域。中國人在兩大體育項目上老是不如韓國人。一是足球，中國隊的「恐韓症」直到今天也沒法消除。二是圍棋，圍棋本屬國粹，但中國人總是敗在韓國人的手下。韓國的一個李昌鎬，把中國的一大群頂尖國手打得狼狽不堪。我以前總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中國人在足球、圍棋上不敵韓國人？一個擁有十二億人口的泱泱大國為什麼在有的體育競技上總是敵不過一個只有四千萬人口的「彈丸小國」？
問題恐怕出現在人的精神面貌上。這次到了韓國，對這個問題有了一些直觀的感受和切實的領悟。韓國人的整體精神面貌所達到的程度，超出了我們的想像。
首先給我們印象最深的就是韓國的教育很發達，高等教育普及，尊師重教的傳統比中國人保存得更完好。韓國人精神面貌的改觀，在很大程度上應歸功於教育。
就高等學校在人口中的比例而言，韓國無疑可以排在發達國家的行列。比如濟州島，只有50萬人口，就有6所大學，而海南島700萬人口只有4所大學（加上熱作農大也只有5所），兩相比較，差距很大。因為大學多，韓國人上大學的人數比例遠遠高於中國。韓國的每個「道」（行政建制，相當於中國的「地區」或「省」，實際面積小於中國的「省」）都有一所國立大學和若干所私立大學。私立大學在韓國的高等教育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韓國政府對私立大學並無歧視，照樣撥款支持。我們在釜山參觀了一所私立大學——東亞大學。該大學兩年前建成的一個國際旅遊中心（相當於中國的旅遊學院或旅遊系），就是韓國教育部重點支持的項目，政府投資一千萬美元，美國一家公司投資一千萬美元。這個中心的教學設施先進齊全，一座三層樓的建築，把各種功能的教室都包括進去了。除了一個很大的多媒體教室，保證每兩個學生一台電腦外，我還注意到三樓有好幾個小教室，名為seminar room（討論室），專門供學生小範圍的討論，一次可容納七、八個學生。學生每周都有幾次討論課。我們走進一堂英語課，學生一排弧線坐著，並無固定的座位，一位秀氣的女老師站在中間。其中有兩個女生會說一點漢語。學生上課比較自由活潑。在這個中心，我們還碰到兩個中國留學生，都是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大專畢業的女同學，到這裡來讀本科，一個叫陳艷，另一個姓張。我們問她們，在這裡能學到一些東西嗎？她們作了肯定的回答。她們還告訴我們，這裡的學費、生活費比在歐美便宜。我以前只知道有韓國學生到中國留學，沒想到中國學生也到韓國留學。可見韓國高教發展的迅速。
在韓國教授是很崇高的職業。社會上的人，一聽說某人是教授，馬上肅然起敬。韓國教授的待遇很高。韓國的教授，不論男女老少，每個人都開自己的車。他們的車一般都比較新。濟州大學人文學院社會學系的趙誠倫教授邀請我到他家去玩。他住在教師公寓區，離學校有一段距離。公寓區的房子不高，大都是三、四層樓，門前有較寬敞的停車場，環境非常幽靜。趙教授一個人住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他十年前就買下了這套房子，他的妻子在漢城一家市場調查公司工作，小孩也在漢城上學。他每個月從濟州坐飛機回一趟漢城。我問他為什麼不去漢城工作，他說，他喜歡濟州島的氣候和安靜，不喜歡漢城的嘈雜。韓國教授可以任意選擇工作地方，這一點多少讓人有些羨慕。
韓國教授的收入很可觀。資深教授年薪可拿到十萬美元，年輕的教授月薪可拿到韓元二、三百萬元（合人民幣二、三萬元）。而一輛過得去的小汽車只需人民幣十來萬元。所以，韓國教授都有小汽車，並不奇怪。
韓國的大學生非常尊敬老師，對老師交辦的事都是一絲不苟地去完成。在濟州開會時，有幾個大學生和研究生協助會務工作。我曾經請他們辦過一件事。我有一個師兄老徐在慶州東國大學教中文，他剛去韓國二十幾天，沒有裝電話，我想同他聯繫一下，於是就請了一個辦會務的女研究生幫我聯繫。結果，這個女研究生費了很大勁才找到老徐，並替我約好時間在辦公室與他通電話。臨走時，她還送我一件小禮物。韓國的老師對學生要求極嚴。每天散會，當代表們步出會場時，辦會務的學生都要站起來，低頭表示禮貌，這種舉止有點像日本人。
