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氣說人話的代表們
花城出版社2017年4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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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天氣說人話的代表們
——讀《新五人詩選》
魏天真
接到《新五人詩選》的稿子之前,剛剛交給某雜誌一篇文章《新的美學原則在哪裡?》,眼前的這部詩選真是我那文章觀點的好例證。誠然,當下的詩歌寫作已有足夠的積累可供挖掘美學原則的問題,現代漢語詩歌的歷史也是時候進行再次總結和梳理了。正因為有這種意識,不免私下追問,為什麼是「五人」,而不是六七八個人呢?如果說這是為了就三十年前朦朧詩的《五人詩選》在文學史層面進行一次呼應,立下一個標記,並向文學讀者和作者做一個具有儀式感和象徵性的宣示,也不必拘泥於「五」之數。畢竟當下詩壇是這麼一個多元繁茂的生機勃勃的世界,可以列舉出來的、作為這一代詩歌寫作者的實績擔當的詩人還有很多。
隨著閱讀的深入,也終於釋然。一則接受了以《新五人詩選》與之前《五人詩選》遙相呼應的做法,更主要的是確信了五位作者在當下詩壇的標誌性意義。我以為,朦朧詩人及其後的各路第三代先鋒都是從反叛出發的,他們不需要也來不及,所以並不曾形成自己的美學原則;另外一些從各種運動、流派、群體中走出來的詩人,也是在他們不當先鋒、不搞運動很久之後,才在持續的寫作中漸漸地形成了自己的原則。而眼下這五位詩人,就是在長期的獨立寫作、默默寫作、兀自寫作、堅持寫作中踐行原則的詩人。就寫作的持續、穩定而言,就面相各異、面貌清晰、風格鮮明而言,這五位詩人的確堪為這一代詩人的各種類型代表。
排在頭一位的是臧棣。閱讀臧棣我要在心理上有所準備,因為曾經領教過他詩中的隱喻、多重隱喻,轉喻、曲里拐彎的轉喻,以為那是對讀者的智商和耐力的測試,而我是在這個測試中早早就被淘汰了的人。讀他的詩會很快對自己失去信心,但他在詩中說「請給耐心一點時間」,我雖努力響應,但也只能在他的詞語的洪水中隨波逐流。我覺得他的詩句好像是啞謎,難猜得很,偶爾讀到自以為看得懂的句子便喜不自勝:「真正的安全只有一個:/那就是,再可怕的病毒/也無法讓詩感染」(《世界艾滋病日入門》)。還有他寫鉤弋夫人的:「沒有什麼悲劇能配得上/她的無辜」。而我最認同的是這兩行:「我覺得,我欠母語的/要多於我的詩欠異鄉細雨的」(《領事館之夜入門》)。我還覺得他不僅在一首首詩中打一個個的啞謎,而且要以無數的啞謎為原材料建築一座迷宮,這是從他詩歌題目中那不可勝數的「入門」得到的啟示。所謂神龍不見首尾,所謂佛不可測度,他以「入門」二字為標記向我們透露一點消息,顯示啞謎之宮門口的一方照壁。
對於人稱張老漢,也以老漢自居的張執浩,我看到的始終是一個「幺兒」的形象。幺兒是母親最小的兒子,詩人是人類母親的幺兒。幺兒還在娘胎,就遍覽了世事滄桑和人間暖涼。他們身上攜帶著複雜性的基因。幺兒們來到世上備受寵溺,但悲傷頹唐也彷彿與生俱來;他們不用承擔職責,但他們比長子負載更多先天的看不見的重擔;他們天真單純,但有著雜色的老邁的魂靈……總之是各種極盡弔詭的東西組成的和諧之體。此外,張執浩還一直是我眼中的熟悉的陌生客,我時常感嘆他是一個典型的、純粹的、象徵意義上的詩人,因為他可以是詩人中的每一個,他包含他們所有的人,也在他們所有的人身上。他的詩也是單純的複合物,複雜的單晶體,既像童謠,又像耄耋老者隨口吟哦;既像常人說話,又像靈媒唱歌;有時候他是一葉障目的鳴蟲,有時又是像刺透黑暗的夜鶯。他走在無論什麼樣的路上,都是走在詩里;他踢到一粒石子就是踢到了一首詩;他吸進去的含有pm幾點幾的空氣,彷彿吸進去一首詩;他的囁嚅或者嘀咕,無一不是詩;如果他不經意地從枝頭掐下一朵花,也就像他不小心在鍵盤上按了下換行鍵,使一首詩無端地身首異處!張執浩說生活的難度大於詩歌的難度,我覺得他是遺憾終究不能把寫詩當作生活,所以他把觸手可及、目力所及的一切都變成詩。這幾乎成了一種習慣,他用相對容易的寫詩去減輕他所謂的生活的難度;同時,他又需要因而放大了那有難度的生活,以防治詩歌的「容易」,以免寫詩像幺兒的任性一樣成為習慣。
