觱篥，所以你親爹到底是誰啊？！

現代觱篥/管子上海東方樂器博物館藏

觱篥(bì lì)這種樂器，真是小編我見過的最國際化的古代樂器了，那叫一個上山入海天下大同，傳播極廣，這個樂器長得非常特殊，因為口部有雙簧片，和其他的管樂器都不一樣，很好認。唐代的時候非常流行，而現在在中國已經沒啥名氣了，想想也是空悲切的。觱篥，也稱篳篥、屠觱或管子。出現在中國古籍上的時間很早，東漢時期的《說文解字》中就已經有記載了。這種樂器全盛時期是在唐朝，故而很多古籍都指出，這種外來樂器是龜茲國的。

胡人吹葭管，謂之觱篥。樂府雜錄：觱篥，葭管也，卷蘆為頭，截竹為管，出於胡地。製法角音，九孔漏聲，五音。唐編入鹵簿，名為笳管；用之雅樂，以為雅管。…… 杜佑曰：觱篥，一名悲篥，出於胡中，其聲悲。東夷有以卷桃皮為之者。亦出南蠻。又樂府雜錄曰：觱篥，本龜茲樂。

——《資治通鑒注》

唐代 宮樂圖及局部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右上的仕女在吹奏的就是唐代觱篥

龜茲在今天的新疆庫車，是古代絲綢之路極重要的中轉站，西域五彩斑斕的奢侈品們有不少都是從龜茲傳入中原的。基本上可以肯定，觱篥不是龜茲地區的發明，只是在此地也廣為流行罷了，其來源一定是更西方的某股神秘力量。

那麼問題來了，到底是哪一股神秘力量呢？

現代杜杜克(Duduk)

最先吸引小編注意的是亞美尼亞的國寶樂器杜杜克(Duduk)，這個樂器來頭大得很，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為亞美尼亞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光看樣子簡直和觱篥如出一轍，聲音低沉，暗合古籍中所指「其聲悲」的特點。下面我們來聽一下來自亞美尼亞的音樂吧：

然鵝，找親爹的過程怎麼可能這麼順利。

細心的你對比中國觱篥和亞美尼亞杜杜克後火眼金睛地發現了：亞美尼亞杜杜克是前8後2孔的，而中國觱篥是前7後1孔的。這個微妙的差別，讓人不禁懷疑觱篥是不是隔壁王叔叔家的……稍稍一調查便發現，亞美尼亞隔壁真有王叔叔！而且居然還有兩家，分別是土耳其楣(Mey)和亞塞拜然巴拉班(Balaban)。

杜杜克、楣和巴拉班的區別

三家在國際上為了爭奪「誰才是杜杜克的祖國」撕得不可開交，所以到底三者誰才是祖宗，我們實在不好瞎講。在請教了古語言的專家後，小編心痛地發現，觱篥的中文中古音接近peit-leit，和上述三家的發音沒有一個是像的。而且這種樂器傳播十分廣泛，除了上述三家，我們來看看絲綢之路上還有多少國家和地區給這種樂器起過名字：

誰也不可能懂這麼多語言，所以都以發音轉寫為準

從中古語音上著手，看來是條死路，千把年了，一個樂器的名字在多種語言里流轉，變來變去也很正常，況且還有「管子」這種不按發音來的變名法。

從樂器本身的角度，其實還能看出些端倪來。唐代的觱篥跟中國現代的管子差別略大，從《宮樂圖》上我們能明顯看到，那時觱篥比現在要纖長，更接近那三家的外貌。白居易曾經描述過唐代觱篥的規制「剪削干蘆插寒竹，九孔漏聲五音足。」白居易出於一種特別搞笑的心態寫的這首詩，以後有機會我們再八卦之。《宋史·樂志》還給了張插圖：

可以看到正面是七孔

那三家裡有沒有正面七孔的呢？還真有，是土耳其的楣。我們之前的視頻里也聽到了亞美尼亞杜杜克的音色，深沉悲傷，亞塞拜然的巴拉班要更為空靈。而中國現代觱篥的音色扁平中略帶高亢，更為接近土耳其楣的發聲特點。下面我們來聽聽中國觱篥和土耳其楣的音色對比吧：

這樣看來，土耳其選手是不是更有希望成為中國觱篥的親爹了呢？很可惜的是，答案並沒有那麼清晰。亞塞拜然的巴拉班也有可能，Balaban一詞可能是波斯語來源，烏茲別克也用的這個發音——這是古代粟特地界，薩珊波斯和粟特可以說是絲綢之路上中國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重要的貿易夥伴，末代薩珊波斯王子卑路斯就死在我大唐長安，粟特對中國的影響就更別提了，西安和太原附近都發現過粟特人的墓葬。令人興奮的線索是，現在維吾爾語稱觱篥還是叫「巴拉滿」。更有意思的是，巴拉班和另一種叫做烏特琴的樂器可以一起演奏，而烏特琴可能是唐代曲頸琵琶的親爹。

亞塞拜然烏特琴和巴拉班演奏

唐代 宮樂圖局部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是不是實在太像了？

在看了一圈西亞中亞的樂器後，我們又繞回了文章的標題了，觱篥，所以你親爹到底是誰啊？！（這其實是一句感嘆句，並不是設問句……）國內大部分對於觱篥的研究，主要是靠考據古籍和推測中文中古發音而來，參考價值真心不高，一般只討論巴拉班的可能性，欠缺國際視野。不過，其實歪果仁對中國的了解也是半斤八兩啦，把東亞人混起來的事也常常發生。這不，亞美尼亞國家歷史博物館的斜對面，開著一家叫「北京飯店」的中餐館，提供的主食——

居然是壽司

不知道6763公里以外的那一頭，有沒有一個小編在費勁地弄清楚壽司的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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