韓國的學生對老師畢恭畢敬，使人感到在韓國做老師的榮幸。我們一行四人在釜山逗留期間，受到東亞大學國際旅遊中心的孫海植教授的熱情接待，孫教授六十齣頭，很瘦精，他是亞太旅遊協會的會長，我們同行的張俐俐博士是該協會的理事，幾年前和他就是朋友。孫教授為人謙和、細緻、大方，又有幾分豪爽。他在請我們吃中國餐（在韓國吃中國餐非常貴，一般用於招待貴賓）時，談話談得一時興起，馬上把手上的一塊很高級的有紀念意義的手錶摘下來送給我們同行的錢副校長。他不僅幫我們付了釜山旅館的住宿費，還考慮我們收入低，幫我們聯繫了漢城一家比較便宜的旅館，他有一個學生在那裡工作。他還用韓文在紙條上寫上旅館的詳細地址，以便給計程車司機看，讓人體會到一種無微不至的關懷。其實除了張俐俐外，我們和他沒有任何交情。他完全不必如此熱情周到地接待我們。我們只好請張俐俐以後把他請到海南來表達我們的謝意。
韓國人的樸實、熱情到處可見，比如通過「問路」這件小事就使人感受特彆強烈。我在韓國人生地不熟，經常要問路，每次問路，不管碰到什麼人，都非常熱情，遇到講解不清楚時，往往就直接帶我們去要去的地方或車站。漢城的地鐵很複雜，有一次我們要換車，迷路了，一個第一次到漢城地鐵來的外地婦女領著我們轉來轉去，她不停地問地鐵車站裡來往的人，態度誠懇而又殷勤，最後找到一個穿制服的男子，才把我們帶到一個出口。由於我們天天都要問路，天天都能感受到韓國人的樸實、熱情。
韓國人的日常精神面貌，直接體現在良好的交通秩序上。在韓國大城市如釜山、漢城，道路上的車速很快，街面上很少有人行橫道，行人通常走地下通道和天橋，因此車子開得很快。我們很少在街上看到交警。韓國友人說，交警一般只是對亂停（parking）車輛開罰單。韓國的司機都自覺遵守交通規則，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不管是大街還是小巷沒有看到一個闖紅燈的。我們同韓國的教授吃飯時，他們都自覺不喝酒，因為他們要開車。交通秩序最能體現一個國家的國民素質。中國大城市的交通什麼時候能達到韓國的水準？
韓國是一個小國，自然資源不豐富，但韓國人對已有的自然資源卻有很強的保護意識。釜山有一個海雲台海水浴場，是釜山最大最好的浴場。儘管那裡的沙灘的沙粒較粗，色澤較黃，遠不及海南沙灘的細軟、潔白，但它保持得非常乾淨，沒有任何垃圾，沒有見到一個塑料袋。韓國朋友說，在周末或節假日，來這個浴場遊玩的遊人一天可多達一百萬人次。也許是環保做得好，海雲台浴場上人與鳥的關係很和諧。一群群海鷗在遊人頭上盤旋，遊人向它們扔鳥食，它們的飛翔技術很高明，能停在空中吃食。海鷗吃飽後，突然呼的一聲成群結隊地飛向海上，場面很壯觀。
這次訪韓最具歷史意義的活動是參觀三八線。我們一行人跟一個小規模的旅行團，一共八人（有兩個加拿大姑娘，一個日本人，一對美國夫婦）去三八線。我們先到了一個美軍基地，荷槍實彈的美軍士兵三三兩兩地站在布滿鐵絲網和路障的公路上，一輛巨型的吊車在倒車，使人感到進入「戰時狀態」。據說美軍在南韓有三萬六千人。有一個韓國的軍人檢查了遊客的證件。隨後，我們驅車去了一個陳列館。身著迷彩軍服的韓國講解員，用英語向遊客介紹了韓國的愛國歷史，如反抗日本的侵略和殖民統治等。看來不管社會制度如何，各國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方式差不多。所謂三八線，其實是南北朝鮮各兩公里的一條無人居住區。以前在報上看到報道，三八線已成為鳥類的天堂。不過，我在望遠鏡里並沒有看到什麼鳥。我們臨走時，一大群美國士兵，有男有女，也來這裡參觀。美國軍人在韓國的存在，多少使人感到有點不舒服。
看了三八線，雖然感到韓國人很有經濟頭腦，把一個軍事要地變成一個旅遊勝地，但仍然覺得有些悲哀。一個民族被人為地分為兩個國家，總是一種不幸。好在朝韓兩國逐步在和解。今年六月，兩國最高領導人首次舉行了會談，也許將從此揭開統一的新篇章。
（原載於《今日海南》2000年第9期）
圖片源自網路，在此一併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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