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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洪能-《讀憶卿》原稿

詩緣會 第342期

《讀憶卿》原稿|張洪能(雲南大理)

憶卿是人名,我不知道出處。網上與憶卿相識,他這個彷彿古文堆里刨出來的名字,加上他廣博的知識、敏捷的思維和幽默而又不失謙虛的話語,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們在網上談到過他的詩,他給我寄來了一本《憶卿》,還發來了擬出版的《我憶卿》的原稿。《憶卿》是一本由重慶大學出版社2011年出版的詩歌小集,寄這本書時,憶卿在扉頁寫了幾個龍飛鳳舞的字,叫我雅正。說實話,我其實讀書不多,文學方面也沒有什麼建樹,所謂雅正,我曉得只不過是口頭上的抬舉,當不得真的。但我不是跟每個人都有緣的那種人,所以重視與憶卿的交往。

翻閱《憶卿》和《我憶卿》中收錄的詩,大多數都是只有一、二十行的小詩,而且由於憶卿寫詩惜字如金,每行也往往只有幾個字,從形式美學的角度看,感覺有些單薄。我知道《憶卿》里收錄的都是憶卿十幾、二十幾歲時的作品,《我憶卿》里也僅有少數幾首詩是2000年以後寫的,最遲的作品也已創作於2004年,又大都是些兒女情長的東西,恐怕都不能算他的代表作,所以我僅以見識一下的態度來對待。但,我還是被憶卿的詩驚了一下。

首先,我發現少年憶卿原來是個學究,寫的詩文縐縐的。他的詩每每流露出詩經樂府、蘇軾柳永、幼安易安的腔調,看得出這些影響來自對一些古詩詞選本的閱讀與揣摩。這些選本把才子佳人、詩酒瑤琴、巴山夜雨、徵人離恨之類的東西傳達給了少年憶卿,他以為那是真實的生活。故此,《憶卿》乃至《我憶卿》里的詩,幾乎都留下古詩詞的痕迹,包括注釋與補記這類東西。我想,書齋里的憶卿一定以為周遭仍然過著「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生活,自己要做的事就是「吟詩作賦北窗里」而已。所以,憶卿的詩深受古詩詞的格式、音律乃至意境所影響,連許多情緒、場景也都是古典的,讀起來像無韻的歌、無牌的詞。他的一些詩,與其說是套用、化用古詩詞,不如說是他將自己扮作了古人,在長亭邊送別、在蘭舟里纏綿、「浸一江春水潤筆,步鶯聲燕語入韻(憶卿語)」,少年嘛,「為賦新詞」,就得要「作」出些愁來。所以,《憶卿》里的「愁」多半也是閑愁。但透過這些,憶卿那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形象還是傳遞了出來,讓人看到了他的一副書生模樣。當然,到了《我憶卿》的後半部分,憶卿就多了一些真正的愁——憂愁,這或許是因為他的人生際遇改變了。他寫道:「背起行囊/沒帶走你的牽掛/在擁來擠去的人群中/我象一粒流沙//你說這世上存有神跡/可是該如何去做/我才能博得/神的愛心/讓他也替我製造/一個神話」(摘自《我憶卿》之《那一剎那》)。我個人比較喜歡這個部分。

其次,我覺得憶卿的詩體現了「三致」,就是精緻、別緻和雅緻。比如這首:「江南六月/蓮花百朵/誰劃舟碧波間/輕舒皓腕/在採擷美麗//我歇馬岸邊/久久駐立/連天荷葉一隙間/終讓我窺見/你娟秀飄逸//誰是蓮花/誰是蓮女/別再採蓮/蓮不如你」(摘自《憶卿》之《蓮不如你》)。全詩共14行64字,是不是很精緻;歇馬觀荷的想像,是不是很別緻;蓮花喻蓮女,頗有古風,是不是很雅緻?可是,細數起來,這樣的詩並非個例。再比如這首:「一杯春愁/將閑情醉了/臨曉鏡看華髮多情/遙想別後伊人/是否紅顏已老//多事清風/亂翻詩稿/鴻雁何時/方可憐我/為我辛勞/幸甚詩中你我/仍是青春容貌//終悔當初/沒有留住/看芭蕉已綠/櫻桃已紅/許我淚眼無眠/打擾良宵」(摘自《憶卿》之《打擾良宵》),全詩共18行86字,是不是也很精緻;一場春醉,傷紅顏易老,是不是也很別緻;借用蔣捷《一剪梅》中的「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意境,一下子詩情畫意躍然紙上,是不是也很雅緻?即使到了《我憶卿》里,這種特徵依然明顯,許多詩一般也比較短,而且四字的句式比較常見。比如這幾句:「明日的千紅萬紫/誰能抵得/我今夜的憔悴/湮滅的我/將是一個/孤獨的傳說//絕別的一剎/遍野芳菲」(摘自《我憶卿》之《獨自嫵媚》)。看來,憶卿偏好以瘦為美。我想,審美各有不同,一輩子「矯情」也就是一種風格,何況對於當代詩歌來說,力求精短別緻無疑是值得倡導的。

