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紅軍 1：劉桂英險些被惡狗吃掉

核心提示：

紅軍在長征路上掉隊散落的人，大多是因作戰負傷、因行軍生病、因飢餓昏倒，或被敵人分割包圍，充滿了悲壯和血淚。不過，今天我講的這個女紅軍的散落，卻不是因為這些，而是因為差點被惡狗吃掉，關於他的故事同樣的富有傳奇色彩、同樣飽含血淚和辛酸

人物檔案：

劉桂英（原名桂娃），女，四川閬中人，生於1921年，1933年在家鄉參加紅軍，歷任紅九軍政治部文工團宣傳員，負責文藝演出和行軍、宿營時張貼標語，散發傳單的宣傳鼓動工作。1935年9月，隨部隊行軍至甘肅迭部達拉鄉，單獨張貼紅軍標語時，被一條藏獒撕咬，若不是戰友搶救及時，她險些被狗吃掉，小腿上留下巴掌大的傷口，她以頑強的毅力一瘸一拐行軍200多里，到達迭部縣洛大鄉一處水磨房掉隊散落，被藏族大媽居茨救助收養。善良的藏族大媽居茨在她的傷痊癒後，還帶著她冒死去尋找紅軍隊伍。可惜未能如願。16歲那年，藏族阿媽將她許配人家，十多年後丈夫去世，重新回到洛大鄉，解放後，改嫁一位四川籍小商販，先後生養12個孩子，成活3人。散落在藏鄉洛大的劉桂英，2001年去世，享年80歲。

一、受傷的母親吃過騾馬糞

提起母親劉桂英，50歲的曾占奎有說不完的話。他說，母親雖然生在貧苦人家，沒有讀多少書，也沒有見過大世面。可是你想啊，那個封建舊思想影響十分深重的年月，不願裹腳、不願做童養媳、不甘於在那受剝削、受壓迫的環境里過一輩的女青年，是衝破多大的阻力才參加紅軍的，她有為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的堅定理想信念，也有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青春夢想。可是，母親的美好年華和青春夢想竟然被一條狗所斷送。那是1936年的9月，母親劉桂英的部隊第三次走過草地，經若爾蓋縣的包座、求吉，進入迭部縣的達拉溝，經過溝里的一座寺廟時，領導讓母親劉桂英順道在寺廟圍牆上貼上紅軍標語，她提著松膠桶就去了，就在她聚精會神地貼標語時，冷不防一條彪悍、兇猛的長毛黑狗忽地一下竄出來，咬住她的一條腿後，將她撲倒在地，兇惡的黑狗撕咬著、嗚嗚地嚎叫著，大有一口吞掉母親的架勢。母親拚命呼叫戰友，快，快打狗啊!不遠處的宣傳隊的戰友都大聲吼叫起來，抄著棍棒包抄上來營救母親。再兇狠的惡狗還是怕人的，當隊員趕來後，黑狗放下撕咬的人逃之夭夭，可是母親的小腿上的肉，被撕開巴掌大的口子，血肉模糊的腿不斷流血，疼得母親幾乎昏死過去。隊員們趕緊找來衛生員，給她消毒、止血、包紮，藥品奇缺的紅軍，可是沒有辦法給母親上藥的。當時最好的治療藥品就是需要傷員忍住痛、咬牙堅持、等待痊癒。

第二天，母親劉桂英又隨部隊向前行進了，她那受傷的腿已經腫成葫蘆狀，連綁腿都打不成。只能拄著拐杖慢慢的行走。當時，行軍的隊伍擠在狹窄的溝底，幾乎是一條線，母親一步一步掉在隊伍的後頭，身邊走過的人，開始還認識幾個，到了後來，他走的越來越慢，隊伍中再也沒有認識的人，但是他是安全的，她還在長征的紅軍隊伍中。過了俄界、達拉溝，跨過白龍江後就是旺藏鄉，再往前面就是康多，屬臘子口鄉了，這段距離最多200里，一般人4天就能走完，可是，受傷的母親走了10多天還在路上，十多天過後，母親見到的紅軍儘是掉隊的傷病員，又疼、又累、又餓的母親知道，怕是要掉隊了。越是這麼想，傷口越疼、越是全身冒虛汗，身體越來越弱了，她多麼想吃一口啊，哪怕是草根、樹皮也行。可是，她的四周儘是寸草不生光禿禿的山，哪有草和樹？走著走著，她看到路邊有幾堆騾馬糞便，急忙上前抓起來就塞進嘴裡。母親說過，騾馬的糞便中有沒有完全消化的青草和豆子，可以吃的。曾占奎說到這裡，眼淚不住地往下掉。他說，這就是我的母親長征路上遭受的罪，現在的人可能不信，可是母親她真的經過了。

