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你有個約會

手邊有一本畫冊，薄薄的二十來頁，不是正規出版物，沒有豪華的裝幀和精美的圖片，但從拿到它的那一刻起，我中年的心就為它激蕩不已。那一張張燦爛的面容，那一個個歡聚的場景。有一些精彩的故事，二十年前就發生了，二十年後被定格在鏡頭裡面，呈現在我面前。每一個故事裡沒有我，我又在每一個故事的字裡行間。

這是一本同學聚會的紀念冊。去年，一九九九，是我們入校二十周年的紀念。同學們按照畢業時的約定回母校聚會。我因故未能踐約。一年後，當我風塵僕僕地回到母校，那幾個歡樂的日子已經走遠了，我註定與大多數同學失之交臂。好在我得到這一本畫冊，我趕上了一場遲到的約會。

這本畫冊題為《相約九九》。封面是整片的綠色，用電腦特技作了虛化處理，像彩魚遊動的水面，又像鮮花盛開的原野。封底則以藍天白云為底，襯出一隻精美的紅蜻蜓。那蜻蜓的薄翼透明得讓人心顫。打開畫冊，就展開了一部交響樂的華彩樂章，組成這樂章的音符，是寫在同學們臉上的歡笑。你看，那一對對深情相擁的男女，歡樂從他們心底蕩漾出來 ，眼裡是一渦兒一渦兒的幸福。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遠隔幾千里的空間，彷彿沒有留下任何痕迹。還有什麼樣的愛比這更單純呢？

當然，歲月總是會留下痕迹的。將畫冊一頁一頁地翻下去，一個一個地辨認那些歡笑著的面容，有的依然是那樣熟悉，有的卻已然不敢相認。我不停地問同學，這是誰，那又是誰，他們笑了。他們說，去年返校的時候，許多人彼此手握在一起，卻互相呼錯了對方的姓名。這不能怪我們，只能怪那跑得太快的時間，只能怪那讓人改變的歲月。正如一首歌唱的：歲月如飛刀，刀刀催人老。已經二十年了呀！我想，要是我也在這本畫冊裡面，不知又有哪個同學會指著我問：他是誰？

「我與你有個約會」，是這次聚會的主題。全年級有一百四十八位同學，將近一半參加了這次聚會。沒有參加聚會的人，心裡也從不曾淡忘過這個約會。當年有一首歌，叫《年輕的朋友來相會》，那裡面就預訂了這個約會：「再過二十年，我們來相會」。這是整整一代人的約會。我知道，同學們聚會時又唱起了這首歌。當年我們唱著這首歌告別校園，今天又唱著它在校園相聚。同一首歌，我們在不同的年紀唱它，心情是不一樣的。那時我們是多麼年輕，多麼單純，心透明得勝過空氣。作為個人，我們的心裡沒有往事，只有未來，憧憬像發酵的麵糰一樣膨脹著我們的心。單純的豪情如同空中的白雲，很美，卻沒有重量。而今天，我們每個人都經歷了很多，生活教給我們各樣的經驗，挫折使我們成熟，也使我們衰老。當我們再唱起這首歌，我們的歌聲里多了幾份沉穩，也多了滄桑。也正因此，我們格外珍視同學之間的單純到透明的情誼。我們把同學聚會看成是人生中途的一次歇息，也是一次加油，讓它帶給我們力量，去面對新的更複雜的生活。

原創說明：德國哲學家西奧多·阿多諾（ Theodor Adorno）說：「奧斯威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我的老同學、詩人向以鮮說：很多時候寫詩是可恥的。然而，奧斯威辛之後，人類的災難依然層出不窮，而詩人們也一直在寫詩，這是因為，如果沒有詩，這世界一定會更加野蠻，也更加可恥。正是基於這樣的認識，我開了這個公號，發一發這些原創詩文。這多是舊作，有的寫於20年前甚至30年前，但是，有靈魂的作品，不會過時。儘管我時常為寫詩感到羞愧，但私心裡真的希望我的詩文能多少帶給世界一點溫暖，真的希望這個世界能比我現在看到的好一點。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