第三,讀憶卿的詩,能夠讓我們重新看到詩歌的源流與傳統。這一點之所以重要,主要是因為在憶卿一板一拍地寫這些詩的時候,出於對古詩詞格律音韻、固定格式的憎惡,許多人拋棄了傳統,內容上寫什麼樣的詩都有,比如暴露狂、戀物癖;形式上把詩寫成什麼樣的都有,比如把一行字豎排成一列。憶卿不同。在詩歌江湖中早已經大旗林立的1994年,憶卿樸素地寫道:「心中有你方寂寞/人莫名/詩也莫名/細看字行深處/愛是阡陌/相思縱橫」(摘自《憶卿》之《今生無法落髮為僧》);「相思柔若冰底水/日夜纏綿有誰知/獨行冰上/我心無悔/用一篙痴心/漫釣寒江」(摘自《憶卿》之《靜待春發》)。這類長短句的結合,加上悵然若失的心情,多麼像一闕宋詞!這種筆法,讓我突然想到,哦,古代的詩詞曾經就是這樣;而且,有節奏的詩句其實也是美的。與此同時,我發現憶卿的詩每一首都很完整,語言的指向也很清晰,少有無厘頭的句子。也就是說,憶卿的詩不追求晦澀,每一句都是可知可感的;不追求突兀和大幅度的跳躍,一般都有起承轉合。憶卿的詩是可以誦讀的,也是可以被複述的。這給許多被現代派或者其他什麼派折磨得死去活來的詩歌愛好者們留足了顏面。

第四,出現在憶卿詩中的一些意趣盎然的句子也讓我看到了他的才華。比如:「把對你的牽掛/今夜折成一隻紙鳶/放入窗外風中/或許它能截住/昨夜我懸掛在/夜空中的哀傷/」(摘自《憶卿》之《月滿西窗》),你瞧,牽掛是可以摺疊的,哀傷也是可以被懸掛的;「我如梭魚般/在人海中游弋/等著你的溫柔/將我釣起/」(摘自《憶卿》之《我心如路旁的驛站》) ,你瞧,人跟魚相似,也是可以被溫柔這樣的魚餌釣起的;「閑坐芳草初青處/誰的足印/踏醒我的詩魂」(摘自《我憶卿》之《惜春》),你瞧,「詩魂」這種抽象的東西是可以被具象的「足印」踏醒的。這些句子較為充分地體現了詩歌語言的張力,使詩句與一般的大白話明顯地區別開來。這給初學者領悟什麼是詩留出了通道。我認為這是需要一點點才氣的。將大白話分行,以為那就是詩的人們,這裡就要特別注意一下。

自然,憶卿詩里那些「XXXXX的我」之類的詩句明顯地反映出少年憶卿自我意識比較欠缺,詩里還有許多要死要活的情緒,顯得有些娘氣。我比較討厭這些。不過轉念一想,誰沒年輕過呢?那些歪歪斜斜的腳印正是我們留在這世界上的痕迹。也許,當憶卿拋卻了小花小草、小貓小狗的感傷,呼喊出「我站在獵獵風中」這樣的句式的時候,他也許就完成了從一個學究到一個劍客的心智養成,那時,觀照社會歷史、江河大地、芸芸眾生的詩歌就會在他筆下誕生。我期待著。我要強調的是,《憶卿》和《我憶卿》對於憶卿來說已經屬於走過的途程,本文所說的,僅限於《憶卿》和《我憶卿》提供的信息。許多年過去了,他的靈性和來自古文化的熏陶是否已將他帶入更高的境界?劍氣如霜的憶卿會否出現?我並不知道。

