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美浮生·抽空

1

接下來果然是一段很長時間的相安無事，可能因為是淡季，沒有手術量自然也就沒了矛盾爆發點。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之間緊張的關係居然緩解了。

一天中午吃完飯，我正在玩一個當年特別火的電腦遊戲。

突然，我感覺到背後被人拍了一下，緊接著傳來了陰森的聲音，「殭屍已經吃掉了你的大腦……」

我身子一震，「我還沒輸啊！」我自己嘀咕著，「難道是我耳鳴？」

我回頭看了看，後面確實沒人，等再回過頭來，小來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

「是你小子啊！」我長出了一口氣，「嚇我一跳！」

小來伸出手，遞給我一些小小的果實，「來，嘗嘗這個！」

這是一種硃紅色的水果，大約有手串珠子那麼大，表面被覆著若有若無的絨毛，使那種硃紅色又多了幾分磨砂的感覺。

「這是什麼啊？」我詫異的問道。

「嘗嘗就知道了。」小來笑著說。

我拿了一個放在嘴裡，很甜，裡面還有一個滾圓的硬核，「嗯，甜！」我說道，「有點像櫻桃！」

「這就是櫻桃。」小來笑著說，「只不過是園林觀賞品種，後院里種了好多。」

「哦～」我恍然大悟，「你鑽在後面半天，是干這個去啦？」

小來跟我眨了眨眼，沒有否認。

「還有嗎？回頭我也去摘點。」我笑著說。

「有，多著呢！」小來回答。

我想了想，「算了，怪不好意思的，怎麼也是觀賞植物……」

過了還不到兩局遊戲的時間，我的電話響了，我拿起來一看，「方」。

方姐又給我打電話了，估計是已經約下了手術。

我急忙跑到後院去，坐在涼亭上，接通了電話。「喂，方姐，有事嗎？」

「我找你能有啥事？」方姐笑著回答，「這個周末有空沒？給你約了幾個病人。」

「有，方姐叫我，我能說沒有嗎？」

「OK，那咱們還約在周日一早！」方姐說完掛斷了電話。

2

我笑了笑，正要準備往回走，這才發現來醫生一直站在門口抽煙。

「這傢伙比猴子還精！」我想道，「懶得跟他東拉西扯了，我也摘把櫻桃吧。」

我鑽在一棵櫻桃樹下，摘了一小把，然後走了回去。

「小兀，也去摘櫻桃了？」小來笑著說。

「嗯！」我回答道，「我吃了一些，還剩這麼多，分給大家吃吧。」

「喲，出去半天就摘了這麼點啊？」小來笑著說。

「啊！」我傻笑著回答，「摘著摘著，感覺怪不好意思的，我就跑回來了～」

小來噗嗤一聲笑了，「聽你這話是擠兌我呢，我好意思，一會我還去……」

「喲，這是啥啊？」洪姐突然走了進來，「你倆聊的挺熱鬧，這是吃啥呢？」

「後院的櫻桃。」來醫生小聲回答，「園林品種，你別看個頭小，可甜了，洪姐嘗嘗。」

洪姐接過來吃了幾個，「嗯，真不錯，甜！」

「洪姐。」我微笑著說道，「我們可還沒洗呢……」

「啊？」洪姐一臉嫌棄地說，「怎麼不早告訴我！」

「我們哪有您這嘴快……」我一語雙關地說，「您這是金嘴，只有一張開就得有收入，我哪來得及告訴您……」

「那是！」洪姐居然一點沒有生氣，「我這嘴絕對是金口玉言，你就是鐵公雞，我也得給他啃下根毛來！」

「哦，對啦？」我對洪姐說道，「這周日我休息，家裡有事，您排麻醉的時候注意一下！」

「什麼意思？」洪姐瞪著眼睛問我，「你休息？那可不行！就你這麼一個麻醉師，休息也得隨叫隨到。」

「拉倒吧！我賣給你了？」我也沒客氣，「我又不是機器人，我家裡也有事。反正我是告訴你了，到時候叫我也回不來！」

「小兀啊，你家啥事啊，克服不了么？」老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杵在了門口。

「哦，發小結婚，我必須得去！」我笑著回答。

「這算什麼事啊，年輕人還是應該工作為先。」老闆笑道。

「您這意思，為了工作我應該跟三親六故都斷乾淨了？」我瞪著他回答道，「我跟你說，你給我這倆錢，僅限於我的工作日。我能做到的只有休息提前打招呼，我休息的時候能來是情分，來不了是本分。」

