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國，墓地多麼遼闊

NILIU泥流

詩印象

Part

1

暮年

如果那時你還乾淨，記得愛我吧

帶著整個天空的蔚藍

穿有香皂味的球鞋和襯衫

——我的奧爾迦·伊文斯卡婭小姐

帶上信箋手寫稿

翻越幾座山，穿過麥田，沿著湖畔

抵達我寄給你的地址

如果我也乾淨

這裡沒有什麼會發生改變

椅背上搭著綉碎花格子的棉質床單

砂鍋里煮著手擀麵

擊打樂唱碟里，詩人吟誦的還是春天

記得叩門環

一遍如果沉悶，就握緊手指再叩一遍

如果我們都還乾淨

記得愛我吧

在我們薄如蟬翼的暮年

Part

2

途中

你要穿藍色牛仔衣，帶圓孔的涼鞋，你要描淺一些的眼影

哦，就這樣，我們在途中相遇

你講給我聽:波西米亞

整個海岸線和雙手抱膝的那對戀人

灰白色毛羽，細長的紅嘴巴

你說從他們中間撲稜稜飛起來的

是落單的海鷗

這時候我只能聽著

我的祖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墓地多麼遼闊

我愛的人們

他們已習慣沉默

皮影戲和八角樓和小紅星

它們從來就什麼都不說

Part

3

妓先生

那個我後來聽說的妓先生，能否告訴我，今天是星期幾

用不用給落日添上幾件薄衣

就要七月了——

郵差還沒有捎來一點消息

亞當和夏娃，妓先生

他們的故事寫到第幾章了，摘沒摘掉葉子

處決人犯的把戲還在繼續

相比許多年以前

那些握緊石頭不敢砸出去的善男信女

現在，他們有了宣讀判詞的勇氣

而我只愛葵園和墳地

還是孤獨

雷雨夜也只聽同一支曲子

就到這裡吧，睡吧，我的兄弟

還是沒有人告訴我

比客西馬尼花園更多的秘密:

曆書上記載過的午時三刻

我們究竟會不會死去

Part

4

獨身主義

事實上，他更喜歡另一種表述:

把有看作是絕對的無

或者是，剔除，仿古人刮骨祛毒

「更接近真相的是，不能被語言說出的部分」

只好藏身於舌苔之下

熬新鮮的草汁為湯，輔以芍藥粉，板藍根

獸骨上不必題字句

曰無象即為萬象

喚一聲掌印童子今何在

披衣，點燈，研磨

好一番滋味

憑誰遙問，雨漲秋池，諸君知與不知

Part

5

馬爾克斯和他的女人們

現在，他有足夠多的閑余時間點上一根煙

壁爐里沒有生火

他翻了翻抽屜，沒能找到那罐產自中國的茶葉

他瞥了一眼蕾蓓卡或者是阿瑪蘭塔

他有些不確定她們在櫥櫃里藏了什麼

金黃色烤雞，或者是蜂蜜？

他似是有些疲憊

靠在椅背上，微閉著眼睛

現在，他回想起那些需要銘記的生活

比如是在拉丁美洲某地

他愛著一個女人，並孩子氣地貪求全部

他記得有人說要寫詩（事實上並沒有）

寫馬孔多鎮上吉普賽人顯現的諸多神跡

那是在一場雨里，有人繁育了一朵黃色玫瑰

他嗅了嗅，她們嗅了嗅

令人眩暈而迷醉——這死亡的氣息

混雜著煙味以及墨水和羊皮紙的味道

然後他就突然坐起

沿著長滿綠蘿的長廊望過去，烏蘇拉正點亮燈盞

蕾梅苔絲在念誦經文

蕾梅苔絲在扭動腰肢

蕾梅苔絲飛起來了

然後她們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個酒窩

烏蘇拉縫製著衣袍，她在袖口綉了朵黃色玫瑰

她發現血自另一條街道

沿著長滿苔斑的石階流動

她碰了碰他，他沉默著沒有絲毫響動

他像是陷入熟睡之中

那時候，窗戶只關了一半

陽光筆直地照進壁爐，照進每個人的瞳孔

令人迷醉而眩暈

——這腐朽的濕氣

Part

6

斷章

1

所謂孤獨，

不過是，

你不言，我也不語

2

夜是可恥的，白晝也是。

3

詩乃囈語，至真，至情，至性。寫一首詩，就如同把自己交付給冷空氣。像是吸過毒，又似是做過愛，更如同經歷一場跋山涉水的旅途。

4

詩是切割，也是彌合。

5

不要說愛，

不要說不愛。

詩是物主賜予世人最精美的玉石，越安靜，越讓人急不可待。

6

寫詩當如行醫，每一行都是止血藥貼，你得愛著全部人類。

讀詩卻似屠戮，每一句皆為殺頭利器，你得恨著整個世界。

7

我本善類，溫潤為根；

我原惡徒，乖僻作質。

8

不可說。

詩乃萬物，包括我；

詩非萬物，包括我。

9

詩如玉，更似美人。看起來瘦瘦的，摸起來肉肉的。

10

耗盡一生氣力，只為賭一場相遇。

11

我不寫詩，我把心事藏在最深的孤獨里。

你看不到一場雨落入我心底，

我有秘密，也有壞情緒。

皆因你而起。

NO.1

NILIU詩人簡介

本期詩人

馬澤平

馬澤平八零後，生於朔方，長於斯土。喜文、好色，作品散見於諸刊，有會員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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