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之頁，哪怕跌塵世裂縫也要掙扎

和羅偉章認識好多年了，可是一點都不熟，也幾乎沒什麼交往和交流。十年前的一段時間，我跟他住的地方，離得很近，晚飯後散步，也能在街邊上碰到他，點個頭，算是打了招呼。我自己也立志寫點小說，可就是沒機會向他討教，這是一件挺扯的事。好在，偶爾在《小說月報》之類的刊物上，讀到他的中短篇小說，就算是神交了。

今年春天，在市作協的一個活動上，我得到了這本《空白之頁》，羅偉章的長篇小說作品。雖然十年不見，他倒也還記得我的名字。當年散步時的「點頭之交」，尚還有些可人的溫度。《空白之頁》是2016年3月出版的作品了，所以我這篇文字不算應景書評，只是閑寫的一點個人讀後感。

前兩年，因為寫一個小說，我查過重慶大轟炸的資料。沒想到，《空白之頁》，便是以重慶大轟炸為背景的故事。下面抄一段內容簡介：

——日軍猛烈轟炸重慶，懷揣英雄夢的熱血青年孫康平，卻毅然前往求學，並成為重慶高校里活躍的學生領袖。因為一場遊行，他和同道被捕入獄。所有被捕者都很快得到釋放，唯孫康平在獄中苦挨——他被遺忘了。陰差陽錯又理所當然地，他陷進了社會的「裂縫」。兩年過後，他走出監獄，呈現給他的，卻是人、物兩非的世界。他拖著病弱的身體，黯然回到故鄉。故鄉的衰敗、冰涼與戾氣，使他剛剛走出有形的監獄，又立即踏入無形的監獄。他因此飽受孤獨和絕望，但又苦於無助，只能獨自進行內心的戰爭，白天黑夜，都在現實與幻象的糾纏中，思慮、掙扎、沉淪、反抗……但最終，他被忽視，被跨越，輝煌的英雄夢連同他萎謝的肉身，在扭曲錯動的「裂縫」中，被深深埋葬。

宏大的歷史進程中，不管你和它走得有多近，都有可能被它所拋棄。歷史進行的車輪，輾死無數的螻蟻，也輾開了無數的裂縫，一些螻蟻般的人掉入其中。當人潮湧過，他們從你身上跨過去，你就徹底被遺忘。一個風光的學生領袖，莫名被關進牢獄，卻被徹底遺忘。人們不是故意遺忘他，而是以為他掉進了某個裂縫。死了，或者去別的地方了——不見了。

在裂縫中的歲月，既是被別人遺忘，也會被自己遺忘。或許，自己不是遺忘，而是不願想起和提起，有意讓它成為空白之頁。孫康平出獄後，陷入病痛和絕望之中，更多時候卻是孤獨無助。但讓人欣慰的是，在風雨飄搖之中，仍舊用自己的方式，在與無形的監獄對抗，作賤自己的身體，拒絕出任內戰徵兵官。好在，惠君出現了，這個曾經的崇拜者，可以說給孫康平帶來光亮，帶來了思想上的依賴。甚至說，給他帶來了愛情和希望。在生命的最後日子裡，雖然苦苦掙扎，但他仍舊努力保持著自己的尊嚴……

其實，小說最後讓我感動的，就是惠君。這個孫康平的崇拜者，從盲目崇拜，到了解和守望，是一種大智和大愛的化身。在孫康平去世後，她被婆婆（孫康平的母親）常年折磨，以至兒子也問她，為什麼不恨奶奶，還要照顧奶奶？孫康平的母親活了八十多歲，惠君一直照顧她。想必，只有經歷過生死，懂得生命真義的人，才能做到這一點。

就算掉在裂縫中，所有人都將你遺忘，但依然可能，有那麼一個人，對你念念不忘。那便是裂縫中的光，可以照亮人生，照亮生命里剩下的旅程，將那空白之頁重新塗上顏色。

另外，作為寫小說的高手，羅偉章在這部小說里表現得名符其實，整個敘述，把孫康平的沉淪和掙扎表現得極為到位，讓讀者始終沉浸在其中，隨著人物思想和命運起伏。所謂「掩卷沉思」，正好是讀完這本書的「標準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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