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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人不自在的端午節,是寶玉的生命之殤

那年的端午,是個多事的時節,也是寶玉成長史上最不愉快的一個節日。

端午那天,王夫人請薛家母女賞午。在座人雖多,卻過得十分無趣。氣氛如此無趣的原因,自然跟參與的人們有關。作者也就此,一一進行了介紹。

作者介紹的第一個人,是薛寶釵。寶釵淡淡的,也不跟寶玉說話。寶玉見寶姐姐這樣,便想著,是自己是昨天說錯了話,惹惱了寶姐姐;她氣尚未消掉的原因。

寶玉一向是家庭聚會中最溫暖最活躍最談笑風生的那個。有他在,在場的氣氛就能歡快和愉悅;他也總能跟每個人都談笑自如。今天他竟完全沒有能力和辦法做到往常那樣,是因為昨天的事情對他打擊實在太大。昨天寶玉多次設法跟寶姐姐搭話,想化解姐姐的心結。可所有的努力不只沒有取得成效,卻招得寶姐姐當眾大怒,將他敲打得十分慚愧和狼狽。

寶玉想著,寶姐姐反應如此激烈,是因為自己說錯了話。可到底哪句話犯了恁大的錯,值得姐姐如此盛怒,鬧到要跟自己絕交一般,寶玉卻實是想不出來。寶姐姐向來以「穩重和平」著稱(20回),寶玉也從沒有遭遇過這樣的關係僵局。如何消解寶姐姐的怒氣,如何繼續這份關係,寶玉實在想不出來。寶姐姐是因自己這樣憤怒,寶玉不能無視她的情緒,自顧與別人說笑;可設法跟姐姐搭話,寶玉卻想不出該如何開口。他生平第一次因為不知該怎麼跟別人講話,而犯了難。寶玉往常所有的能量,便被冰住了一般,再發散不出來。一向溫暖活躍的他,因此沒精打彩起來。

書中提到的第三個人物,是王夫人。王夫人是本次宴會的主人,也是席間位份最尊貴的一個。王夫人的心思,都在兒子身上。她看寶玉沒精打采,全失去了往日活潑談笑的模樣,便想著是為昨天攆金釧的事。

王夫人昨天因為偷聽了金釧與寶玉玩笑而大怒,將金釧打罵一番,並攆了出去。打罵金釧的理由,是「好好的爺們,都叫你教壞了。」其間意思,寶玉變壞了;變壞的原因,是有金釧這類人教導的結果。

細想當時金釧的玩笑,只有兩個內容。一是針對寶玉說要討她去怡紅院,她笑答說有他的自然有他的,何必著急;二是說讓他去拿在東小院約會的賈環和彩雲。這兩件都關乎男女關係。王夫人說兒子變壞了,也是著指這一方面。

細論起來,王夫人判斷兒子寶玉變壞在先。是金釧不知王夫人的心病,玩笑觸動了王夫人的猜疑和憤怒,被指責為教導寶玉變壞的罪魁。之前的寶玉到底做了什麼事,導致王夫人這樣評價和氣惱?之前發生的事,是寶玉黛玉吵架又和好一事。這件事證明了他們的感情很特殊也很穩定。這個情況與結果,是王夫人不肯接受和面對的。

自寶玉極小時候,王夫人就嫌他只在內闈廝混,只不好管緊了他。但雖不喜,也沒評他品質「壞了」。今天給出這一評價,可見氣急敗壞。因為王夫人早為寶玉的婚事著了急。寶玉跟黛玉關係那樣親密,王夫人十分不滿和擔心。她怕二人年齡漸長,關係進一步發展,不好控制。王夫人在心裡,早選中了外甥女薛寶釵作未來的兒媳婦。賈母疼愛黛玉,卻對寶釵沒有太多的青目,讓王夫人著了急。她因此求到元妃,想借她的地位和意志,儘早定下寶玉的婚事,以免夜長夢多。元妃因此借端午賜禮,暗示了對金玉良緣的支持。不料賈母全不理睬,還當眾表明自己要掌握寶玉的擇婚權。王夫人不免煩恨,卻無計可施。

對寶玉,王夫人實指望元妃賜禮一事,能讓他開了竅,接受寶釵。寶玉黛玉爭吵一事,王夫人不知原由。但她真心希望寶玉因此嫌了黛玉,關係從此疏遠開來。誰知二人沒兩天就和了好,關係越發穩定和明顯。王夫人十分失望和憤怒,只是不好表露出來。寶玉黛玉二人如此,賈母又那般表態。王夫人便深怕,賈母一向最疼黛玉和寶玉,將來會為成全二人,主張她們的婚事。若賈母真的表了態,事情就不好辦了。王夫人心中,深深氣苦和憂慮。

