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愛的年華，還有詩和遠方

文 /劉國慶 李蕊 崔雪婷（南開大學）

春天，鶯飛草長，心也隨萬物啟蟄。萬千思緒中，告別與想念、悸動與平靜、哀慟與歡喜、憐憫與自傷，都各自成詩，隨風飄散。停泊處，累積成島，守望著海天，把大地的盡頭延向更遠方的世界。

詩歌與青年，自古以來就有著天然的聯繫。青春年華都是詩，對周圍一切事物詩意的理解，是學生時代最偉大的饋贈。

一首詩歌便像一個包羅萬象的世界，一個人就像一把特製的鑰匙，打開它，以你的獨特性去碰觸它， 然後發掘出那屬於你的礦藏。

詩歌讓生活變得細膩、有趣

葉氏駝庵獎是葉嘉瑩先生為了鼓勵南開大學學子研習古典詩詞，傳承古典文化而設立的獎學金，參評學生需要進行古典詩詞考察閉卷考試。命題範圍中的詩歌部分包括了《漢魏六朝詩選》、《唐詩三百首》、《唐宋名家詞選》以及《近三百年名家詞選》，此外還有儒家經典部分。面對如此寬廣的範圍，臨時抱佛腳自然無法取得優異成績，這也就要求參評者要有深厚的古典詩詞的知識積累。南開大學文學院2014級編輯出版專業的本科生曾子婕便在2016年的評選中拔得頭籌，獲得了第二十屆葉氏駝庵獎學金的一等獎。

這位相貌秀麗的姑娘並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麼突出，不過是憑著對詩詞的喜愛每周都堅持讀些詩歌罷了。回想起自己最初對詩歌的喜愛還要從小時候看的電視劇說起，當時《水月洞天》、《雪花女神龍》、《絕代雙驕》等古裝電視劇播得十分火熱，那些劇集里人物衣飾華美、扮相優雅，雖然都是些架空的無所憑據的故事，可是卻隱隱埋下了她熱愛古典文化的伏線。後來曾子婕的母親帶回家一本古代詩歌選集，她便像是發現了一個寶庫般沉迷於詩歌的世界，一發不可收。

當被問到古典詩詞最吸引她之處時，曾子婕沉思片刻，鄭重地說：「詩歌中蘊含的情感。」她提到自己對於詩歌的賞析有一個變化的過程，之前自己讀詩可能更多的是體驗字句之間的美感，但是自從上了大學，聽了葉先生論詩，看了葉先生著作後，自己現在品讀詩歌的方法發生了深刻的改變。先生論詩十分注重詩歌感發的力量，她認為「詩歌的意義就在於感發，越是偉大的詩人，越是動人的詩作，就越是包涵著感發的力量」。曾子婕回憶起一次聽葉先生講座，在欣賞秦觀的《望海潮洛陽懷古》中的「新晴細履平沙」這一句時，先生細細品味了每個物象，古人穿著薄薄的布鞋踏在沙地上，那沙地是春天的沙地，細膩、平軟……她說：「這句話如果是之前的我來讀的話，肯定就一下子過去了，可是先生卻注意到了每一個細節，而就在她給我們描述這樣的畫面的時刻，詩詞中所蘊含的情感無意間便湧上了心頭。」

詩歌的情感孕育在具體而微的細節之處，而詩歌對人的影響也發生在潛移默化之中。它會給人以更加細膩的情感、更敏銳的感官體驗，當然還有詩意化生活的能力。在對曾子婕的採訪中，她總是不經意間就引用詩詞，詩詞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她思考、表達的一種習慣方式。這樣的變化自然也會體現在日常生活之中，她提到一個曾讓她印象深刻的瞬間。那時她讀完了馮延巳的《鵲踏枝》，這首詞的第一句是「梅落繁枝千萬片，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後來的一個冬日裡偶然間看到一朵梅花飄落，這句詞便兀的闖入了她的腦中，那朵梅花便彷彿有了生命有了性格般，更加惹人憐愛。當然，也不總是這般的畫面，她說有一段時間看到二主樓樓梯間內的「防火捲簾門」的字樣時都不自覺地想起「對酒捲簾邀明月」、「卷上珠簾總不如」等詩詞，好像是演員走錯了片場，事後每每憶及此事，都要笑上半天。

雖然，採訪中問及她對詩歌的熱愛時，她總是表示自己做得還不夠好，可是對詩歌的喜愛之情在言談之間顯露無遺，詩歌給她帶來的快樂也溢於言表。她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夠了解詩歌，喜歡詩歌，了解中國豐厚的古典文化。

古典詩詞，人生最美麗的邂逅

梁蕊是南開大學文學院2016級古代文學專業的研究生，戴著一副圓圓的眼鏡，說話時總帶著甜甜的笑，只看外表你怎麼也無法想到她高中時是一名理科生。可就是因為對詩歌的喜愛，她在高考報志願時選擇了一所理科生也可以報漢語言文學的學校，又在考研時選擇了古代文學，與詩詞的邂逅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而替梁蕊叩啟詩詞大門的卻是一部古典小說——《紅樓夢》。都說「少不看《紅樓》」，可是她從小學時就已經涉足紅樓世界，可謂十足的「叛逆」。初中時百家講壇播放的一系列解讀《紅樓夢》的節目，給她開闢了新的天地，她開始涉足各類紅學研究書籍。到高中時還因為看《紅樓夢》太過痴迷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談話。後來她對於古典詩詞的喜愛也是源於小說中大觀園兒女們的詩作。在小說中，詩歌可以說無處不在。春日詠桃花、柳絮；秋日詠海棠、詠菊；冬日圍爐夜話，鹿肉、風雪、梅花皆入詩來。元妃大觀園省親要作詩，寶黛互訴衷腸也會作詩，賈家漸趨沒落的中秋節，黛玉湘雲溜到凹晶館處也會聯起詩句……大觀園裡的詩歌也不妨說成詩歌中的大觀園。梁蕊深陷於大觀園的精彩紛呈、小兒女的命運沉浮之時也驚嘆於曹公精妙絕倫的詩句，怎能以一人之力創作出那麼多既符合人物形象又能融於故事情節氛圍的詩詞。於是她在《紅樓夢》之外也開始堅持閱讀詩歌，並且涉獵範圍擴大到現當代詩歌以及外國詩歌，而且父母也會和她一起背誦、賞析、探討詩歌。詩詞之美已於無意間流淌入她的心田，澆灌著她的心智並塑造著她的性格，在她的生命中安營紮寨。

