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未有源，烏托不是邦

最新 06-02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陶淵明《桃花源記》

說來也奇怪，很多年前看過《神秘村》這部電影，有日記為證，再刷的時候竟把劇情忘了乾淨。可是多年後，發現最嚇人已不再是電影講述的故事，而是電影的設定，實在讓人細思恐極。

《神秘村》The Village(2004)

如果這部電影晚出十幾年，也許會趕上現在這股「反烏托邦」熱潮。從青少年小說改編的《飢餓遊戲》到漫改的《雪國列車》再到近來口碑極佳的《龍蝦》，人們不免去想，如果它真的存在，烏托邦會是怎樣的？但假如你看過上述的電影就會發現，這種設想並不樂觀，烏托邦已經從過去人們眼中的桃花源，成為了絕對權力籠罩下的恐懼。

在《神秘村》中，「怪獸」是大家閉口不談的話題

在《神秘村》中，人們也都生活的恐懼的陰影之下，因為對一種「怪獸」的恐懼，人們不敢穿過森林，走出村莊。年輕的Lucius察覺到每個家庭中都藏著秘密，而精神不正常的Noah從林中帶來的紅色果實更加滋長了他的好奇心。當Lucius向村中長老提出要穿過森林去鎮上看看時，怪獸再次出現了……

沉默寡言的Lucius是村莊中第一個想要探索真相的人。

盲女Ivy傾心於Lucius，而當他們終於走到一起的時候，同樣喜歡Ivy的Noah出於嫉妒捅傷了Lucius。為了拯救命懸一線的Lucius，身為長老之一的Ivy父親告訴了她一個真相：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怪獸，編造這個故事只是為了讓人們不去超越界限，繼續遵循之前的生活。但現在，Ivy必須走出森林去為Lucius找葯，因為這個任務只有她能「勝任」……

Ivy是片中勇氣的象徵，也是故事的中心。

可以看到，在電影的設定中，除了幾位長老，其他人可謂是對眼前的一切無條件地順服。因為他們心中有恐懼，不只是對怪物的恐懼，也是對違反規定所帶來的後果的恐懼。於是失明的Ivy終於來到了外面的世界，卻沒能「看」到真相；瘋傻的Noah走進過森林，卻沒有人會相信他；而Lucius，無論憑藉智力還是膽識都能夠找到真相，卻躺在病榻上錯過了這一切。這個故事是荒謬的，同樣也是讓人無奈的。

輪子必須穩定不停地轉動，必須有人管——像樞軸上的輪子一樣穩定的人，清醒的人，馴服的人，安於現狀的堅定的人。

——阿道斯·赫胥黎《美麗新世界》

在小說《美麗新世界》里的「文明世界」里，人分三六九等，但無一例外都被「幸福」洗腦，人們的生活中不再有書和藝術，而是沒完沒了的享樂、消費、性愛，彷彿人被創造出的意義不過如此。「黃髮垂髫，怡然自樂」，但這個「美麗的」新世界並不是桃花源。

從來就沒有完全的平等，要維持社會的運轉，就要有分工，就要有階級，就算是最原始的生產力也不例外。電影《神秘村》里的長老也好，小說《1984》里的「老大哥」也好，都是洗腦和恐懼的象徵，也最終讓烏托邦走向了獨裁。

《移動迷宮》The Maze Runner（2014）

在我們的時代，烏托邦不再是桃花源。這幾年流行反烏托邦背景的青少年小說，《飢餓遊戲》、《移動迷宮》，電影改編也緊隨潮流。於是我們看到胸前別著嘲笑鳥的凱特尼斯用弓箭射穿遊戲賽場的穹頂，我們看到托馬斯和好基友紐特不斷專研打怪逃出迷宮。故事的主角雖都是青少年，卻反映著這個時代對於烏托邦對自由的禁錮而感到的深深的焦慮，因為假若連年輕一代都陷入絕望的生活中，世界又有何希望？

《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2010）

而《雪國列車》和《別讓我走》則是把不平等無限放大，一個是用階級分配車廂，讓底層人物維持這個流動社會的運轉；另一個則是養育克隆人，為他們的本體提供器官醫治疾病。簡單地說就是剝奪一部分人的權利，來維持整個「機器」。而《龍蝦》的暗示則更不言而喻了，在那個世界裡，婚配成為強制，要麼談戀愛，要麼就做一隻真正的單身「狗」，你必須與他人一樣，才能避免受到懲罰。

《龍蝦》The Lobster（2015）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歐仁·鮑狄埃《國際歌》

反抗是反烏托邦電影的另一個主題，在《雪國列車》里，男主一路抗爭，當他頓悟了所有人都不是無暇的時候，點上了全人類的最後一支煙。作為一個險些被絕對權力誘惑的英雄，他意識到他們的抗爭和犧牲不是純粹的浪漫，而都出於自身的目的。手中的香煙越來越短，「活下去」的借口越發蒼白，只剩「永動機」不知疲倦的運轉著。連「救世主」也不是純潔的，話題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解放全人類的活路，還得人類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