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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

說句實話,在我第一次看路遙的《人生》時,我是氣憤的。在那個時候,以我的理解,我討厭高加林,討厭他對生活的抱怨,討厭他對巧珍的拋棄,更討厭他本有著農民的根,卻看不起農民。但我又想著,我會不會對這個人有什麼誤解?路遙老先生塑造出來的錚錚鐵漢怎會這般模樣?按捺不住性子,前不久,我又將此書重看了一遍。

高加林是高家村高玉德的獨生兒子。高中畢業後,在民辦小學當老師。原本高家父子想著,加林可以依著這飯碗養生一輩子。可誰想,四大隊書記高明樓為了讓自己高中畢業的兒子三星當上教師,將加林擠出了教師隊伍。加林只得回到村裡當農民。這對一向嬌生慣養,沒受過農作之苦的加林來說,無疑是個嚴重的打擊。 加林難忍受欺之氣,想著要寫狀子告高明樓,卻被父親拚死阻止了,「人活低了,就要按低的來哩」

高加林雖是農民的兒子,但他沒有認真地在土地上勞動過,貧瘠的山區對農民來說意味著什麼,他是知道的。這十幾年來,他拚命讀書,就是為了不像他父親那樣一輩子當土地的"奴隸」。雖是民辦教師,但也是他的希望,更何況他熱愛文學,在地區報上不時的發表詩歌、散文。而今,他所有的幻想和希望被高明樓毀了。

巧珍應該是高加林在這段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灰暗階段一抹晚霞。巧珍是劉立本的二女兒。劉立本是高家村的生意人,人稱「二能人」。自然「大能人」便是高明樓了。而這「二能人」和「大能人」又是親家。劉立本雖不為官,但在村裡還有受人敬仰,有威望的。

從內心來說,高加林不像一般庄稼人那樣羨慕、尊重這兩家人。他骨子裡的傲氣,使得他很看不起這兩家人。高明樓雖精明,兩個兒子卻遲鈍。劉立本三個女兒雖長得漂亮,大女兒,二女兒卻是文盲。

高加林最初是瞧不上巧珍的。雖長得漂亮,但是劉立本的女兒,又是因為巧珍的姐夫的爸爸高明樓害的自己沒書教,更何況巧珍是個文盲。他堂堂一個文化人怎能和鄉下姑娘在一起呢?這不僅拉低了自己的身份,更是牽制了自己的腿。高加林發過誓,一定要比高明樓有出息。和巧珍在一起,只會讓自己永遠低高明樓一等。

但畢竟高加林只是二十齣頭的熱血少年,巧珍又生得漂亮,不像農村姑娘,裝束既不土氣,也不俗氣。更何況她那麼單純善良並深愛著自己。所以,在這廣闊的黃土高原上,熱情單純的少女和傲氣陽光的少年之間的愛情悄然發芽。

高加林是多情的?是愛慕虛榮的?如若不是。為何,他進城當上記者後,再見巧珍,就只有嫌棄,卻不見了昔日的熱情。巧珍對他的噓寒問暖,他覺得是多餘的。巧珍告訴他家裡的母豬下了多少崽子,他是厭惡的。巧珍進縣城看望他,他除了煩躁還是煩躁。

但對昔日老同學,在廣播站當播報員的黃亞萍,他卻是熱情的。雖心裡對巧珍愧疚著,卻沒有耽誤自己和黃亞萍談天說地,他倆共同愛好的文學,他倆都關心的國際問題。或許和黃亞萍在一起的高加林才是真正的高加林,不為抱負難以實現而怨天尤人的高加林,不為生活所迫而屈服的高加林。高加林就是高加林,和巧珍在一起,只能一輩子當農民,待在縣城,視線很狹窄。和黃亞萍在一起,他可以和她實現自己的遠大抱負,可以跟著她去南京,去大城市工作,大展宏圖。

高加林拋棄了巧珍,和城裡姑娘黃亞萍在一起了。黃亞萍拋棄了張克南,和城市明星高加林在一起了。

劉立本看女兒吃了這麼大虧,只得有苦往肚子里咽,現在的高加林是大記者,是城裡的明星,不是待在高家村讓自己瞧不上的塄頭小伙。高家村的「二能人」自然已經動不得這個傷害了自己女兒的人。面對這個時候還主動上門提親的馬栓,劉立本自然也不敢冷落,隨了女兒的性子,趕著催著將巧珍嫁給了馬栓。

然而,張克南的媽媽卻不是好惹的善茬,身為藥材公司副經理的她怎能忍受自己高高在上的兒子被一個農村來的鄉巴佬欺負。她查清了高加林的底細,在掌握了高加林是走後門參加工作的情報後,毫不留情的向地委紀律檢查委員會揭發控告了這件事。

高加林雖在城裡大放異彩,但他知道。他今天所有的一切全仰仗馬占勝。而馬占勝就是個馬屁精,先前加林的教書一職就是他為了拍高明樓的馬屁,而將加林下了,現在他又拍加林叔父的馬屁,將加林安排進縣上當記者。

很快克南媽檢舉揭發一事得到落實。常委會決定:撤銷高加林的工作和城市戶口,送回所在大隊;縣勞動局副局長馬占勝撤銷其領導職務,調出勞動局,等候人事部重新安排工作……

生活開了高加林一個玩笑。幾個月時間,他的人生大起大落。就像一場夢,夢醒了,他依舊還是農民,和城市、和夢想、和黃亞萍間永遠橫著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對於這個短暫而又複雜的變化過程,他現在來不及更多的思考,甚至覺得這個結局很自然。那段時間對於他來說,是座「橋」。但在現實里,它只是一道「虹」,色彩斑斕,但很快消失。留下他孤獨一人面對自己的現實。一個人是應該有理想,甚至應該有幻想,但不能拋棄現實生活,更不應該盲目追求實際還不能得到的東西。

但不可否認,當今的現實生活中有馬占勝和高明樓這樣的人。他們為了個人利益,有時毫不顧忌地給這些在人生十字路口的人當頭一棒,使他們對生活更加悲觀;有時,還是出於某種目的,又一下子將這些人推到了順風船上。

高加林是有才華的,他的才華在大天地里得到很好的施展。他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他逃向滾滾紅塵,逃向一條虛榮的不歸路。當他接受黃亞萍時,他就不再是高加林,他的人生也戛然而止。待到繁華散去,他才知道真正的幸福。但人生的緊要幾步,已被他錯過,待他恍然悔悟,已然回不去。那個為他洗衣加飯的善良姑娘,已含淚稼為人婦。此情應是長相守,你若無心我便休。

高加林拋棄現實,鑄成悲劇。社會也應該正視自己的責任,理清生活中不合理的所在,不能法制國,制約的只是平頭百姓。徘徊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年輕人,他們的才華能否得到發展,他們的理想能否得以實現,需要這個社會,這個國家以包容的心對待每一個人而不是特殊的那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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