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學手藝忍辱負重，二十年後富甲一方，竟報復恩師害他尊嚴掃地

茅山鎮富華鞋廠的老闆宋大貴酷愛搓澡。他說:全身放鬆地躺著,什麼也不想,由著搓澡工一點一點搓遍身體的旮旮角角,那個舒坦,真是賽過神仙哪!

宋大貴今年四十歲,他這嗜好是二十多年前在廣東打工時養成的。

二十多年前的宋大貴是廣西山區一名普通的農村男孩兒,由於家境貧寒,他和村裡大多數孩子一樣,初中畢業不得不掐斷讀高中上大學的念想到一省之隔的廣東沿海打工。宋大貴性格倔強,他不認命,總想著有朝一日也能當上老闆,雇別人為自己打工。所以,他的打工生涯就有了跟別人不一樣的目標。別人想的是掙錢,攢錢,回家蓋房子娶媳婦;而他想的卻是掙錢,花錢學技術,回家辦工廠當老闆。當然,他知道,這樣的想法會被同伴們譏笑,只能埋在心底。

宋大貴在鞋廠打工。幾年後,同伴們紛紛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回村蓋房子娶媳婦去了,他卻還留在廣東當他的打工仔,口袋裡也沒攢下幾文錢。宋大貴平時生活十分節儉,難得見他打一回肉菜吃,晚上和工友們睡大通鋪,穿得也很樸素。他的錢都花到哪兒去了呢?同伴們說他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都被他拿去巴結上司去了!說這話的時候,同伴們的口氣很沖。都是老鄉,他們怨他傻,恨他媚,替他不值。巴結半天不就當了個小小的工長嗎?太不合算了!宋大貴也不解釋,只一心一意地朝著他的奮鬥目標邁進。

巴結上司可不那麼簡單,除了花錢請吃請喝外,還得投其所好,巴結到人家心坎上,學問大著呢!而且並不是所有的上司都是貪婪之徒,這就更需要仔細揣摩,攻其軟肋了。比如宋大貴的工長,不喜歡吃不喜歡喝也不喜歡玩,當然二十年前沒有現在這麼豐富的玩法。宋大貴的工長喜歡洗澡,尤其喜歡別人幫他搓澡。那時候的澡堂子和現在的洗浴中心沒法比,沒有桑拿房、按摩室這些五花八門的玩意兒,條件再好也就一個大池子和數個或數十個淋浴隔間,當然也沒有專門的搓澡工。每次洗澡,工長都要叫宋大貴的一個小老鄉幫他搓澡。小老鄉心裡不樂意,又不敢違抗工長的意志,就私底下發牢騷。同伴們都對小老鄉的「遭遇」抱以極大的同情,說些工長欺侮人的壞話,藉以安慰小老鄉。這樣的安慰適得其反,小老鄉越發覺得自己被工長「欺侮」了,繼續「伺候」工長時心裡更不是滋味兒。終於,小老鄉忍無可忍,一氣之下辭工回家了。宋大貴很想跟工長學手藝,無奈沒有機緣接近。小老鄉走後,他心中暗喜。頂上小老鄉的空缺替工長搓澡不就跟工長套上近乎了嗎?就這樣,宋大貴在同伴們的白眼以及白眼過後的唏噓聲中當上了工長的義務搓澡工。

當上工長的義務搓澡工後,宋大貴就不用花錢巴結製鞋各個環節的大師傅以求一技之長了。工長的技術非常全面,宋大貴在澡堂子里把他伺候得很舒坦,他也就慢慢地把各項技術甚至管理方面的經驗都傳授給了宋大貴。工長升任車間主任後,宋大貴自然而然地頂替他的位置當上了工長。

工長叫徐德水,他憑藉精湛的技術和精明的頭腦一路高升,從車間主任到廠辦主任再到副廠長。這一路,宋大貴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搓澡技術越來越熟練。在徐德水的提攜下,宋大貴榮升車間主任,基本上把技術和管理都學到手了。此時,廣東沿海的製鞋業發展到鼎盛階段,徐德水雄心勃勃,決定另起爐灶大幹一番。這時候的徐德水,洗澡已經離不開宋大貴了,他另起爐灶自然要把宋大貴帶走,繼續為他的身體服務。宋大貴再也無法忍受,跟他攤了牌:「您另起爐灶我也想另起爐灶,我要回老家辦廠,請您另外找一個搓澡工吧。」

宋大貴在徐德水面前一向溫順,徐德水沒想到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罵道:「你這個白眼狼!」