二、犯忌的母親遇到救命恩人

半個月時間裡，母親的傷不見好轉，走路的步子也越來越慢，吃的沒有了，路上再也沒有紅軍行軍的腳步聲，疲乏、傷痛、飢餓，繼續折磨著母親，一個只有15歲的少女，不幸在距離臘子口10多公里的康多的村子掉隊了。

來到這個叫康多的地方後，他發現小河邊有一處水磨房，此時磨坊里沒有磨粉，也沒有人，她知道磨坊里肯定有磨面人掃不幹凈的麩皮、豆子殘渣，她不顧傷痛一頭鑽進水磨坊，趴在石頭磨盤上舔著，舔乾淨貼在磨盤上的零星麩皮，讓母親覺得腹中好受多了。從水磨房出來沒走多遠，母親見到小河的拐彎處有一潭清水，水上漂著一塊塊酥油糟粕，她蹲下一看，糟粕下面還有很多魚在啃食著。魚能吃的東西，人肯定也能吃，餓得不行的母親伸手抓了一塊酥油糟粕吞下去了，游來游去的魚讓母親忘記傷痛，她抓起一條魚來，這魚還不算小，心想，找個地方燃起一堆火，就能吃上很久沒有見到的烤魚。

就在母親沉醉在如何食用這條魚的快樂幸福中時，她身體被一雙大手抓住了，身後頓時傳來一聲，把魚放回水裡去的吼叫。母親吃驚地回過頭來，原來是一位藏族阿媽滿面怒容在注釋著她，母親知道被人抓住凶多吉少，頓時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阿媽很快將母親手裡的魚奪走扔進水中後，匍匐在地上叩頭不止，嘴裡還在念道什麼，母親當時聽不懂。她心裡明白，這裡是藏族同胞的聚集區，自己可能是什麼言行犯了藏族的禁忌，紅軍的上級說過，紅軍每到一地必須尊重民族宗教和當地習俗。

藏族阿媽放生了魚後，看到這個身穿灰布衣服的紅軍還小，並沒有再深究此事，由於當時母親聽不懂藏語，阿媽當時講的話她後來才明白是什麼意思，阿媽說，水裡的魚，是藏族同胞心中的神龍，很神聖的，只能餵養不能抓，更不能吃。這是一次嚴重犯忌行為，要是大部隊在現場，母親肯定要挨處分的。可是，這件壞事後來竟然成為我母親離開紅軍後命運的轉機。

這位藏族阿媽，就是我的姥姥叫居茨，當時快40歲了，心底善良、為人極好，她看到母親年紀輕，長得又俊俏可愛，就原諒了母親。天黑下來前，阿媽將我的母親領回了家。那個時候，紅軍戰士不論男女，都是一樣灰布軍裝和軍帽，扎腰帶、打綁腿，外人根本看不出隊伍中的男女性別。阿媽將母親領回家裡，還有另一層意思，她快四十歲，男人已經沒有了，膝下只有兩個女兒，希望將母親當作兒子撫養。居茨姥姥後來說過，帶母親回家的第一件事是讓兩個女兒喊母親哥哥。可是不久，兩個妹妹在給母親更換藏袍時，發現阿媽領回家做兒子的那個紅軍戰士也是女兒身。這讓阿媽空喜一場。可是，善良的阿媽還是沒有嫌棄領回家的小紅軍，多已個女兒也行，正好跟我的兩個女兒作伴，三個姊妹在一起，熱鬧些。姥姥收養了母親後，讓15歲的她穿藏服、教她講藏語、學會幹農活、還教導她不要去河水裡抓魚。

