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故事 樹洞里的燈光

「媽媽小時候最喜歡這裡了。」

梅太太推開房門，輕輕的，似乎怕打擾了誰。

「哇喔！好大的書櫃。」梅喜驚嘆。

黑漆漆的書櫃佔了兩面牆，高高地直抵天花板。

梅太太笑著說：「以前你外公不准我進來，可是後來我認字越來越多，沒辦法，他只好放行了。」

梅喜扭頭望了望身後的外婆，她一臉慈祥的笑，皺紋游魚似的聚在了眼角。

即便外公走了好些年，外婆依然每天打開書房，擦擦書桌、書櫃什麼的，所以這裡塵埃似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好啦！小書蟲，這個假期，你就好好地泡在書里吧。」

梅喜迫不及待卸下肩上的背包，從裡面捧出一疊書，放進書櫃。

陽光透過窗戶，溫柔地鋪在書桌上。

「媽，檯燈呢？」梅太太一臉愕然。

「不見了，兩個月前不見的。」

「不見了？被偷了嗎？又老又舊的不值錢啊……怪可惜的。」

「是啊，好多年了，」外婆不無遺憾地說，「不過，我託人買了件新的，下午送到。」

梅喜雙手撐著桌面，望向窗外，外婆的小花園盡收眼底。

「漂亮嗎？那要幫忙外婆澆水，別偷懶，還有——」

「不要老是頂嘴。」梅喜咯咯笑。

「就你皮實！」又叮嚀了幾句，梅太太驅車回城了。

「解放咯！」

回到屋裡，梅喜整個人砸在沙發上，身子擺成了「大」字。

「什麼聲音？」

梅喜耳朵捕捉到細碎的聲響。

「外婆，是你嗎？」她故意這樣探問，其實外婆正在外面摘西紅柿呢。

聲音由書房裡傳出。

梅喜猛地推開門，她全身繃緊，眼睛慌亂地掃了一圈：沒什麼呀……

不對！書櫃的一扇門開著，還悠悠地晃了兩下。

梅喜直奔書桌前，二話不說爬上桌面，半跪著，頭探出窗外，花園裡外婆已經摘了滿滿一籃，不遠處的樹林和著風，低聲呢喃。

「奇怪！」

開著的那扇櫃門裡擱著梅喜剛放下的書，她拿出來一本，徐徐關上。

蜷縮在沙發上，一頁一頁翻過去，很快，她拋掉了疑慮。

「出來吃水果。」外婆在叫她了。

正看得入神呢，拗不過連番催促，梅喜只好把書合上。

她心裡惦著書呢，匆匆往嘴裡塞了幾瓣水果，又要往房裡去。

外婆喊住她：「別悶在家裡，出去逛逛。」

梅喜唯有從命，和外婆一起，先是轉了一圈小花園，然後順著緩緩的坡地，進入樹林。

林子里有棵大樹，從書房朝外能見到，可真的來到它跟前，才發現比想像中要大。

「很多樹是你外公和我一塊兒種的，這棵太老了，是你外公的爺爺的爺爺種的吧？」

「那得多少年啊？」梅喜輕輕摩挲樹皮。

外婆笑著直搖頭，她也不知道。

回到家，進入書房，梅喜發現沙發上的書不翼而飛。

空找了一遍，她心裡十分蹊蹺。

「外婆，我的書不見了！」

「哦！」外婆司空見慣一般，眉頭也沒皺一下。

「一定是那些野孩子偷走的！」

「別著急，說不定過幾天書又回來啦！」

「才怪！」

「以前你外公也常常丟書，後來，他告訴我，是一位神秘朋友借走的，還真是，沒幾天書就還回來了。」

「神秘朋友？」梅喜直直盯著外婆，目光懷疑。

「我沒見過，都說神秘嘛……」

外婆抬頭歉意地笑了笑，重新埋頭補衣服。

本以為丟一本也就罷了，第二天，梅喜打開書櫃，發現她帶來的書只剩下兩本了。

「外婆！」

外婆過來了，她似乎被尖叫聲唬住了，看起來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

砰，砰！梅喜關上窗戶，憤憤地指著桌面上的一抹印痕：「偷書賊又來了，一定是從窗戶爬進來的。」

「好，好，好……」外婆囁嚅著嘴唇。

不過，等梅喜氣消了，外婆還是把窗戶推開，「不然，人會悶壞的。」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梅喜只好省著看，幸虧外公的書櫃里也有幾本她感興趣的，雖然紙張已經泛黃，翻起來要萬分小心。