當然了,對於詩歌,我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主要就因為沒多少才氣。但作為一個曾經有過「好奇害死狍」似的經歷的老傢伙,我以為詩歌是可以救贖心靈的。與此同時,我認為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有的人「斗酒詩百篇」,有的人「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對於後者,詩歌也可能會成為讓人沉迷上癮的麻醉劑。陸遊曾經說過:「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詩歌不可以成為一種生活方式,也許,順其自然會好一些。

憶卿詩選讀——

1、《今生無法落髮為僧》(摘自《憶卿》)

前生焚盡的詩詞/又寫滿今生/焚盡了詩/卻焚不盡情/曾焚詩向佛的我/身在青燈下/心繫紅塵中/為你前生已犯佛戒/把相思寫滿佛經/阿彌陀佛後/是你的乳名//今生無法落髮為僧/月明星稀的夜晚/梳攏青絲萬丈/無心去聽/寒山的鐘聲//一支飽蘸相思的筆/又使我成為/妙手丹青/煙雲落筆時/痴情已成/今夜風中獨立/望你窗前簾動/我靜待風停//心中有你方寂寞/人莫名/詩也莫名/細看字行深處/愛是阡陌/相思縱橫

2、《月滿西窗》(摘自《憶卿》)

竹簾舒捲夜風/卻挽不住玉人/卷舒無端間/只餘一縷/幽幽清香//把對你的牽掛/今夜折成一隻紙鳶/放入窗外風中/或許它能截住/昨夜我懸掛在/夜空中的哀傷/折斷手中的青絲/任它遠去/融盡於夜色/隨著風韻/把我的心/告訴給遠方//月滿西窗/有雙眸流淌/一片月光/星淡雲薄/唯餘一縷思念/凝成清淚兩行

3、《冬初》(摘自《憶卿》)

心如初冬薄冰/凝結冰冷/又易碎//誰在冰上/徘徊反覆/足印巧巧/按聲尋而窺望/時而在東/時而在西//一聲脆響/斷續間或不絕/天地茫茫/聞聲而知寂寞/看足跡如花/朵朵嫣然/盡頭一襲長裙/正飄然遠去//裂處水無言涌流/有晶瑩一片/轉瞬冰凍而結/又一片晶瑩

4、《我心如路旁的驛站》(摘自《憶卿》)

悄然想起你/只因在錯綜的人流中/又看到了/你的足跡/還是那樣娟秀/娟秀得那樣熟悉//我如梭魚般/在人海中游弋/等著你的溫柔/將我釣起//我心如路邊的驛站/那年沉默地送你遠去/我為你用楊柳/編一具雨傘/卻忘了約定歸期//年年柳綠時/我都醉在這裡

5、《那一剎那》(摘自《我憶卿》)

背起行囊/沒帶走你的牽掛/在擁來擠去的人群中/我象一粒流沙//你說這世上存有神跡/可是該如何去作/我才能博得/神的愛心/讓他也替我製造/一個神話//如果你能為我的痴情/有一絲感動/我甘心在你眼中溶化/流過你的臉頰/停在你的唇間/我願把我的一生/都凝固在/那一剎那

6、《獨自嫵媚》(摘自《我憶卿》)

一次次綻放/再一次次枯萎/每一場開謝/都是一場/凄美的輪迴//這次零落後/我將不再萌芽/隨塵而泥/隨泥而灰/拚卻最後一抹清香/展露絕望的嫣然/寥寥西風中/讓我最後一次/獨自嫵媚//明日的千紅萬紫/誰能抵得/我今夜的憔悴/湮滅的我/將是一個/孤獨的傳說//絕別的一剎/遍野芳菲

7、《相互的風景》(摘自《我憶卿》)

那扇窗欞/曾印下了你我/凝視彼此遠逝的眼痕/那聲離別/藏了多少/值得珍重的余恨/一瞬相知/戛然而止/如畫留白/不再加深/如有機會/能重遊此地/再想你時/是否還可以/象此時這般放任/我想我明白/初初相遇時/為什麼我會感覺/我們一定會離分//我們是相互的風景/動人心處/雙雙駐足/你走出你的景色/陪我在我的景色中看你/然後在我的景色中/留下濃重的一筆/再各自上路/從此我的青衫/偶似你的紅裙/清風一過/幽香隱隱

作者:張洪能,男,1964年生。業餘作者,詩歌、散文偶見於《西南作家》、《山西青年》、《旅遊視野》(海南)、《雲南日報》、《大理文化》、《大理日報》等紙媒及一些網路,曾獲地州級詩歌大獎賽一等獎。有詩歌被編入本地鄉土教材。現為雲南省大理州作協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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