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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鶯:小巫的城

我 明 白 你 會 來,所 以 我 等

文藝、小資,情感、治癒

詩、故鄉、遠方!

小巫的城

《天橋》

每一個城市的天橋和地鐵,是這個城市皺紋。

天橋在高處,在城市的中心,身處城市的繁華鬧市,俯視這個城市的燈紅酒綠,車馬喧囂,也默默注視著這個城市的富足與疾苦。

天橋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既光明敞亮又藏污納垢。天橋上有脖子上掛一個髒兮兮的木盤子的殘疾得變形的乞丐,有擦皮鞋的中老年婦女,有拉二胡賣唱的瞎子,有賣玫瑰花的小女孩,有賣氫氣球、手上拿著五彩繽紛氣球塑成各種玩具的或女人,有有穿著總是逆季節的流浪漢,有打扮得花里呼哨的旅館女招待。

天橋不僅有各種各樣的人,還有形形色色的的廣告,有尋人啟事的,有治牛皮癬的,有治男女不孕不育的,有治老爛腿的,有高薪招聘兼職的,還有代孕的。還有商品宣傳單、售樓廣告、少兒培訓班、化妝品、SPA、瑜珈、商場促銷、汽車銷售等等的廣告紙,在一些男男女女的手上,往形形色色步履匆匆的行人手上分發。

天橋既落後於現實又超越於現實。說其落後於現實,天橋看來就像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上海,自有其生機和繁華,又有腐爛和毒瘤,既有濃艷的風情,又有殘酷的現實。

在川流不息的過客眼中,可以看到黑色的木盤子像一張黑色的魔毯,上面盤坐著縮小的殘障的乞丐,他的木柺像張果老一樣靠在肩上;流浪漢,有著誇張的瀑布般的濃須,流浪的貓狗蜷縮其間,瀑布前有飛鳥的剪影;賣氫氣球的人,正被氫汽球帶著升到天橋上空,她的身姿,卻像極了凝固的優雅的芭蕾舞;散發傳單的人被一陣狂風漫卷,傳單像龍捲風一樣卷著以他們為中心的漩渦。

而在每一個天橋留駐者眼裡,他們看到手提公文包,西裝革履的貓額上寫著「王」字;長滿一身橫肉穿著特製制服的豬;雌鹿背上有兩座駝峰;棕熊氣勢洶洶,獼猴見縫插針,綿羊結隊而行,寵物狗衣著極其合身,一條人魚,它幾乎是在用尾巴走路,狐狸微笑,猩猩哭喪著臉,螞蟻成片地涌動,害得他們一步都不敢腳步。

天橋卻有別的願望,它在長高,在扭曲,在變形。它基柱上釘著受難的耶穌,打坐的佛祖,伊斯蘭的先知。另一根柱子上釘著勞苦大眾,可以清晰分辨得出男男女女的勞苦大眾,他們有的頂著木桶,有的背著背簍,有的扛著鋤鎬,有的看不清臉只看得見頭上戴著的礦燈,有的穿著制服,有的舞著刀,有的背著槍,有的戴著紅領巾背著書包......好像他們只是路過天橋,被天橋上的攝像頭攝製出來,製成的真人雕塑。

天橋像音符一樣自由地彎曲成弧形的彩虹橋,穿過雲層,又在高空中舞動出曲折的流線,像長號朝天吹出的音符。天橋動作加速,力量加劇,撕扯,搖晃,天橋上的人緊緊抓住護欄才不至於摔出,跌落,柱子上的人只能緊緊地彼此合抱,才不至於紛紛如水泥塊般震落。有那麼一瞬,天橋拉細得幾近斷裂,如遇任何外力,大風,大雨,驚雷,必定折碎,天橋上下的人都驚呼,「吁」聲陣陣,好在睜開眼睛發現它像傷口一樣被白雲糅裹。

