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群人把藝術電影這道光帶回來了

藝 術 電 影 院 線 淺 談

作者 余余

編輯 咩

不論電影技術發展到什麼階段，技術是如何大大改變我們的觀影方式和習慣，在絕大部分心有執念的影迷心中，電影始終是大銀幕的藝術。對於執著熱愛電影的人來說，看電影不僅僅是一種娛樂活動，而是一種生活方式，是生命不可或缺的部分。作為迷影者，我們拒絕在影院吃東西，「仇視」爆米花，觀影過程靜默入迷。在這個一切速食而又追求逼格的矛盾時代里，看電影是一件有儀式感的事情。我的一位朋友甚至告訴我，電影是一種宗教，進入電影院可得當心！

一個資深迷影者的自我修養之一就是閱片無數，不論是當年的D5，D9洗碟術語，還是電驢、115或者迅雷……進入網路時代的我們有了更加廣闊的陣地，但是即便如此，電影院依舊是所有影迷跨國界的聖地，我們不能夠僅僅滿足於商業院線的千篇一律，我們需要藝術院線，就像嬰兒需要乳汁，萬木需要雨水。電影藝術與世間其他的藝術種類一樣，不應該也不能夠以一種面貌呈現，而藝術院線給予了看電影這件事更多的想像空間和可能性。當然，提起藝術院線，資深影迷最先聯想到的恐怕是法國電影資料館。某種程度上，正是當年法國電影資料館的存在，孕育了新浪潮的一批電影大師。

法國於1959年通過的《電影資助法》，設立了電影產業發展資助基金，並將法國國家電影中心（CNC）作為資助政策實施機構，形成了對電影的扶持體系，極大地支持了藝術影院的發展。據統計，法國的藝術銀幕大約佔全國總銀幕數的40.9%。不僅遍布法國各大城市，甚至在一些歷史文化悠久的鄉鎮也能找到藝術影院。法國已成為世界上藝術電影最發達的國家，擁有最多的藝術影院。在法國的文化中心巴黎，散落在街巷裡的藝術影院都擁有獨立策展的能力，影廳雖小卻內容豐富，不僅會舉辦小型的電影節、電影展，還會有大師回顧展等。經典老片放映前，影院門口常常排起大隊，從白髮蒼蒼的老影迷到結伴而來的年輕影迷都是這些影院的常客。

巴黎的兩家藝術影院

位於巴黎的法國電影資料館

美國的藝術影院於二戰後大量湧現，這源於當時外語電影在美國的迅猛發展，來自世界各地擁有多元文化形態的藝術電影，促進了美國本土藝術影院的建設。另據一項調查，電影大國美國的藝術影院卻不是那麼樂觀，只有13%的觀眾是青少年，卻有30%以上的觀眾年齡在65歲以上。整個美國目前擁有57家不折不扣的藝術影院，以及226家經常放映外語片的影院，人口20萬以上的城市至少有一家藝術影院，全美大概有1000塊銀幕作為主力在放映藝術電影。甚至有一些影院屬於非盈利性質，票價僅在3-5美元左右，全部收入都用於影院的運營，如支付放映費、水電費等。

近年來，中國電影產業迅速發展，關於電影分級和建立藝術院線的討論也不再是什麼新鮮的話題。在我生活的這座二線城市，稍微留意一下文藝生活，也可以不時參與一些打著「藝術影院」名號的放映活動。這些活動或者內部小規模放映，或者免費對外，或者公開收費放映，不一而足。西安美術館甚至用長達兩年半的時間設立了一個項目就叫藝術影院，放映的大多是紀錄片，沒有任何盈利。

在有著兩千多萬人口的北京，至少也存在三家官方承認的藝術電影院，雖然數量上勢單力薄，但三家藝術影院的風格迥異。電影人水怪對此評論道：「資料館是『資料系』，比較學院派；百老匯是『地上系』和『國際系』，放映通過審查的電影和一些國際影展，相對小資；而尤倫斯會放映一些國內的獨立電影，同時舉辦一些國際電影交流項目和藝術家交流活動。」這些風格特徵，似乎也和影院的地理位置有著微妙的聯繫——電影資料館周圍遍布高校，百老匯位於東直門的高檔小區內，而尤倫斯是在798這個中國當代藝術的聚居地。