在居茨姥姥的精心照料下，母親劉桂英的傷一個多月就痊癒了，她認居茨姥姥為母親，跟兩個妹妹親如一家。

三、姥姥帶著母親冒死尋找紅軍隊伍

在居茨姥姥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母親雖然感到了家的溫暖，但還是想著自己的紅軍部隊，有一天她當面對姥姥說，我是紅軍的人，我還是要去找部隊。姥姥居茨說，孩子啊，你還小不懂事，紅軍走了這麼久，你知道他們開到什麼地方去了？你人生地不熟，臘子口一帶敵人派了重兵把守，萬一你被他們抓到，你還活得成？無論母親怎麼央求，姥姥就是不讓母親單獨出門去找紅軍。事後，我的母親還背著姥姥，兩次偷偷地離家去找紅軍。但是兩次都因為遇到狗而失敗了，被狗咬了一次，差點丟掉性命，母親一生都怕狗。姥姥居茨不是不想母親去找紅軍，她心裡也一直在尋求機會，怎麼通過一路的敵人哨卡，讓母親安全回到自己的隊伍上去。

1937年春節過後，很快就是當地卓尼禪寺的毛蘭木大法會的日子，毛蘭木大法會現場在岷州境內，要通過臘子口才能到那裡。那是當地藏族同胞聚會的熱鬧日子，姥姥想藉此機會將母親帶出臘子口。那一天，姥姥將母親打扮的一身的藏族少女的樣子，讓母親騎著一頭氂牛，裝作參加大法會的人，通過臘子口的鐵尺梁。路上，不斷有反動派魯大昌的部隊設立的哨卡，所有人員必須反覆盤問。姥姥叮囑母親，有人盤問千萬不能說是外地人，更不能透露自己是紅軍，一定要說是卓尼楊土司的百姓，是楊家的藏民，細心的母親回答姥姥，我還是裝啞巴的好，我口一開就是四川土話，藏語又說得不好。儘管姥姥和母親想盡很多辦法通過關卡，可還是因為姥姥從沒有見過這樣森嚴的哨卡和狡猾的敵人沒有成功，在一處哨卡前，沒有底氣的姥姥看到盤查和搜身，立即調轉氂牛的頭就往家轉。她心裡最擔心的，還是母親這個紅軍女兒的安危。

沒有追上紅軍，沒有戰友的消息，但母親劉桂英有姥姥這個慈母，有兩個妹妹這樣溫暖的家。她留在了迭部縣的康多藏鄉。那年冬天，姥姥將16歲的母親許配給了一戶藏族人家。她的丈夫比母親大10多歲，在康多的那戶人家，母親艱難地生活了10多年，直到她的第一個丈夫去世後，母親重新回到洛大鄉。解放後，母親認識了同為四川人的父親，在洛大鄉重新組建了新的家庭，父親是個小商人，在鄉下做著小生意，賺錢不多，卻讓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去。他們生養了12個孩子，最後長大成人的只有3人。曾占奎說，母親作為漢族人，在藏族同胞的圈子中一直收到尊重優待，記得小的時候，村裡舉行藏族傳統活動，盛裝的藏族集體舞，只有未出嫁的藏族姑娘才能跳，而成了家的本村媳婦是不能上場的。可是村里長者每次都熱情邀請我的母親登場，他們把藏族阿媽養大的母親劉桂英，始終看成藏家的姑娘，無論母親已經結婚成家、無論母親多大年齡。母親在洛大鄉生活的幾十年中，始終被藏族同胞的愛包圍著。

從老人的兒子曾占奎的手裡接過兩本證書，看到當地政府當年頒發給劉桂英老人的「西路軍紅軍老戰士光榮證」和「甘肅省優撫對象定期定量補助證」，我和曾占奎的心裡都很不是滋味，「甘肅省優撫對象定期定量補助證」是正確的，但是另一本證書值得商榷。儘管這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儘管當事人老紅軍劉桂英已經去世，但她曾經持有的西路軍紅軍老戰士光榮證，是個明顯的錯誤。劉桂英老人的紅軍長征路都沒有走完，三大主力紅軍還沒有實現會師就散落在半途，怎麼會參加西路軍的河西征戰？歷史本來是真實的、客觀的，後來人絕對不能去製造歷史、假設歷史。這是對歷史不尊重，也是對後人的不負責。

作者簡介：湯華明，男，1981年入伍在河南某部當偵察兵，畢業於南京政治學院。後到武漢某基地任汽車連長、新聞幹事、副教導員等職。1998年轉業到武漢晚報，任副主任、現任晚報首席記者。圖為作者參加重走長征路時，在土城青杠坡烈士陵園雕塑前憑弔紅軍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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