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御史開辦塾院，太和縣城轟動一時的新聞

第五章

先生有才定製教規

夫人無語接管塾院

監察御史開辦塾院，太和縣令、教諭揭牌祝賀，成了太和縣城轟動一時的新聞，民眾茶餘飯後、津津樂道。

家長們送孩子來唅櫻塾院，期望高高，私下裡相互議論紛紛。這個說：「王質在南陽當多年訓導，管理塾院有一套，但不知開塾講課怎麼樣？」 那個講：「王先生在河南做的就是選拔秀才的官，做得好，才被提拔重用的，在他的塾院讀書，鄉試時定能押中題。」還有人道：「還是把孩子送王質這兒吧，人家有學問，又不收束脩；現在進塾院是王先生的學生，中舉後，就是王大人的門生，以後還要多多仰仗王大人提攜呢。」

很快，塾院又過來一批學生，幾個是臨近村莊的，和王方年齡若仿，家人天天送接；還有幾個原本在城裡學堂讀書，或王質家親戚朋友，或官宦人家子弟，開過蒙，熟讀了四書五經，特地來晗櫻塾院聽王質開講，明年準備考縣學的，王質的小兒子王健就是其中一個，還有幾個他的同窗好友。王質對來塾院的孩子，不論遠近親疏，貧富貴賤，一樣的管束；聰穎伶俐的，愚鈍頑劣的，因人施教，不偏不倚，一樣的呵護。

無規矩不成方圓，為方便於塾院管理，潛移默化中提高孩子的行為能力，王質制定了《唅櫻塾院規目》：

唅櫻塾院之學規，一切遵從《童蒙須知》，再枚舉幾項，需蒙童注意。

一曰：注重於行，兼顧學業；仁德為上，勤而節儉。

二曰：先拜聖人，再拜先生；事師之禮，遵從莫越。

三曰：致力於學，循循而進；由淺至深，必有裨益。

四曰：義字當頭，不圖私利；恪盡能責，自強不息。

五曰：國體為大，尊卑有序；學以致用，盡心儘力。

六曰：忠孝仁悌，智慧賢德；大道之行，天下一家。

塾院之管理，師者，親力親為，表率示範，不刻薄，不偏執；教者，求學問究，尊重個性，不強求，不壓制；罰者，凡有爭執，秉正公明，不護短，不縱容。

王質每天比照學規，逐個檢查孩子的功課，逐項考核功課。就是自己的兒子王健、孫子王方在學堂上也和其他蒙童一樣，從不偏愛半分，要求更苛刻，幾乎沒有蒙童知王健和王方是叔侄。

早上讀書。有讀「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有讀「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還有讀：「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讀書聲頓挫抑揚，既不合乎《桑林》之舞，更難中《經首》之會，孩子的童聲稚語卻一樣的有韻味。

中午講書。王質隨意點蒙童，沒有固定的順序，有時從最小的李小荷開講《女兒經》，有時給幾個年齡相仿的孩子，從孩子們的姓氏，講到《百家姓》；四書的課目高深，更有吸引力，連正啟蒙的孩子也放下手中讀的書，圍過來聽開講，王質並不限制；王質講書，不全在書上，而是把《四書》串在一起講，句讀之間，典有出處，落在何處，都經略分明。一兩破千斤的輕輕點撥，整個知識點就活了，孩子們心領而神會，極大地調動了學童的好學會學之心。

下午習字。站立習帖，懸腕描紅，王質也因人而異，性格沉穩的，練隸書；細膩內斂的，練魏碑；活潑好動的，以行楷為主。字如其人，順應自然，確是正道。

課外時間。王質提倡勞動，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就是徒有頭腦。王質把小菜園劃分若干塊，把學生按年齡分組，強調分工，鋤地、澆水、施肥、拔草、間苗，各有人操種。每個學生都有一小片自己的菜地，小標牌上寫上名字，可以種自己喜愛的青菜，集體活動結束，可打理自己的菜地。每一個溝壟就有好幾種蔬菜，高矮不等，青紅相間，倒也不錯。

離家較遠的學生，王質提供免費午飯。一年四季，塾院總有吃不完的青菜，不用另買了。

王方進塾院之前，在家裡王夫人已教會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在塾院，王質偏重於教導他，熟背四書，開講倒是其次了；平時也不限制他看什麼書。《詩經》、《楚辭》、《古文觀止》、《史記》《資治通鑒》之類，家中藏書，悉數閱讀。

李小荷歲數小，伶俐可愛，王夫人照料的時候多。王夫人精心挑選《女兒經》、《孝經》的經典之處，領著小荷讀。 平時多教些簡易的針綉女工。王質在學堂不怎麼布置功課，小荷黏著王方，聽他誦讀《四書》，倒也把其中的一些章節背了下來，有時，王方卡殼，小荷還能提醒一二。描紅課，王夫人給小荷選的是衛夫人的《衛氏和南帖》。