有天晚上，毫無徵兆的停電了。

「你在家裡呆一會兒，我出去打聽一下是怎麼回事。」外婆拿著小手電筒出去了。

書房裡點著一根小蠟燭，火舌跳呀跳，整個房間像是攪動的水缸，晃呀晃。

梅喜望向窗外，四周黑漆漆的。

突然，一個光點閃了閃。

「來電了？」可房裡依然昏黃一片，「螢火蟲？」梅喜一掃失落，摸黑出了門。

那光點，打從樹林里來，由小花園走出去，只見它成了一束光。

「不是螢火蟲！」不知哪來的勇氣，梅喜沒有管住自己的腳步。

沙，沙，沙，風不分日夜和樹咬耳朵。

漸行漸近，梅喜驚喜發現，那是一道窄窄的光，它烙在大樹身上。

梅喜迫不及待趴在地上，探手接住那光，尋常的光而已，她順手往前推，那塊虛掩的樹皮倒下了，顯出一個亮堂堂的洞。

「我一定在做夢！」

突然，閃出一個毛茸茸的頭，唬得梅喜一下把眼睛閉上。

「你要進來嗎？」

「一定是做夢！」梅喜的心跳得歡快，她豁出去了，睜開眼定睛看，原來是一隻紅毛狐狸。

「你要進來嗎？」

梅喜點點頭，反正是做夢。

她匍匐著爬了進去，裡面寬了些，勉強可以蹲著走，轉角過後，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洞——屬於狐狸的大廳。

幾隻小狐狸慌慌張張跑掉了，另一隻大紅毛狐狸沖梅喜點點頭。

梅喜點點頭，隨著紅毛狐狸繼續往裡走，像個笨拙的嬰兒，她小心翼翼，不讓自己碰著那些小巧的裝飾。

「這是書房。」大紅毛狐狸臉上仿似掛著笑。

有那麼兩秒鐘，梅喜彷彿時間凝固了。

書架是一個廢棄的鞋架，薄荷綠的漆斑斑駁駁，上面密密匝匝都是書，一張長條凳子上擺著一盞老舊檯燈，亮著，溫柔的光溢滿狐狸洞，燈下是書。

「我的書！」

大紅毛狐狸點點頭，它轉身低聲呼喚：「丫丫，丫丫。」

一隻小紅毛狐狸怯生生地進來了，它比蹲著的梅喜還要矮一個頭，手裡抱著一本和它個頭不相稱的書。

「我的書！」

狐狸丫丫羞澀地垂下頭來。

「這本……」梅喜指著它懷裡的書，「我還有一點沒看完，我就在這兒看吧，看完送給你。」

「謝謝！」狐狸丫丫小小聲。

梅喜接過書，目光飄向燈下的書，她滿懷歉意，「這兒還有兩本是我借圖書館的，你看完後，還給我吧。」

狐狸丫丫點點頭。

梅喜坐在地上，翻開書，一字一行讀了起來。

悄悄的，另一隻大紅毛狐狸進來了，幾隻小的也來了，它們一點點靠近，最後簇擁在梅喜旁邊。

儘管讀得很慢，一頁一頁還是要翻過去啊，書終於到底了。

梅喜和紅毛狐狸一家告辭，從洞里出來，她全然不記得那幾頁書說了些什麼，只覺得一呼一吸還留著狐狸的氣息。

外婆家裡的燈全亮著，鄰居們都來了，見到梅喜，大家終於了鬆口氣。

打這以後，時斷時續下了幾天雨。

有天下午，天稍稍放晴，梅喜回到書房，赫然發現書桌上回來了兩本書。

桌面上還有神秘朋友的一串小腳印，下雨天，路泥濘，難怪啊！梅喜會心一笑，用手輕輕抹去。

（發表於《少年博覽（閱讀與寫作）》2015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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