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繁峙公主寺傳說小考

今年5月，國家圖書館古籍館舉辦了一場關於山西寺觀藝術的展覽，其中一座寺廟引起了觀眾的注意，這座寺廟就是公主寺，公主寺與哪位公主有關？她為什麼出家建寺？為解決這個問題，筆者翻檢古籍，對此做了一番考證。

公主寺位於山西省忻州市繁峙縣杏園村，之所以名為公主寺，有一種說法是因北魏誠信公主（一說信誠公主）出家所建。但北魏史料並沒有為公主專門書傳者，《魏書》中也的確不見有關記載。關於誠信公主和她建公主寺的記載，主要見於明清文獻，這些文獻記載距離誠信公主的年代已過千年，雖然不能確定歷史上是否確有其人，但可以推斷的是，北魏誠信公主出家建寺的傳說應該是元末明初時流傳開來的，到清中期達到頂峰。

那麼「誠信公主」或者說她的原型，究竟是哪一位皇帝的女兒呢，目前的猜測大概是兩位皇帝：文成帝拓跋濬和孝文帝拓跋宏。

誠信公主的父親最有可能是這兩位皇帝中哪一位？還得從公主出家這一重大事件入手。但是，這一事件史料皆語焉不詳，相關研究專著、文章也只是人云亦云，說誠信公主為避紅塵之苦，所以出家。倒是在當地，流傳著一個美麗又傷感的故事：

北魏誠信公主，善良美麗，熱愛漢文化，正值青春妙齡。在與漢族青年的交往中，她愛上了北魏開國重臣崔玄伯的孫子——崔恂。崔恂才華橫溢，少年英俊，和誠信公主可稱得上佳偶天成，但是這樁婚事遭到了皇帝的堅決反對，他給女兒張羅了另一門親事。但誠信公主嫁給崔恂的決心已定，見事情無轉圜餘地，就帶著婢女與家僮私自出宮，逃到現在的忻州市繁峙縣隱峰山一帶，躲進了一座廟宇。丟了女兒的皇帝雷霆大怒，抓來崔恂，施以重刑，讓他交出公主，崔恂始終沒有說出公主的下落，被放回家後，傷重不治而亡。誠信公主聽到崔恂逝世的消息，悲慟異常，愈加堅定了為自己心愛之人超度的心意，從此一代帝王驕女，斬斷青絲，出家為尼，獨向暮鼓晨鐘。

男主人公「崔恂」的爺爺崔玄伯，歷史上確有其人。崔玄伯也確實有一個非常出眾的孫子，不過不叫崔恂，而是叫崔嵩。傳說中的青年才俊「崔恂」應該是借鑒了崔嵩的優秀事迹。

重臣之後與帝王之女，也算是良緣一樁，為什麼皇帝會如此反對？原來，崔家在北魏太宗時期捲入了一場朝廷重臣被誅殺的政治慘案中，元氣大傷，家勢衰落。這個案子就是著名的「誅殺崔浩」案。而這起政治慘案的根本原因，乃是北魏皇族在漢化政策方面有所顧忌，對漢臣有所戒備。這種戒備從拓跋燾一直延續到拓跋嗣時期，而且拓跋嗣時期北魏轄境有多處漢族農民反叛情況發生，文成帝忙於平叛，其戒備之心與日俱增。加之崔氏家族一直籠罩在崔浩案的陰影下，的確會導致皇帝堅決否定公主與崔氏聯姻。

考慮到崔氏家族在北魏時期的興衰史，誠信公主算作拓跋濬的女兒，比算作第七位皇帝高祖孝文帝拓跋宏的女兒更為合理。而且，拓跋濬時期，北魏開始全面恢復佛教，雲岡石窟就是這個時期建造的，在這樣的歷史大背景下，誠信公主出家為尼是符合邏輯的。

綜合來看，誠信公主拒婚出家的故事雖然有杜撰的成分，但並非空穴來風，還是有一些史實基礎的。一些史實，和一些想像，糅合在一起就有了誠信公主為崔玄伯之孫逃婚而建公主寺的故事了。

漫漫黃沙之中，歷史的真相浮浮沉沉，已沒有多少人能明曉。世代生活在此的當地人更願意相信誠信公主在歷史上確有其人，還編演了專門的戲曲作品世代流傳。他們選擇相信有這樣一位堅毅的女孩子，一位遁逃的公主，突破民族與地位的束縛，兩千年來，在公主寺里默默地守護著人類最美好的感情。

公主寺於宋金之際毀於兵火，元代高僧秋月德公於至正八年（1348）卜居於此，募緣重建。後歷朝均有修葺，因與五台山距離很近，歷代主持都來自五台，因此，也是為五台山佛教聖地下屬寺廟之一。

（作者單位：國家圖書館古籍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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