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的謝幕與混合所有制公司治理的困境

律新社特約撰稿人 | 趙玉剛 陳懷榕

陳懷榕 助理律師

上海巨盾律師事務所

趙玉剛 主任

上海巨盾律師事務所

6月19日，萬科收到第一大股東深圳地鐵關於萬科2016年度股東大會增加臨時提案的函，提議增加董事會換屆臨時提案，擬提名郁亮、林茂德、肖民、陳賢軍、孫盛典、王文金、張旭為第十八屆董事會非獨立董事候選人，提名康典、劉姝威、吳嘉寧、李強為第十八屆董事會獨立董事候選人。

在這份新的董事會提名中，最大的變化就是缺少了萬科的創始人王石。這也表明，持續了近2年的萬科股權之爭終於迎來了最終章。

王石在朋友圈中提到「我在醞釀董事會換屆時，已決定不再作為萬科董事被提名。從當初我們放棄股權的那一刻起，萬科就走上了混合所有制道路，成為一個集體的作品，成為我們共同的驕傲。」

王石是否真的願意在壯年提前退休，我們不得而知，畢竟他的偶像褚時健在86歲高齡還重新創業，但正如王石所說，在公司治理規範化的今天，王石放棄萬科股權的那一刻就決定了他作為萬科的職業經理人已經無法完全掌控公司命運的現狀。

王石的朋友們都在為老王唱讚歌，說他是擊退野蠻人，功成身退，在確保萬科完整的情況下體面退出，但筆者對此並不認同，一方面過程不那麼體面，另一方面，筆者深深的為那些混合所有制企業的治理模式感到擔憂。

從萬科決定上市的那天起，王石就已經認識了這樣的規則：企業的所有權與經營權是相分離的，經營團隊的權利來自於所有者即股東的授權。

王石放棄了萬科股權，但又不想讓大股東威脅自己在萬科的地位，畢竟萬科花費了他三十多年的心血。

但王石在處理這個問題的方法上，他選擇以自己在企業的地位、聲望、影響力，換取大股東的信任，卻沒有像馬雲、劉強東他們一樣選擇通過治理結構設置來保護管理團隊的經營權和控制權。

好在前大股東華潤確實對王石團隊很信任，當了十幾年的甩手掌柜，萬科也確實做的風生水起，王石先生也做成了企業界公認的領袖。

然而，這樣一個看似治理結構合理的優質資產，卻存在致命的控制權隱患，於是寶能來了、安邦來了、恆大來了，打得不可開交。王石團隊由於在股權方面毫無話語權，只能利用董事會強力阻擊。

幸運的是，萬科成功引入救命稻草深圳地鐵，在萬科控制權爭奪戰的關鍵一役中獲得主動。

而在深圳地鐵入股萬科後，所發生的一系列眼花繚亂的變化，讓人大呼不可思議：

2016年12月，證監會主席公開對險資進行了道德譴責，讓以寶能為代表的資本大鱷成為「妖精」、「害人精」的代名詞；

2017年2月，保監會對前海人壽、安邦保險做出處罰，萬能險業務被暫停，姚振華本人也被處以行業禁入，寶能陷入危險境地；

2017年3月16日，恆大表態放棄萬科股權的表決權，全部免費讓渡給深圳地鐵；

2017年3月27日，萬科董事會任期屆滿，但仍然超期服役，拒絕換屆。

2017年5月，一份疑似寶能向監管機關乞憐的文件流出：懇請貴會理解我司支持實體經濟發展的赤誠和善意，理解我司投資萬科股票的初衷和目的，我們將按照貴會和政府的指示全面配合好萬科的董事會換屆工作。

6月9日，恆大與深圳地鐵於簽訂協議，據此將轉讓所持有萬科A股共15.53億股（佔總股本14.07%）出售予深圳地鐵，總對價約為人民幣292億元，此筆交易，恆大虧本70億元，深圳地鐵一躍成為第一大股東（佔29.35%）

這一系列變化的背後，都關乎萬科董事會換屆的走向。筆者認為，更明確的意圖，就是阻止寶能獲得董事席位。

萬科原定於6月30日召開2016年度股東大會，在6月21日這一天，萬科毫無徵兆發布公告，稱深圳地鐵要求臨時增加董事會、監事會換屆的議案。

我們看看深圳地鐵提出的董事提案名單，7名非獨立董事中有3名來自深圳地鐵，其中林茂德為深圳地鐵董事長、黨委書記；肖民為深圳地鐵董事、總經理、黨委副書記；陳賢軍為深圳地鐵董事、財務總監。

3名來自萬科，其中郁亮目前為萬科董事、總裁，王文金為萬科董事、執行副總裁、首席風險官、董事會投資與決策委員會委員；張旭現任萬科執行副總裁、首席運營官。還有一名董事孫盛典現任賽格集團董事長、黨委書記也擁有國資背景，同時在獨立董事中，也有1人來自深圳國資系統。

從上述提名董事名單來看，深圳地鐵對董事會的控制力極強，而寶能作為第二大股東（佔25.4%），完全放棄提名並保持沉默，另一重要股東安邦保險也沒有提名人選。

結合前面所發生的一系列事件，這一奇怪的現象也就不足為奇了。

安邦目前自顧不暇，根本無力染指萬科，而寶能遭遇一系列監管打擊後，委曲求全表態配合董事會換屆，基本舉手投降。深圳地鐵在這樣的局勢下，提出董事會換屆，基本不會遇到任何阻力。

從局面上來看，最大的贏家是深圳地鐵，而對於王石、郁亮團隊而言，萬科本來就不是他們的，今後仍然不會是他們的，他們離開萬科是遲早的事。

之所以筆者認為王石的離開並不體面，在於其勝之不武。

公司治理的核心在於股東的相互制衡，萬科管理團隊無論出於何種目的，動用大規模外部力量對公司第二大股東進行阻擊，尤其是引進國資背景的深圳地鐵後，民營資本皆舉手投降，甚至搖尾乞憐。這對於混合所有制企業而言並非好事，而是一場災難。

在當前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浪潮下，政府鼓勵民營資本參與國企改制。但對於民營企業而言，最大的擔心是公權力過多控制公司，民營資本沒有話語權。

在萬科新董事會提名名單出現時，第一大股東完全控制了董事會，二股東、三股東都不敢出聲，何況其他中小股東呢？萬科作為混合所有制企業的代表，以這樣的方式和手段提出董事會人選，其治理結構顯然談不上健康。

當大家都在為王石唱讚歌時，我們不禁要問：萬科新一屆董事會誕生的過程，體現了法制精神嗎？符合大多數股東利益嗎？混合所有制企業的公司治理該何去何從？

本文系律師來稿，轉載請聯繫授權。

製圖：李瑤編輯：戴夢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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