王質心內暗喜，雖說龍生龍，鳳生鳳，遭受過大苦大難的李瞎子家，生養出這麼聰慧的小孩，確實造化。

二十多個孩子，歲數的懸殊，秉性的參差，癖好的不同，王質顧得了學堂，顧不了管理。王夫人起早貪黑，料理日常，忙時，老家人王紅、兒子王環也過來打個下手，人手還是不濟。

李瞎子每日來塾院接送小荷，看到王質夫婦在塾院忙裡忙外，操心勞累，很過意不去，就把渡船交給叮噹打理，來塾院幫著打掃前後院衛生，整理學生書本，研墨潤筆，包下了雜務活計。隨身的酒葫蘆，成了擺設，只是吃飯時小酌幾口，從不貪杯。叮噹抽空在河裡打魚捕蝦，送給塾院，改善伙食，分文不取。

李瞎子一家把塾院也當成家了。

小荷母親耿妮，生下小荷，坐月子得了風症，四肢僵直，雖勉強能夠顧得了自己，病情時有反覆，雖延醫吃藥，總不見好轉，青春美貌的她幾乎沒有走出過家門。李瞎子酒後和王質閑嗑中說起耿妮的病情，止不住地嘆息，嘮叨道：「小荷聰明可愛，要是再添個弟弟就好了。」

王質在雲南道監察期間，處理過一起案件，深入到苗家侗寨查訪案情，從一個老苗醫那裡得到一本苗家偏方，時常研讀，也頗有心得。又私下問了叮噹一些耿妮的病情，開了一付方子，叮噹照方抓了幾劑葯，慢慢調理，還真有療效，半年後，耿妮藉助拐棍能慢慢地能行走了，一年以後，可以不拄拐棍，走出家門，但怵水之症依舊，李瞎子一家更是感恩涕零，認為王質就是上天安排來救濟他們一家的。

耿妮病情漸好，不久之後，身懷六甲，又為李家添了個男丁，當王方參加勤王之師，北上保衛京師，跟隨王方一起參軍，建功立業，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王質丁憂在家，無職無祿，一切生活日用全靠父親留下的產業為繼，王夫人在丁憂期間，收拾起錦衣綢緞，穿上葛布荊衫，搬入塾院之後，出入舉止亦如村婦。塾院開銷甚大，錢款不濟時，王夫人偷偷地把些首飾細軟典當出去，補貼家用。

王質家的櫻桃園，今春長勢茂盛，櫻桃花比別處早開幾天，遊人來此賞花遊玩，塾院孩子們的讀書聲更有吸引力，總要在塾院多逗留一會兒，惹得孩子貪玩之心蕩漾，王質也就停下課，休息會兒，孩子們蜂擁而出，比賞花之人的玩心還要瘋；殆至花殘，枝條上櫻桃簇簇，青青的小櫻桃全身絨毛，含羞般藏在綠葉下。一個月左右，櫻桃漸次熟了，紅的晶瑩剔透，黃的瑪瑙熒熒，泛著光澤，風兒一吹，似乎都能破皮。

王夫人挑熟透的櫻桃摘了，送入學堂內給孩子們品嘗。早飯過後，摘些新鮮的櫻桃在官道邊賣。王質家的櫻桃，早熟，色澤透亮，個圓味甜，遊人喜愛，很快就賣光，有人慕名來櫻桃園採摘樹上的櫻桃，笑曰：「沾沾塾院的文氣」。

塾院功課天天依舊，不外乎讀新書，溫舊書，開講，習字；小菜園一年四季，這茬接著那茬，總有可吃的新鮮菜疏。

春去秋來，寒暑易節，展眼兩年過去，過了臘八，放年假，孩子們各自散去，塾院一下子冷清下來。

這天夜晚，王質守著如豆燈光，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噓氣。在一邊聽王方背書的王夫人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低聲問道：「老爺，一年忙到頭，好不容易清靜幾天，又為何事發愁呀？」王質嘆道：「夫人有所不知，三年丁憂期限已滿，前幾天，我去太和縣衙看邸報，年後要赴京到吏部候補聽用，塾院這攤子事，稍有懈怠，就前功盡棄，真讓我放心不下，還沒有物色到合適的人接掌，我正為此事發愁呢？」

王質在心裡物色管理塾院可靠的人選，長子王循撇下獨苗王方撒手人寰，剩下孤兒寡母，獨撐門面，多虧王夫人時時接濟，處處疼愛；次子王環成家不久，王質在外為官，整個家業全靠他打理，再難以分心擔此大任；幼子王健年弱，正在習書應考，明年就要入縣學，參加鄉試。

