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成為北方蒙古主人、成就霸業的最後一步：征討乃蠻部族

當成吉思汗還受著王罕保護時，就已經與橫在客列亦惕部西面那個最強大的乃蠻部接觸了（鐵木真滅亡塔塔兒部之後，蔑兒乞部首領脫脫感到唇亡齒寒，便會同乃蠻部不亦魯汗糾集了朵兒邊、塔塔兒、合答斤、撒勒只兀諸部來報復。鐵木真聯合王罕率軍抵擋。乃蠻等部聯軍攻勢兇猛，鐵木真和王罕只好朝金國界壕方向後撤。乃蠻軍緊追不捨，扎木合也趕來參戰，不料暴風雪突起，軍士們手足凍傷、人馬墜岩身亡者很多，乃蠻等部只得撤軍）。

因為受畏兀兒[原註：「畏兀兒人乃是在中國突厥斯坦東北部——哈密、烏魯木齊、土魯番、古城（Kucheng）——的突厥系民族。」畏兀兒族起源很早，漢代時居住在匈奴北方的「烏揭」，或許就是該族前身。到南北朝時，就是高車部之一的「袁紇」，隋時為「韋紇」，唐時為「回紇」或「回鶻」，元代則寫作「輝和爾」、「畏兀兒」等，這些都是「Uigur」的對音。可參閱《史集?部族志》畏兀兒篇、多桑《蒙古史》卷一、羽田亨《論九姓回鶻及烏古思九族的關係》（《東洋學報》九之一）及同氏的《西域文明史概論》、桑田六郎《回紇衰亡考》（《東洋學報》十七之一）]（Uigur）文明的強烈影響， 乃蠻部在全蒙古民族裡面可算得是最開化的部族了。他們可能是第一次把畏兀兒文字應用到蒙古語中、並把它用來記寫蒙古語的部落。

除畏兀兒人外，乃蠻部還與突厥斯坦和七河地方（突厥斯坦和七河地區大體上就是今天的中亞地區）（Jetysu）的人有聯繫。許多伊斯蘭教徒商人們經常光臨他們那裡，所以乃蠻社會上層階級深受伊斯蘭文化影響，並且藉其深入到全民族。同時，在乃蠻部中還有許多景教派基督徒。

當客列亦惕強國覆滅後，成吉思汗已經成為蒙古中部和東部蒙古最強有力的統治者， 這使乃蠻部深感不安。因此，乃蠻部的統治者塔陽罕便想從兩方面去夾攻成吉思汗。他企圖和居住在長城附近的汪古惕部結成同盟，卻遭到汪古惕部的拒絕，並把這件事告知成吉思汗。成吉思汗立刻開始準備新的戰爭，同時也著手把軍隊組織起來。這時，成吉思汗的軍隊已顯現出相當強大的威力。

依據上古制度，成吉思汗把他的軍隊分為千人隊、百人隊、十人隊。任命其親信並且是有經驗的領導者去做「千戶長」和「百戶長」。因為需要照管輜重，便設置了一種新官職——「扯兒必」[釋「扯兒必」為「管輜重的職位」似乎有待商榷。考「扯兒必」一作「扯兒賓」，那珂通世釋為「侍從官」（《成吉思汗實錄》二七二頁），恐怕也存疑。因為「扯兒必」一語在辭典中雖已不能查到，但和此語語根相同的「扯力克」卻有「軍士」之義。況且（明）王鳴鶴《登壇必究》、郭造卿《盧龍塞略》、茅元儀《武備志》里皆譯「扯力賓」作「把總」。如此可見「扯兒必」定是一種軍職，而不是專管輜重的職位]。他還挑選精兵，組成「近衛」（怯薛「Keshik」）隊，即保衛自己親衛隊。它的組織，置於嚴格的貴族基礎之上。

