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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夜中發光,為自由而戰

(前言:本公眾號在2017年6月20日發了一篇文章——在正能量面前,除了孤傲,別無選擇。經微信好友「望亭安泰電器」指正,原文有筆誤。「紫醉金迷。」應更正為「紙醉金迷。」在此表示萬分感激。)

冷霜:你好!

來信收悉,為你在沉淪世道中的堅守而感動。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那些痛苦的經歷,是提升我們感悟的財富,不必因此而自棄。

在整個中國歷史,只有百家爭鳴的春秋戰國和群星燦爛的民國,才可以和魏晉相提並論。秋意濃濃的季節,研讀魏晉名士,正當其時。我最近在看《王弼集》,能感受到玄風四起的氣象。王弼、何晏、衛玠等名士的絕代風華已化作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永遠都無法割捨。

《晉書·衛玠傳》寫到:「昔王輔嗣吐金聲於中朝,此子復玉振於江表,微言之緒,絕而復續。不意永嘉之末,復聞正始之音。」王弼不但著有《老子注》,還有《周易注》、《周易略例》等典籍問世。在他的文字中,我看到了志士應有的氣度。建安七子、竹林七賢、金谷二十四友、山澤四友以及魏晉無數卓爾不群的名士,在那個遙遠的年代刻下了一片震古爍今的景象。

「城頭變幻大王旗」,這是中國歷史亘古不變的傳統。朝代的更替時常伴隨著無數的殺戮,這是一片缺少寬容的土地。儘管儒學在相當長的時期佔據著主流地位,但它早已被帝王將相異化為厚黑學。最高尚的言辭可以和最無恥的勾當相結合,人性在虛假中淪陷到無底的深淵。無論是程朱理學還是孔孟之道,都不是我所喜歡的。在亂世中,退守於林泉,遠勝於在廟堂中與狼共舞。生於濁世而不墮落,這是做人應有的節操。

我希望你在研讀憲政等西方典籍之時,也多看看古書,在兩者之間打通任督二脈,開闢一個全新的天地。《南史》、《晉書》、《世說新語》是華夏文明的一個里程碑。魏晉時期的詩詞歌賦、散文、小說、音樂、書法、雕塑,深刻影響著中國日後文化的走向。如果沒有那個時代,唐詩宋詞的繁華就根本無從談起。

不少後人喜歡把人和文分開,以秦檜、蔡京、康生等人為例,說不能因他們人品的低劣而無視其書法成就。對我來說,這種冷冰冰的理性過於肉麻。有無與倫比的書聖王羲之,有義薄雲天的顏真卿,書法的世界早就足夠亮麗,更不用說讓萬世矚目的藝術全才蘇東坡。一個人品低劣的人,即使有不低的才華,也根本無法達到開天闢地的境界,更遑論一代宗師的風度。藝術史上的一些大師,有各種怪癖,但他們都不是十惡不赦的魔鬼。

你說希望我多談魏晉名士的率性之舉,這確實是一個浩瀚的話題。在司馬昭政權一手遮天的黑暗時期,「竹林七賢」中的山濤想舉薦嵇康,讓他出任仕途。在常人眼裡,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踏入榮華富貴的上層社會,人生之路可以開啟全新的篇章。嵇康斷然拒絕了好友山濤的好意,並寫下了千古流傳的《與山巨源絕交書》。這封信的文學意義,已經被無數後來者從各個角度加以解讀。如果從政治學的角度加以審視,這封信是一種姿態,也給魔鬼殺人留下了借口。

嵇康是「竹林七賢」的領軍人物,很多人以與他結交為榮。出身於名門世家的鐘會是曹魏時期大書法家鍾繇的兒子,他「敏慧夙成,少有才氣」。十九歲就步入仕途,擔任秘書郎,三年後又晉陞為尚書郎,可謂前途無量。鍾會在拜訪嵇康時遭到了冷落,他記恨在心,後來在朝廷找到了進讒言的機會,將嵇康置於死地。

嵇康在臨刑前,有三千名太學生求情,希望刀下留人。以暴力和謊言為統治手段的司馬昭心意已決,他需要借用這個機會殺雞駭猴,給天下的仁人義士一個血淋淋的教訓。嵇康在厚黑學面前,不與暴政狼狽為奸,註定成為撒旦刀下的祭品。

嵇康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但沒有磕頭求饒,他把兒子託付給了當初自己主動絕交的好友山濤。這個看似荒唐的悖論之後,隱藏著他們互相信任的道義。嵇康被處決後,音樂史上的不朽篇章《廣陵散》就此失傳,後人傳唱的曲子已不是原來的模樣。

每當回望這段歷史,我心中的波瀾總是難以平靜。一千多年過去了,因言獲罪,甚至遭受滅頂之災的人何止嵇康一人,北大聖女林昭就是最真實的例證。

「於浩歌狂熱之際中寒,於天上看見深淵。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於無所希望中得救。」這是我們對人生應有的態度。在黑夜中發光,這是朝聖者的宿命。

皓冰2011年1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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