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

《當代電影》雜誌曾經刊登一篇探討中國藝術院線生存與發展的文章提出中國發展藝術院線面臨的三個問題：一個是人才上的，一個是缺乏專項經費，一個是缺乏足夠的觀眾支持。然而這些問題，在幾個經濟發達的大城市似乎並不存在。筆者經常在中國電影資料館門口看見排長隊的觀眾；而北京國際電影節或者上海國際電影期間，影展的票更是一票難求，至於專業的策展人隊伍在經過高校影視教育多年的培養後，似乎也不再匱乏。

但是，因為重重困難和壁壘，國內的大部分藝術影院是只能說是一些機構的藝術實踐嘗試。在機構之外，民間放映組織曾經是藝術電影放映的有力補充，稍微留意一下中國的獨立電影歷史，就會發現，雖然長期處在一個被遮蔽的狀態，中國的民間放映和影像展都曾做出過不可磨滅的貢獻。

然而，《電影產業促進法》出台後，因為對放映組織有著明確的規定，游擊隊一般的民間放映活動越發稀少起來。尤其值得玩味的是，儘管國內的藝術院線體系並不完善，一些影片不得影院而入，另外一些因為排片問題無人問津，藝術片和小眾片創作者面臨事業和生活的雙重尷尬，另一方面，一些創作者已經開始自覺離開影院系統。除了一些當代藝術家的影像作品的嘗試，以蔡明亮為代表的一些作者也將目光投向了美術館系統，蔡導演的作品從未在中國大陸地區的電影院上映，但是他的《郊遊》卻在廣州時代美術館展出了一個很長的時間段。不得其門而入和自覺逃避院線成了藝術電影發行值得關注的兩個部分，在我們談論藝術電影的時候，我們到底在討論什麼，是傳統意義上的「電影」，還是更為現代意義的「作品」，對一部影像的認知不同，對藝術院線維度的討論也會不同。

與此同時，電影院的形象和作用在新的時代也發生著改變。隨著城市文化的興起，電影院不再僅僅是一個觀看電影的地方，更承載了許多公共空間的意義，電影院不僅僅滿足都市人對娛樂的需求，同時成為社交的場所。對於一部電影的評價是否一致，經常觀看什麼樣的電影成為某種社群的分化，人們由此判定是不是可以結成社交同盟。一些影院於是應運而生了各種微信群，群里的活躍用戶彼此邀約同看電影，在微信群里大家盡可以海闊天空，由電影談到生活，這是現代生活的某種圖景。

在這樣的現實情況下，藝術電影放映正在以新的形式重新歸回人們的文化生活。近日，黑鰭影業、北京市朝陽區文化館和北京當代藝術基金會三家機構共同努力，將北京的一家有著六十多年歷史的電影場所打造為了藝術電影交流空間「小庄電影館」，並將以國際化的策展視野和運營理念重新打造，以放映、講座、工作坊、演出，以及多元跨界文化合作內容，讓公共文化事業促進產業良性發展。「小庄電影館」使得一個非營利藝術電影交流空間成為了可能。

王通介紹小庄電影館

2016年中國電影票房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關於藝術院線的議題再一次提到觀眾的眼前，那一年10月，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正式啟動，全國百家影廳首批加盟。與以往藝術影院集中在北上超大城市不同的是，這一次全國的大中城市拿出了分布在全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100個影廳，作為首批加盟影廳放映藝術電影，保證每天至少放映3場藝術電影，同時每周至少保證10個黃金場次放映。然而，大半年過去了，截止到2017年中，據我的觀察，這些電影院大部分沒有完成自己的承諾，究竟是缺乏人才還是沒有優質的影片，或者是其他什麼原因？藝術院線需要制度的保障，也需要資本的扶持，究竟是依靠電影人的情懷還是國家的政策，看來中國的藝術電影院線的發展還有一條很長的路需要探索。可是，即使如此，我依然相信電影是暗室里唯一的光，而憧憬光明，就不會懼怕黑暗。

延伸閱讀：深焦DeepFocus記者曾與巴黎藝術影院Grand Action的排片人Victor Bournerias進行過一次關於法國藝術院線的深度訪談，有興趣閱讀/重溫此訪談的讀者可前往：為什麼說，藝術影院策展人是全世界最好的職業？

-FIN-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