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人物勢利眼之一：人啊，都別忒勢利了！

婉如清揚

勢利，說白一點就是對於那些有財有勢的人就上趕著貼上去，對那些沒錢沒勢的人就白眼相向，歧視再無視。這種作派肯定是要不得的，但是世事往往難就難在這裡，勢利眼是不好的，但勢利眼卻是極多的。

說起勢利眼，估計賈府沒幾個不是。就比如柳家的，她絕對算得上號。她管著大觀園的小廚房，負責寶玉和各位姑娘的飲食。寶玉他們吃飯，大多數都是菜譜上輪著來。偶爾要吃點什麼特別的，會派專人去通知單做。

有一回，寶玉晚飯想吃個素菜，要涼涼的，酸酸的，不能擱香油。他派芳官去傳話。柳家的一聽，趕緊地笑著說這個是要緊的話，還把芳官請進去，給她吃熱糕，喝茶水，十分巴結。

當副小姐司棋派小丫頭蓮兒去想要蛋羹時，她嚷著：「就是這麼尊貴！」按她的理解，雞蛋緊俏，正經主子寶二爺這樣的想吃，自然是一定得弄得妥貼的。但是象司棋這樣的副小姐，那就沒必要討好了。所以，她沒有熱情招待，雖然最後廚房裡被翻出來不少雞蛋，她不得不親自做好，但說到底，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她本是廚娘，人家有需求，她只管照做就是。但是她這樣有區別的對待，是認為主子和丫鬟就是不一樣？大觀園裡丫頭比主子多，點菜的也不少。晴雯也要求做炒蘆蒿，柳家的是不是也一樣責怪她呢？沒有喲，她細問是用肉炒還是雞炒，十分熱情。

按理講，司棋是副小姐，晴雯也是一等大丫頭，兩人地位相差不多。為什麼柳家的要這樣做？

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各人主子不一樣。司棋是迎春的人，而晴雯是寶玉的人。迎春是個二木頭，任誰都瞧不起，寶玉卻是賈府的靈魂人物，是賈母的心尖尖，討好了司棋沒什麼用，但討好了晴雯，就是討好寶玉。不說待在廚房撈點油水，就是將來柳五兒進怡紅院，那也是鋪好了路的。

說白了，職業操守什麼的，不用講究，最關鍵的還是得看人值不值得她討好，這就是勢利……

（借用下老郭鎮文）柳家的知道自己勢利，放眼四周，勢利人一大把。但是偏偏有一個人，無比勢利，卻說出了至理名言：「人啊，都別忒勢利了！」這個人是誰？賈璜的妻金氏！

賈璜是寧府的親支嫡派，有權利在賈府重大場合出現。比如說祭祀祖先，元宵夜宴或者婚喪大事中出場，不過事迹不多。他的名氣，遠不如璜大奶奶金氏。

金氏進門之前，賈璜守著些小產業，日子過得緊巴。金氏進門後，利用自己的女眷身份，三天兩頭地進到寧榮二府去給主子請安，尤其是當家的尤氏和鳳姐，她是時時刻刻不忘孝敬。這二人不缺錢財，她就想方設法地討好，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尤氏鳳姐被她的好話說得心花怒放地，手指一松，漏下的東西就夠她們過的了。璜大奶奶自己也許不覺得，在他人看來，那吃相實在不好看，就連茗煙也說：「你那姑媽只會打旋磨兒，給我們璉二奶奶跪著借當頭，我眼裡就看不起他那樣的主子奶奶！」

茗煙是寶玉的小廝，作為一個身份不高地位低下但卻至關重要的賈府主子身邊人，茗煙的看法應該是極有代表性。他有很多機會接觸鳳姐，自然也知道璜大奶奶的一些糗事。雖然說得不太好聽，但事實就是事實。為了自家，璜大奶奶沒少做低三下四的事。她和鳳姐同為玉字輩的媳婦，等級應該相同，沒有道理向她下跪，從年紀上來講，更不可能。賈璜在賈府宗族裡的排行是很靠前的，但她還時不時地下跪。

為什麼會下跪？璜大奶奶不是傻的，她是窮的。茗煙一句話說明了，她打旋磨兒是因為要借當頭。什麼當頭？到當鋪里去抵押的東西。一般人都覺得把東西拿去當已經是日子很艱難了，可是璜大奶奶竟然還得從鳳姐手裡借東西去當，弄點錢來。日子過成這樣，也的確是難為人。

有了錢後的璜大奶奶在自家寡嫂面前很有身份。當金寡婦把金榮在學堂里被秦鍾「欺負」的事情告訴她後，她立馬大怒：「這秦鍾小崽子是賈門的親戚，難道榮兒不是賈門的親戚？人都別忒勢利了，況且都作的是什麼有臉的好事！就是寶玉，也犯不上向著他到這個樣．等我去到東府瞧瞧我們珍大奶奶，再向秦鍾他姐姐說說，叫他評評這個理。」

話里話外的，璜大奶奶都完全和勢利沾不上邊。秦鍾和金榮都是賈府的親戚，應該一視同仁。只要是個正直的人，就應該幫理不幫親。何況秦鍾小崽子，做了沒臉的事，本來就該被檢舉揭發。她要立刻以主審的身份去東府找秦可卿評理，看她把弟弟寵成這樣，有什麼臉面。

只是，這麼正直的璜大奶奶，氣勢洶洶地去，灰頭土臉地回。

原來她一到寧府，一見尤氏，「未敢氣高，殷殷勤勤敘過寒溫，說了些閑話。」繞了半天，末了才試探地問：「今日怎麼沒見蓉大奶奶？」這會兒不敢大聲，不敢說秦鐘的姐姐。等到尤氏把秦可卿誇了半天，然後又假模樣地說：「誰知他們昨兒學房裡打架，不知是那裡附學來的一個人欺辱了他了。」秦鍾受委屈了，不知道是哪個附學來的，不開眼的，就是欺辱他秦鍾了。

要說璜大奶奶不是勢利眼，就該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尤氏，把秦可卿叫來對對質。她稱尤氏嫂子，又得過人家的好處，不好辯駁，但是賈蓉可是她晚輩，完全可以說一說嘛。只是璜大奶奶「不但不能說，亦且不敢提了。」

強勢面前，一灘爛泥。人說敢怒不敢言，她是不敢怒不敢言。為什麼？怕的還不就是個尤氏的勢啊！所以賈珍一回來，她也就藉機遁了。

沒有誰能不勢利。鳳姐勢利，專門討好賈母，寶釵勢利，收攏人心，管家們勢利，討好得寵的主子，襲人勢利，晴雯也勢利，就連守門的婆子都勢利，賈府人人都有一雙富貴眼。趨利是人之常情，本也無可厚非，不殺人放火，完全借著別人上位，也沒多少人會說，但是做了就做了，一邊自己無比勢利，一邊還要求別人做到不勢利，想想也是雙重標準。（婉如清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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