張執浩是一個「職業」詩人,余怒也是,但他們又是如此的不同:余怒立志要把一切以一種不同的方式說出來,張執浩則安然地把一切以沒有什麼不同的方式說出來。讀余怒的詩越多,我越是深信他真是一個瘋人院的守衛者。但令人糾結的是,作為守衛者,他是從他所守衛的瘋子中間挑選出來的,還是從瘋子之外的普通人那裡提拔上來的?如果是後者,那些不是瘋子的人在哪裡?看著這位瘋人院的守衛,彷彿面對一位根本不準人發問的先生,而我只不過想問問這世界究竟有沒有一處不是瘋人院的所在?讀余怒的詩越是潛心,越有被他洗腦的危險;不是因為他在反覆灌輸什麼瘋狂的念頭,而是他那種一意孤行、兀自言說時的思維方式透露出的清醒的瘋狂,會不知不覺浸染你!以至於當我看到這個選本里出現他的詩歌系列的《詩學》的第3、7、10首,讀這些的時候,我更關心、甚至為之焦慮的是他的《詩學》1、2、4、5、6、8、9是什麼;讀到「那麼你也就不必硬著頭皮讀詩」,我馬上鬆快下來,可隨即就陷入被清洗並立即執行的恐懼中,因為他馬上面無表情地說道,「不讀詩的蠢貨,我想將你幹掉」!我斷定他的寫作就是一場冷血的練習,如果別人的瞎折騰、白受苦是要擺脫鎖鏈,那麼他的費力掙脫卻是要給自己換一套刑具,那套刑具名叫自由。
雷平陽是五人中唯一一位在詩歌寫作及觀念方面葆有古典理想主義的崇高追求的詩人。他提出主張不避專斷:「重拾詩歌敘事;是對人類偉大詩歌傳統的致敬。」他與流俗的對壘更是凜然孤絕:「眼下的文學藝術界,言必稱『接地氣』,我從來沒有見過生活在『生活之上』的人,沒有看見過天外來客,『接地氣』暗藏著一種教唆與脅迫,它只會讓文學藝術作品進入某條生產流水線,並更清晰地彰顯出其同質化的另一張面孔。我們從來也不缺『接地氣』的詩人與作品,反而能夠『接天氣』的靠近神靈的詩人與作品則太少了。」他描繪的自我形象也是一個恰如其分的投身當代的行動者,一個不辭艱險的悲劇英雄:「詩人註定是手無寸鐵但又滿身鋒刃的人,也註定是呼吸困難但又滿紙飛奔的人,他得一邊流鼻血,一邊燃燒直到化成灰燼。」話雖說得如此凌厲,但在他的充滿憤怒、悲愴、反諷的詩行里,也很容易辨別出溫暖、凄惻和關懷的底色。
相對於雷平陽的憤世嫉俗,陳先發更像是一位智者。一方面他心中時刻有個「偉大寫作者」,這在他的文論中是經常提及、念念不忘的;他詩輯中成串的「九章」也透露了這一點。另一方面,經他手塑的偉大的寫作者也有一幅渺小輕盈的、靈動的形象。陳先發深諳反諷之道,在無數「二者之間」遊刃有餘,他敏感於「裂隙之間的光芒」。我們早已熟知莊子和蝴蝶的相互轉化,而陳先發的「我」和蝴蝶卻是彼此附著的:「在枝頭等了億年的蝴蝶渾身一顫/暗叫道:來了!」「要逃,就乾脆逃到蝴蝶的體內去。」他的蝴蝶可不僅僅是個容器,也不是某某生的變形,而是一個搭載另一個,互相搭載,彼此同體;詩人身上自始至終搭載著另一個「我」或者「無名」。當然,他也搭乘別人、附著於他者之身。顯然他是對的:「詩,本質上是一種回聲、反光、餘響。或者說,是一種償還。是 『這裡』之錘砸過『我』的磬體(或者正相反)後、因撤離而形成的空白,被低沉回聲漸漸佔據的狀態。是疾風拂過湖面後,漣漪向遠處無盡移動的狀態。是影子向光源追溯,在我們心上構築起的光交影疊的多空間狀態。」因為他對那種相互附著、彼此間離的個我狀態體察至深,所以他追求精妙地呈現世界之物和心性所系的關聯和互動,追求整體的渾然和諧。
要說這被選出來的「新五人」的意義,在於他們如實標出了(官修或主流)文學史上一代區隔,為文學傳統的遷延描畫出一支流脈及一條軌跡。同時,他們是作為形成了自身美學原則的一代詩人的代表,在行動著的當下書寫了自己的文學史。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表達了詩歌或一切藝術活動的最重要的價值原則:用行動反對成規,永遠反對成規,而不是否定傳統或他人。
2017年4月13日
武昌素俗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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