宋大貴說:「我跟你學到了本領卻犧牲了尊嚴,我們兩不相欠,怎麼能說我是白眼狼呢?」

徐德水很吃驚,說:「敢情你幫我搓澡,心裡不樂意?」

宋大貴說:「澡堂子里脫了衣服都一樣,憑什麼是我伺候你而不是你伺候我?!你知不知道,每次我幫你搓澡時心裡都在流眼淚。」

徐德水惱羞成怒,指著宋大貴的鼻子說:「你、你、你給我滾!」

宋大貴冷靜地說:「我『滾』之前有一個請求。」

畢竟給自己當了幾年的「奴僕」,徐德水心一軟,說:「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滿足你。」

宋大貴說:「你肯定能做到。我的請求很簡單,咱倆再上一回澡堂子,再搓一回澡。」

徐德水以為宋大貴臨走還惦記著幫他搓最後一回澡,有些過意不去,語氣緩和道:「大貴,算了吧,你又不樂意。」

宋大貴知道他誤會了,認認真真地解釋:「我是說相互搓澡,我幫你搓,你也幫我搓,我也想嘗嘗別人幫我搓澡的滋味兒。」

徐德水的臉呼地脹得通紅,他跳腳罵道:「宋大貴,滾!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

宋大貴說:「我這輩子也不想再見到你。」

……

果然,二十年過去了,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回到家鄉茅山鎮,經過一番打拚,宋大貴的事業逐漸紅火起來。當年一同去廣東打工的同伴都成了宋大貴的打工仔,他們佩服宋大貴,為自己年輕時的鼠目寸光感到慚愧。特別是那位小老鄉,他想當年要是有宋大貴那樣的心眼兒,茅山鎮富華鞋廠的老闆就不是他宋大貴,而是自己了。

宋大貴在家鄉功成名就後不免得意,不免憐惜在廣東幫徐德水搓澡時候的自己,不免要狠狠地補償自己一番。於是,宋大貴在茅山鎮開了個澡堂子,雇那位小老鄉幫著打理,條件是義務幫他搓澡。小老鄉悔不該失去當年的機會,所以十分珍惜這個位置,搓澡搓得很用心,完完全全按照當年幫徐德水搓澡的套路來。宋大貴也就把自己當成徐德水,心安理得地享受小老鄉的服務。

和徐德水不同的是,宋大貴漸漸從小老鄉溫順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不甘和怨恨,跟自己在廣東時的心態對比,宋大貴再接收小老鄉服務時就有些愧疚和不安。加之,茅山鎮的澡堂子也跟上了時代發展的潮流,改稱洗浴中心,有了專門的搓澡工,宋大貴就放了小老鄉,讓他做專職經理。

小老鄉在幫宋大貴搓澡時,多次聽宋大貴感嘆他這輩子的心愿怕是實現不了了。小老鄉是知情人,又是宋大貴的貼心人,茅山鎮只有小老鄉知道宋大貴的心愿:讓徐德水幫他搓一回澡。小老鄉做了專職經理,對宋大貴自然十分感激,總想著報答他。可宋大貴什麼都不缺,拿什麼來報答呢?想來想去也只有想辦法滿足宋大貴的這個心愿了。雖然小老鄉明白這件事不容易辦到,但他還是決定試一試。

小老鄉背著宋大貴到廣東找徐德水,殊不知徐德水早已不是當年的工長了。站在徐德水現代化製鞋廠大門前,小老鄉的腿都軟了。鼓起勇氣走進徐德水豪華氣派的辦公室,小老鄉更是緊張得說不出話。在小老鄉的眼裡,如今的徐德水比國王還尊貴,想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請他去給宋大貴搓澡,小老鄉真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企業家徐德水依稀記得這位幫他搓過澡的廣西人,以為是來找他幫忙的,讓小老鄉有什麼難處儘管道來,當年小工友的忙,只要他徐德水幫得上,他就一定幫。小老鄉的難處是報答宋大貴,這個忙徐德水幫得上,可他哪敢開這個口啊!小老鄉連忙告辭,逃也似地離開徐德水辦公室,回到茅山鎮,隻字未對宋大貴說他去找過徐德水,只用心經營「大貴洗浴中心」,再也不敢想幫宋大貴實現心愿的事了。

若干年後,宋大貴人到中年,心態漸漸平和下來。回望自己的人生之路,怎麼也繞不開徐德水。可以說沒有徐德水就沒有他今天的一切,而自己卻放不下替他搓澡的心理包袱,真是太狹隘了!再回想負氣離開徐德水時說的那番話,太過分了!真是少不更事啊!算算看,徐德水也快六十歲了,他的鞋廠不知道經營得怎麼樣?他還喜歡別人幫他搓澡嗎?