所選拔的人多為千、百戶長及「自由民」[答剌合惕——「自由民」（Tarkat）《元朝秘史》原文里作「白身人」（都里因?古溫）。「答剌合惕」乃是「答剌罕」（Darqan）的複數，有「自由民」的意思，據韓儒林考證，乃是從奴隸里解放出來的（可參閱韓儒林《蒙古答剌罕考》及《補正》二文。但《元朝秘史》一九一節里（亦即本書的來源）所說，並非「自由民」（答剌合惕）乃是「白身人」，查「白身人」的蒙古語為「都魯因?古溫」或「都里因?古溫」，就是「未受官祿的白丁」。]子弟及有技能和良好身材的人。

近衛隊中還包括選拔出來一千名勇士（把阿禿兒），這種隊伍在作戰時則常被置於最前線，和平時期則充當保衛。成吉思汗深知草原游牧民很容易被突然襲擊，而經過這樣一擊便會使規模宏大的事業化為烏有，所以他特別注意保證汗帳（斡兒朵）安全。近衛軍制度和千戶長、百戶長的委任，奠定了草原貴族制的軍事組織基礎。貴族們已不再是一種秩序紊亂和毫無紀律的民兵領袖了，在近衛軍和千戶的戰鬥隊伍中開始實施「鐵的紀律」，而在成吉思汗的帳殿中也同樣如此。

1204年春初（在夏之初月十六日，成吉思汗時年四十三歲），成吉思汗開始打響出征乃蠻部的戰役。這件事雖說是先下手為強，但也有一定的危險性。因為游牧民的馬群終年逗留在草地上，所以一到春天便自然而然變得特別消瘦。進軍之前，成吉思汗先用犧牲祭祀其旄纛。因為在蒙古人的觀念里，認為纛里住著護軍神（Sulde，速勒迭）。乃蠻部塔陽汗和他的兒子古出魯克統率人馬前去迎戰蒙古軍，但結果卻是完全敗北。塔陽汗丟掉性命，而具有相當奮發力的古出魯克也逃到了阿勒台山。

《蒙古秘史》在敘述成吉思汗率軍征討乃蠻部的情景時，用史詩般的語言描寫成吉思汗及其股肱騎士們的姿態：「那時札木合亦在乃蠻處。塔陽汗問：『那些趕來的，如狼將群羊般直趕至圈內的，是什麼人?』札木合說：『是我鐵木真安答用人肉養的四頭狗，曾用鐵索拴著。那狗銅額鑿齒，錐舌鐵心，用環刀做馬鞭。飲露騎風。廝殺時，吃人肉。如今放了鐵索，喜歡得垂涎著來了。四狗是者別、忽必來、者勒篾、速別額台（Subeedei）。』塔陽又問札木合：『隨後如貪食的鷹般，當先來的是誰?』札木合說：『是我鐵木真安答，渾身穿著鐵甲，似貪食的鷹般來了。你看見么？你們曾說，若見了忙豁勒（蒙古）時，教他們連小羊羔兒的蹄皮也不留，如今你試著罷!』」 （據《元朝秘史》一九五節蒙文此處譯為：「塔陽汗見著那般趕著到的，札木合亦在那裡，同著乃蠻軍出陣來了。在那裡，塔陽罕問札木合道：『那些人怎麼樣?如狼追趕許多羊每般直趕到圈子裡來了。那般趕著來的那些人每是誰?』札木合說：『那些人是我的鐵木真安答用人肉養著的四頭狗，是用鐵索拴著的，趕著咱的哨望來的就是那些人。那四頭狗，有生銅的額顱，有鑿子的嘴，有錐子的舌，有鐵的心，有環刀做的鞭子。那些人吃著露，騎著風而行。那些人在廝殺的日子，則吃著人肉。那些人在共同到達的日子，則用人肉做行糧。那些人如今已經脫了鐵索，正喜歡著不曾受拘束，就那般垂涎著來也。』若說：『那四頭狗是誰么?』就是：者別、忽必來二個，者勒篾、速別額台二個，就是那四個。（中略）』塔陽罕問札木合道：『從那裡後面來的，如貪食的鷹般垂涎著前來的是誰?』札木合說：『從這裡來的，是我的鐵木真安答，他的全身是用生銅煉成的，用錐子刺著沒有空隙，是用鐵疊成的，用大針刺著沒有空隙。我的鐵木真安答，如貪食的鷹般，卻這般垂涎著來了，您見了么?』乃蠻部的伴當曾說：『若見了忙豁勒呵，連小羊的蹄皮也教不剩了』，您看著罷!』」）