天橋不再回到過去,它執意籠罩了整個城市。它不再只是一個城市的皺紋,而成了整個城市的紋身。

我是這個紋身里的虱子,我要穿過天橋到另一端去。

《陽台》

「爺爺,我走了。」爺爺正坐在陽台里呆望著什麼,多年來他都維持這個姿勢,也許沉浸在一生的回憶里。

「上學去啊,小巫。」在爺爺印象中,小巫永遠都是八九歲的樣子,永遠都是上小學的樣子。小巫,小巫。小巫也喜歡那時候,那時候父母健在,爺爺奶奶身體健康。一家人其樂融融,卻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不是啊,我去上班。」說了多少次了,爺爺總是記不住。

小巫父母去世早,撫養爺爺的擔子,就落到小巫頭上。這也小巫三十多歲還一直單身的部分原因。

小巫每天中午要回來給爺爺弄飯,伺候他吃,收拾碗筷,再去上班。

「小巫,過來一下。」爺爺以懇求的眼神看著他,小巫轉過身,多年來,這是第一次。以前爺爺的眼光從來都是呆然,淡漠。

「把你爸爸也叫過來一下。」

小巫進去穿一件又大又肥的冬衣出現在陽台,這樣的戲,小巫不止演過一次。

現在,左家爺孫三代都在陽台上了。小巫也彷彿看到自己蒼老了的父親,從爺爺身上。

爺爺總是責怪自己,說自己活得太長了,折了下一代的壽命。

「爺爺老了,不中用了。」這話爺爺已經說了幾十年了。

爺爺摸摸索索,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銅煙斗,遞到小巫手裡。煙斗帶著爺爺的體溫,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古銅的溫馨,顯然是爺爺長期摩挲的結果,除了煙斗與煙柄結合處以及煙斗柄上的雕花紋路顏色有些暗綠。說不定是爺爺的爺爺幾代人摩挲的結果。

他們家人從事各種不同職業,爺爺之前是世代種地的農民,爺爺是工廠的修了一輩子的機修工,爸爸是教書先生,到小巫,小巫是企業的工商管理。他們家沒出過什麼大人才,但他們這一支,在城裡生存下來,其餘的親戚們都還在地里苦苦掙扎。這樣的家世,是小巫的優勢也是小巫的劣勢。

小巫帶著這樣的優勢也帶著這樣的劣勢在這個城市裡生活了三十年,除了上大學在外地,為了照顧爺爺他又回到這個城市上班。也許等爺爺過世,小巫還是要到外面去闖一闖的。親戚們說還是先解決婚姻問題再說,別把青春荒廢了。別把青春荒廢了。

爺爺從小疼愛小巫,都八九歲了還扛在肩上,逛街,逛公園,逛遊樂場,走親戚,走老家的田埂。小巫的童年,印象最深的就是騎馬坐在爺爺肩上,兩隻手伸進他濃密的頭髮,搗鼓,搗鼓,爺爺樂呵呵地不惱也不怒,家人都笑小巫,「小巫在爺爺頭上理窩呢!」。「我就喜歡在爺爺頭上理窩。」

就是這個窩,讓爺爺老年痴呆後沒有被送進養老院而由小巫每天親自照料。爺爺喜歡這個陽台,無論颳風下雨,也不願意進屋去,小巫只得把陽台安裝玻璃封閉,夏天擋雨,冬天擋風,還可以取暖。這裡就成了爺爺的安樂窩。

爺爺就在這個暖和敞亮卻又古老的陽台上呆了一年又一年,許多年來他都維持這麼個姿勢,沉浸在一生的回憶里。爺孫兩個,一個坐在搖椅里遙望,一個一手搭在搖椅扶手上,坐在旁邊看書,不時往上拉拉蓋爺爺身上的毯子,成為陽台的一道風景。

搖椅上的爺爺變成了一幅遺像。爺爺依然眼神獃獃地望著陽台,像他這十幾年保持的姿勢那樣。他的眼睛已經可以直視太陽。

小巫匍匐在地,將手中的銅煙斗,供奉在爺爺的遺像前,還帶著爺爺的體溫。

《公交車》

從一路到530路。公交車見縫插針。城市像個多腳蟲,沒有這麼多腳它走不了路。每天就是等公交,擠公交,坐公交,轉公交,在公交上看別人被偷,在公交上沒看見別人被偷,在公交在自己被偷,在公交上被人用身體壓迫,在公交上被摸臀,在公交上被襲胸,在公交上你幾乎穿不成一件乾淨的白襯衫,裙子上總會粘上髒兮兮的黑手印。