宋大貴越來越想念徐德水,很想去廣東看他,可始終未能成行。一來怕徐德水不原諒他,二來廠里實在太忙,抽不開身。年前,受金融危機影響,廠里的生意清淡下來,宋大貴終於動身了。他到原先打工的地方一問,誰都知道徐德水這個人,但誰都不知道徐德水現在在哪裡。仔細了解,宋大貴才知道徐德水曾經是當地資產過億的企業家。幾年前,廣東沿海製鞋業過度膨脹,產品在低層次上徘徊,受原材料價格和勞動力成本上漲的因素影響,紛紛倒閉。僥倖存活的多數企業轉戰內地,藉助內地的低成本渡難關。徐德水沒有隨大流,留在廣東苦苦支撐,突如其來的金融海嘯成為壓死駱駝的那根稻草,徐德水徹底破產,不知去向。

徐德水的鞋廠空無一人,但諾大的廠區還是讓宋大貴看到了徐德水曾經的輝煌。宋大貴不勝感慨,他恨自己不早一步來廣東看徐德水,拉徐德水一把。

宋大貴恨罷自己又恨徐德水,遇到這麼大的困難都不到廣西找他。好幾家轉戰內地的廣東鞋廠都曾找過他,希望跟他聯營,都被他拒絕了。若是徐德水,他一定不會拒絕。但轉念一想,當年他和徐德水都說過永不再見的狠話,反省人生,他把這話收回了。可徐德水呢,他肯收回嗎?

宋大貴黯然回到茅山鎮,心中放不下徐德水,就經常到「大貴洗浴中心」搓澡,在澡堂的氛圍中回味他和徐德水之間的師徒情緣。這天,宋大貴又來了,他靜靜地趴著,搓澡工把毛巾搭上他的身體,又令他想起了徐德水。他想要是哪天能見到徐德水,一定要把他帶到澡堂,好好地替他搓一回澡,並且告訴他,這一回他是打心眼兒里樂意替他搓澡的。

搓澡工搓得很仔細,不像「大貴洗浴中心」的員工,宋大貴以為是小老鄉,就說:「你忙你的去,別在這兒添亂。」小老鄉不答話,接著干他的活兒,一下一下,恰如當年他替徐德水搓澡的手法。宋大貴翻身坐起,正欲沖小老鄉發火,卻發現眼前的人竟然是他時時掛在心上的恩師徐德水。

徐德水老了,一副落魄相,他低頭看自己的腳尖,囁嚅道:「大貴,對不起,當年讓你幫我搓澡,傷害了你。不過,我真的不知道你心裡不樂意……都怪我那時候年輕不懂事……」

宋大貴一把攥住徐德水的手,說:「什麼也不說了,我更不懂事,您是我的師父啊!」

其實,隨著年齡的增長,徐德水也在回望人生路上遇到的人和事。宋大貴跟他決裂時眼裡射出的那束怨毒的目光一直像把刀,扎在他的心上。他很想找到宋大貴,把這把刀拔出來,可一直沒有積聚起勇氣。以至於廣東鞋業轉戰內地,他明明可以投靠宋大貴這個徒弟,也因心結未開放棄了。金融危機壓垮了徐德水的鞋廠,也迫使他放棄了無謂的自尊,到廣西找宋大貴求助。宋大貴在茅山鎮是名人,很容易打聽到,但怕碰釘子,徐德水決定採取迂迴戰術。他在茅山鎮轉悠,看到「大貴洗浴中心」招牌,上門一打聽,果然是宋大貴開的。徐德水的心咯噔一跳:二十年了,大貴還沒忘記當年受到的羞辱,看來他是不會原諒自己的了。罷了罷了,還是回廣東謀出路吧。徐德水正欲離開,卻看見一個人笑吟吟地朝他走來。

「哎呀呀,是您呀!我們廠長正到處打聽您呢,您總算想到我們了。」小老鄉緊緊握住徐德水的手。

「是你啊,小工友!」徐德水喜出望外。

……

徐德水說他一定要替宋大貴搓一回澡,滿足大貴的心愿。小老鄉說你怎麼知道我們廠長的心愿?徐德水說這是我欠他的,但事先你不要跟他說。就這樣,在小老鄉的安排下,有了剛才的一幕。

糾纏在心裡二十年的結解開了,徐德水回廣東賣掉廠房,帶著資金和先進的技術入股茅山鎮富華鞋廠。雖然眼下金融危機未過,他們的新企業仍然面臨重重困難,但風雨過後是彩虹,他們相信,師徒攜手,一定會迎來一個美好的明天。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