王夫人沉吟了一會，笑著戲謔道：「原來老爺是為此事發愁呀，妾身倒想推薦個人，以解老爺之憂，不知老爺能否看中。」王質精神一振，靜聽下文，王夫人打住話頭，直看著夫君，不再說話。

王質哈哈大笑：「夫人這一說，讓我醍醐灌頂，還真有這麼個人，堪當此大任，只是太苦了夫人了！」

王夫人會心一笑：「妾身甘心情願替老爺分擔一二。有不懂的問題，妾身修書請教老爺斟酌，老爺每月把該講的書目發過來，妾身和環兒、健兒一起溫習後，再教給學生。老爺儘管放心，妾身一定把唅櫻塾院辦下去。蒙童的日常生活和塾院管理，李大哥很是盡心，以後還多多拜託他操持。」

王質道：「年後，把所有家當都搬到櫻桃園，不到祭祀、年關，不再回到城裡家中，塾院也不再貪多，只接收蒙童；督促王環管理田業地產，家中也能多些進項。」王夫人答道：「一切聽從老爺安排。」

夫妻倆把能預料到的事宜細細商討一番，一夜無書。

新年來臨，人來客往，招待應酬，直忙到初十，方才安頓下來。王質打點行裝，只帶著老家人王紅啟程進京，到吏部候補聽用。

元宵節後，唅櫻塾院正式開學，孩童們正襟危坐，等待先生到來，王夫人走了進來，學生站立作揖，「師母好！」王夫人笑著還禮，「今天是塾院開學的第一天，王先生丁憂期滿，來不及和你們告別，進京侯闕聽用，今年塾院的功課由我接替來講。你們的先生臨走之時，修書一封，我代為念一下。學生們恭立，向先生行鞠躬禮。

唅櫻塾院的學子：

兩年時光很短，和你們在一起我很快樂，作為師者，創辦塾院，教你們識字讀書，教你們綱常倫理，教你們耕作種菜，只有一個目的，希望你們依教誨，行教化、敦風俗，當然，更希望你們擷取功名，報效朝廷。

你們有的聰穎伶俐，有的憨厚可愛，有的冥頑調皮，在先生心中，你們都是孩子，從沒有因一點過失，責備你們，從沒有因為誤了功課，懲罰你們。

以後你們的師母會按照年前啟蒙的功課進度，給你們講課，她的學識不在我之下，王方就是你們的師母開的蒙，希望你們聽師母的話，按照《唅櫻塾院規目》尊師愛學，從今天起，師母就是你們的先生了。

因行程匆匆，沒能和諸學子告別，於心不忍，這是我用心創辦的塾院，寄託著我的希望，我忘不了你們。

即日

先生王質謹托

「孩子們，今後我就是你們的先生，我會像先生以前一樣，竭盡全力，教你們功課，疼愛你們，呵護你們。同時，我也要求你們遵守學規，好好學習。」

王夫人補充了幾句。

幾天的功課下來，孩子情緒穩定，學業按部就班，王夫人管理，寬嚴適度，獎懲分明；啟蒙授課，條理清晰，方法得當，深受孩子們的喜愛。前些天，對王夫人有些不認可的家長們，也點頭稱許。

不久，家人王紅從順天府趕回家中，捎回口信，王質起複任湖廣道監察御史，不日即將啟程赴任，特地路過家鄉，看望塾院的孩子們。

不多幾日，王質到家，停留兩日，把塾院管理交割一下，並把塾院教學情況呈文報與太和教諭。

塾院在王夫人的打理下，有頭有緒，很是欣慰。王質設宴款待李瞎子一家，為他們辛苦表示感謝。

酒後，兩人敘些家常之事，李瞎子說：「王大人遠赴外任，這一別，不知何時再回鄉梓。有句話我想和王老弟說，我們都是爺爺，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俺家小荷，雖生在貧家，也養的嬌貴，和王方很是般配，兩個小孩又有緣分，俺李瞎子攀個高枝，不如兄弟意下若何？我一把老骨頭了，想了卻一樁心事。」

王質道：「不瞞老哥說，小荷聰明懂事，我很是喜歡，夫人也疼愛，待如親孫女一般，王方父親早逝，他娘親也不多問，親事我是作得主的。回頭我和王夫人商議一下，告知王方母親，再把婚事定下來。只是孩子還小，正在塾院學習，先瞞了他們。」

王夫人滿心歡喜，王方母親自是樂意，一切全由公婆做主；那邊李瞎子和兒子兒媳說了，也是喜之不盡。第二天，兩親家見面，交換了婚書和定親之物，訂下秦晉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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