有上班的,有失業的,有農民,有農民工,有一上車就睡的,有一上車就看人的,有照看好自己錢包的,也有照看好別人錢包的。有人提著行李箱,好像衣錦還鄉,有人背著背包,好像要去遠方流浪。有的拎著買來的菜,有人拎著菜去賣。有的是來城裡做綠化的農民,大多數是老人,他們提著鋤把,鐵鍬,鏟子和小凳,你得隨時避讓。有的是工地上的農民工,他們戴著安全帽,背著蛇皮袋,裝著繩子,鐵鎚,螺絲刀,一不小心,就會戳到你的肋骨。而很有可能,這只是某些人的偽裝,他們已踩好點,深夜去撬哪家的門。你們家的安全門安全嗎?

我看到門上的廣告紙,門上的種種暗號,打著勾的,打著叉的,圈個圈的,圈中帶點的......你能解讀這些暗語嗎?你能說出其中的意義嗎?你能猜出其中的奧秘嗎?在你按下密碼鎖的時候有人早已轉錄。在你做夢的時候有人正在盜夢。在你醒來的時候同樣是一場空。

不過是一場空。不斷有人上車,不斷有人下車,公交車是滿的也是空的,來去匆匆來去空空,不斷走著循環往複起點重複到終點的點。公交車不由自主,司機不由自主,乘客也不由自主。順著既定的路線走,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我的路線不是這些公交車,我曾走過寶馬的路。我現在原地轉圈,坐著公交轉圈,終點回到起點。

不斷到達站台,不斷有人上車。上來多是癌症患者,有手癌的,有足癌的,有懶癌的,有喉癌的,有直腸癌的,還有一些自以為患癌的,還有一些不自知患癌的。不斷到達站台,不斷有人下每個人都上到各個線路下到各個站台尋找各類治病廣告、祖傳秘方、民間偏方、宮庭御方、印度神葯、秘魯禁方。有人把公交車逼停在政府門口,要討一個說法,有人直衝公交的輪子而來,他們一般討薪失敗。

公交車是一艘陸地上的船,但它到達不了遠方。公交車永遠無法長大,無法賓士。它居住在自己的幼卵里。它生活在自己的軀殼裡,用玻璃窗隔絕體內和體外的空。站台,站台,公交車是連著站台與站台之間的纜繩,人們只是自己靈魂的縴夫。

每個站台都有屬於自己的記憶。它擁有幾路車的停靠,它們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它們擁有土得掉渣的名字。掛榜岩舞陽壩土橋壩水田壩金子壩黃泥壩龍鳳壩華家坪許家坪楓香坪上官田後山灣對山灣毛家棚龔家店。僅僅只有這土得掉渣的名字是屬於它的。

小巫,你也只是一個破敗的站台。在春寒料峭時,孤單寂寞冷。小巫,你也只是一個過客,從車窗內瞥見擁擠或冷清的站台,熟悉的站台,司空見慣、熟視無睹的站台, 有著某種特別意義的站台。從心裡揮手,揮手。你每天經曆數次的站台。有一天你將不再路過。站台的地面曾映過你的身影。它們又被前來的車輪碾碎。

MP3循環播放汪蘇瀧的《站台》:在這個別離時代\誰會奢侈的談愛\雨花只能盛開\卻不能去澎湃\等待只會在舞台\笑容飄零在城外.....

作者簡介:

李之鶯,原名:李秀麗 中國青年詩人協會會員、湖北省第五屆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隨州作協會員。有作品發表在《湖北日報》、《詩中國》、《詩選刊》、《新詩想》等詩歌雜誌,併入選《千家詩》、《2015中國詩歌卷》、《詩·界》等多種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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