梁蕊說詩歌給她帶來的變化並不僅僅是豐富了她的課餘時間，更重要的是給了她敏感的心，帶她領略了不同的風景，她說：「未讀詩前，看月亮就是月亮，讀詩之後，月亮已不僅僅是月亮。」或許這就是詩歌的魅力，它能夠將前人的經驗感受傳遞給你。所以，當你再看此時一副景色時便是在經歷著千百種不同的人生，穿越時空，與那些已逝去的敏感、美麗的靈魂進行心靈的對話。

叔本華曾在《論個人命運的一個明顯意圖》中說道：「一旦你到了老年，就像我現在這樣，當你回顧自己的一生時，你會發現，充滿意外的人生中似乎有個預先構思好的情節，就像小說家的傑作一樣。那些看似完全意外之事，卻反而是整部作品的核心。」而於梁蕊來說，少年時捧讀《紅樓夢》想必就是她生命中預先構思好的情節，而與詩歌的相遇應是她生命歷程中最美的邂逅。

實驗與遊戲，理科思維與詩歌的碰撞

南開大學電子信息與光學工程學院的阿當今年就要博士畢業了，可就在時間如此緊迫的階段他在豆瓣上仍然會高頻率上傳新創作的詩篇。說起自己與詩歌的淵源，他表示要追溯到獨生子女孤單的童年生活以及「家族歷史」：「小時候爸媽怕我出去玩不安全，所以就買了許多書讓我在家看，這些書中就有一些詩集。我父親年輕的時候也曾是一名文藝青年，喜愛寫一寫詩歌。似乎潛移默化中就自然而然地開始親近詩歌了吧。」可如此多的文藝「細菌」並沒有完全將他感染，讓他選擇人文學科。相反，他更著迷於理科的思維，他認為那可以讓他更全面地認識這個世界。

在阿當看來，詩歌創作這樣極其需要靈感的事情卻少不了理科思維的加持，比如實驗。科學的意思是分科而學，通過對知識進行細分研究，最後形成一個知識體系，這一個觀念被阿當運用在詩歌創作訓練中。重視格律的古詩，音律自由的現代詩，包括20世紀帶有翻譯腔的詩歌等等都是他嘗試的對象，他形容這樣的實驗就像是做遊戲一樣。而這種創作技藝的磨鍊、經驗的積累又是十分必要的，這樣在今後遇到好的靈感、題材時，可以很精準地表達出自己想要說的，而不至於任由這樣的感覺在自己面前溜走而毫無辦法，他認為無法表達出自己的感受是一件頗讓人遺憾的事情。

不僅僅是寫詩，讀詩於阿當而言也是一種遊戲，在詩歌中尋找詩人遺留下的蛛絲馬跡，就像是撫摸著歷史的針腳，探索細微處被塵埃淹沒的真相。就如胡適創作的《嘗試集》，放在現代詩人群中讀來確實不怎麼優秀，但是於胡適這樣一個學貫中西的人來說，他知道好的古詩的標準，甚至也清楚一首好的現代詩的標準，例如他對周作人《小河》的評價。但是他偏要嘗試，就是想知道自己做了會有怎樣的結果，這一舉動在阿當看來是很有意義的，頗有點行為藝術的意思。阿當說自己還會看一些特定的人的詩歌，比如尼采，從品讀詩歌的專業角度講，尼採的詩也許並不算多麼優秀，但是在他眼中尼採的語句之間都有詩的意味。又比如馬克思，像馬克思這樣的人又會寫出怎樣的詩句呢？這些人在大眾日常的話語系統中並不以詩人聞名，可是他們都留存有詩集，這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在與阿當對話的過程中，詩歌看上去卸下了防禦，沒有那麼莊嚴肅穆，更像是一位青春期的少女，活潑又充滿秘密，只要你肯接近她，就會有所收穫。在問到阿當應當如何克服畏難心理，享受閱讀詩歌時，他的回答也十分直接：「直接讀就好，不用想那麼多。對於詩歌不可能全部都理解，就算理解裡面也可能包含著誤解。有時候自己寫的詩也可能並不能完全理解，隔了一段時間再看有可能發現還有別的意思。這有可能就是弗洛伊德說的潛意識，但是也有可能是後來的我誤解了之前的我。……再加上詩歌可能有時就有一種拒絕闡釋的意味，或者只想讓某一部分人理解所以加諸詩歌很多暗號。不理解、誤解沒有關係，這不會影響你感受它的美。」

誠如阿當所說，直接讀就好，重要的是在於感受詩歌。在那一刻它或許就會為你開墾出一片生命里的小花園，為你帶來美麗的邂逅，增添探索與發現的樂趣，抑或是帶你體驗潛藏於繁花密葉之後的明媚風光。

*本文原載於《中國研究生》雜誌2017年第5期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