老闆和洪姐鐵青著臉出去了。

「小兀啊！」小來苦口婆心起來，「你說你這是咋了，剛好了兩天，怎麼又開始了？」

「不是我又怎麼了，他那話說得就不講理，給他幹活，我還不能有自己的事了！」我嚷道。

「不想干別干，有的是人想干！」洪姐在自己屋子裡喊道。

「不幹就不幹，給我結賬，我現在就走！」我也一點沒跟她客氣。

「你想走就走啊，不提前一個月跟我說，一分錢沒有！」洪姐喊道。

「好，我今天就算通知你了……」我說道，「一個月是吧，下個月的今天……！」

我還沒說完，要主任出來了，「這是吵啥呢？」

老闆也站在了門口，「都少說兩句，你們啊，一個年輕氣盛，一個蛇口佛心，別沒事就吵，傷的是大家的感情！」

「我覺得小兀的要求也不過分。」要主任趕緊說，「今天才周二，人家小兀周日有事情，提前一星期打招呼也說得過去了，這不就是老洪跟客人一句話的事兒？」

老闆看看我，又看看洪姐，「這樣吧，這個周日盡量別安排麻醉了。小兀啊，你周日幾點能回來？」

「怎麼也得下午四點以後！」我皺著眉頭說。

「行了，我們都知道了！」老闆說完，氣鼓鼓地走了。

3

周日很快就到了，我還是一早就出門，開始趕往方姐的診所。

方姐已經坐在她的辦公室里了。

「方姐，今天怎麼樣啊？」我進門就問道。

「今天不多，六七個吧。」方姐若有所思的回答。

「怎麼，還有一個不確定么？」我問道。

「有一個想跟你商量一下。」方姐笑著回答，「有一個胎兒偏大了，你覺得咱們這種麻醉方法能不能行？」

「偏大？偏大是幾個月啊？」我問道。

「三個月……？」方姐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或者四個月……」

「哎呀，你是我親姐！」我說道，「一個婦科醫生啊，怎麼一會兒三個月，一會四個月呢？說實話！」

「四個月……還多！」方姐終於說了實話。

「卧槽！」我一著急都冒粗話了，「這麼大，該引（產）了吧！」

「你小點聲～」方姐趕緊說道，「她在外面呢。我已經給打上藥了。」

「姐啊！你這是瘋了吧！」我低聲喊道，「這麼大的你也敢做？不怕出事啊？」

「這能出啥事兒？」方姐輕笑了一下，「在引產裡頭，這也算不上大月份啊……」

「你都打上藥了，還跟我商量！」我說道，「還有意義嗎，你自己都已經接了。」

「我在想你麻醉的事，咱們這種安定麻醉能不能給點？」方姐猶豫道。

「那肯定不行啊！」我還是喊了起來，「引個孩子怎麼也得半天，何況小產不如大生，這種事也不能麻醉啊！」

「怎麼不能，你也給她來點安定，鎮靜一下，整迷糊了就行。」方姐說道，「哪個女人生孩子不折騰折騰。再說啦，產前用安定，是很多醫院產科的常規……」

「產科常規那是鎮靜的劑量，離著麻醉深度遠著呢……」我說道，「再說啦，產前鎮靜你們自己下醫囑就行，怎麼還請麻醉會診呢？」

「這種破地方，我自己用不是心裡沒底兒嘛……」方姐一著急把實話說了。

「我還是建議你別用麻藥。」我說道，「引產本來不是啥大事，一上麻醉這事可就複雜了……」

「哎！距離我打葯進去快倆小時了，已經破水了，可是很奇怪，這女的現在肚子反而不疼了……」

「那你準備咋辦？」我笑著問。

「要是到下午咱們完活還沒動靜的話，我打算給她把孩子拽出來！」

「碎胎啊！」我嚇了一跳，「太慘烈了……」

「行了，別說了，幹活把。」方姐站了起來，「如果到時候需要碎胎，你就給點葯，跟我一起在這盯會兒。」

那一天活不多，流水線式人流一共就6個，不到中午就弄完了。

做到最後一個的時候，方姐突然問路路，「那女的有動靜沒？」

「沒！」路路回答道，「肚子有一陣沒一陣疼了一會兒，可是這半天，又沒動靜了。」

方姐看看我，「小兀，給她點葯唄。我給她拽出來！」

我歉意地回答道，「方姐啊，就咱這條件，我是真不敢，萬一你把胚胎掏出來，這子宮還是不收縮你可咋辦？」（作者註：胎兒排出後子宮不回縮，會大出血。）

「哪有那麼多萬一。」方姐笑著說道，「你給鎮靜一下，陪我們待會兒。這個給你二百行了吧！」

「小兀醫生，你就幫個忙吧。病號生不下來，我們都下不了班了。」路路略帶嬌嗔地說道，「小美他們還等著結工錢呢。」

我聽出了這話的弦外之音，大概不幫著把這個引產的弄完，工錢是不會給的。

「這樣吧，我給個鎮靜量，還是以你為主。」我無奈地說，「出了什麼大問題，我可要打120的，到時候你們可別攔著！」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方姐很不痛快地說，「那咱們趕緊開始吧。」

產婦是個24歲的女孩子，據推算懷孕有四個月了，外院B超報告說是胎兒發育良好，估計胳膊腿都已經很明確了。

「姑娘啊，怎麼現在才來？」我嘆了口氣，「這回你可要遭罪了。」

「哎！別提了……」這姑娘嘆了口氣，眼淚流了下來，然後躺在產床上不說話了。

我給了兩支安定。其實平心而論，這種病號給安定還是很安全的。

曾幾何時，安定曾經是產婦分娩前的常規用藥，使用之後可以緩解產婦的緊張情緒，保存體力，用於生產。

同時，安定還可以使宮頸口放鬆，有利於產程的推進。

我之所以反覆拒絕，只是因為自己不想蹚這趟渾水而已，況且碎胎這種手術，真的太令人心情不安了，隨著婦產科技術的進步，現在很多醫生都已經放棄這種療法了。

然而最後還是情勢所迫，接了這個活。

我給了兩支安定以後，方姐在宮頸上打了一針阻滯，然後擴開了宮口。這時候恐怖的操作開始了。

只見方姐把鉗子伸到子宮腔裡面，來回劃拉了幾下，然後夾住一塊東西拽了出來，我湊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個三公分左右的上肢。

雖然我知道這個人上午已經破水，也就是說胚胎早已經死亡，但心裡還是毛毛怪怪的……

如果不是投胎選錯了父母，這也應該是一條生命啊！

這個時候，我的電話響了，我拿過來一看，是洪姐，心情瞬間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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