成吉思汗消滅乃蠻部之後，他們的整個部族都作了俘虜。他又進兵去征討宿敵、以脫黑脫阿（Tokto『a）為首領的蔑兒乞部的「森林民」。他們又被成吉思汗擊敗，但是脫黑脫阿卻與他的兩個兒子和少許部眾脫身逃走了。而成吉思汗卻在蔑兒乞部得到一個有名的美人，她就是在蒙古史詩裡面稱頌的第四個后妃忽蘭[忽蘭，生年不詳，兀兒思蔑兒乞部長答亦兒兀孫之女。她是第二斡兒朵之首，地位僅次於大皇后孛兒帖。卒於成吉思汗西征年間（1219-1225年之間）]（Kulan）（見《元朝秘史》一九七節）。

第二年，為剿滅仇敵乃蠻人古出魯克和篾兒乞惕人脫黑脫阿（脫黑脫阿，或譯為「脫脫」，三姓蔑兒乞部中之一部首領。據稱其擅長逃跑，其事迹詳見《新元史?卷一百十七?列傳第十四》），成吉思汗統率軍隊開始了超越阿勒泰山脈更遠距離的戰役。戰爭的結果，便是以上兩部的完全潰滅，脫黑脫阿被殺死，而古出魯克卻逃到七河地方，也就是當時統治這個地方的哈剌契丹[哈剌契丹即西遼，為1132年遼（契丹）代的宗室耶律大石在吹河（Chu）上流虎思斡耳朵地方所建立的王國。西方史家稱其為「哈剌契丹」，也就是黑契丹的意思。它的疆域甚廣，包括著畏兀兒、河中（Tr-ansoxania）和花剌子模等地。參閱羽田亨《西遼建國始末及紀年》]（Kara-Kitans）那裡。成吉思汗最幹練將領之一速別額台奉命去追擊蔑兒乞部殘餘，以及和他們一起逃走的脫黑脫阿的幾個兒子。

▲遼代胡瑰描繪的契丹人《出獵圖》

這次戰役的全面勝利，使得成吉思汗成為全部北方蒙古的主人。一切蒙古部落都變成了他的臣下。這裡碩果僅存的，只不過是札木合薛禪一人而已，但是他也已經在劫難逃了。他眾叛親離，竟做了盜賊的魁首，最後被其手下人送給成吉思汗。在這種場合，成吉思汗仍舊沒有忘記保持著指導他終身的貴族主義原則。他說：「自己的正主，敢拿的人，如何留得。將這等人，並他的子孫們盡付典刑了。」（據《元朝秘史》二○○蒙文此處譯為：「成吉思合罕下著敕令道：『將正主汗到了手的人，怎能教他存著呢?那般人和誰能做得伴呢?將正主汗到了手的人，直到他的親族，都處斬了!』」）因為感念札木合曾經和他做過盟友——安答， 成吉思汗便允許這個囚徒不出血而死（據小林高四郎研究，此處「不出血而死」乃是裝入袋裡絞死。因為依照蒙古舊俗，處死皇族裡面的有罪者時多用此特典）。這對於札木合來說就是一種慈悲，因為在蒙古珊蠻教徒的觀念里，以為人的靈魂存在於自己的血液里。

本文經指文烽火工作室授權發布。主編原廓，作者郭廷春。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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