王夫人百般猜想,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兒子總喜歡跟女孩子在一起玩;為什麼偏喜歡會氣會鬧的林黛玉;想不出黛玉和有些丫環們是用什麼手段籠絡住了寶玉;以至於自家那樣優秀的外甥女薛寶釵,也無法讓寶玉欣賞和動心。王夫人心中就想設法刺探。所以寶玉與金釧說笑時,她便故作睡著,暗暗聽著。金釧的玩笑,恰觸碰了她的猜疑和擔憂。王夫人因此大大的發作了一番。她打罵了金釧,不顧她百般求告,攆逐出去。王夫人真正憤怒的,是兒子變「壞」了;對金釧作那樣重和出格的懲罰,其實是為了懲罰和警告寶玉,使他有所忌憚和懼怕。

今天看寶玉無精打採的,王夫人便以為是自己昨天那樣處分的結果。看到自己的怒氣還能在這樣程度上影響到兒子,她心中得意。因為怕寶玉見了母親的笑臉,就忘了這教訓,王夫人就決定繼續冷落寶玉,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越發不理」寶玉,便是為此。

但王夫人對兒子的理解,是完全錯誤的。寶玉跟黛玉好,不是因為學壞了,被美色纏綿住了;金釧的玩笑,也沒教壞寶玉什麼。她更沒想到,寶玉的表現,是被寶釵打擊的結果;寶玉是因為無法修通跟寶姐姐的關係,才無精打採的。

書中第四個寫到的,是林黛玉。黛玉心裡,寶玉最重。黛玉看寶玉懶懶的,不像往日一般主動說笑,就想著,一定是他為昨日得罪了寶釵而煩惱。寶釵昨日借敲打靛兒敲打了寶玉,黛玉是發現了的。她想著,是寶玉奚落寶釵,所以寶釵惱了。那句玩笑本不算什麼,黛玉也沒想到一向穩定和平的寶釵會真的憤怒了。她依然只當日常玩笑,依然沒去想寶釵的怒從何來。在她想來,因為一句日常玩笑口角,寶玉便至今都那樣煩擾,可見心裡太在意寶姐姐了。想到這個,黛玉便不自在。

其後寫到的是鳳姐兒。鳳姐兒往常也是聚會中最會說笑的。書中說,是因昨天晚上王夫人將攆金釧的事情告訴了她,她知道王夫人心中尚不自在,所以便不敢說笑。

王夫人的不自在,具體是怎樣的情緒?若說她是因一時之怒攆了服侍十多年的金釧,心中有所懊悔和難過,需要安慰,鳳姐兒自然該設法代她排解才是。鳳姐此番不敢說笑,是因為王夫人表達情緒,是巨大的憤怒。王夫人依然堅持是兒子不爭氣,被金釧一流帶壞了的成見。鳳姐兒知道王夫人怒火正盛,又知道寶玉也干連其中,所以不只自己不敢說話,也不敢引了寶玉等說話了。

最後提到的,是賈家三姐妹。三姐妹在家裡向來不甚被重視,也從不敢主動發起話題,只跟著跟著眾人湊趣。今天主角們既然都懶懶的,她們也便默而無聲。

因為在場所有人都如此,所以大家坐了一會兒,就散了去。

仔細數來,書中詳細介紹了這些,卻漏掉了一個重要的人;作者解釋了所有人的心事,卻沒說到薛寶釵的。這是很奇怪的。這樣奇怪的寫法,必藏了奇特的原因。我們且就事情的前後因由,進行推論。

先說薛寶釵。薛寶釵今天淡淡的,也不跟寶玉說話,是不正常的。寶釵是應姨媽王夫人邀請前來過節。就是有再大的心事,冷著臉赴宴,也說不過去;來姨媽家赴宴卻不理表弟,也甚不合禮節。這樣的作法,也不寶姑娘往常的形象。莫說她跟寶玉一向是慣於說笑的表姐弟;就是關係疏遠些,也該表面出基本的禮貌。若說是因為昨天跟寶玉鬧了彆扭,也不應該。昨天她當眾敲打了寶玉,委屈的該是寶玉。且這件事本是不光彩的。客居賈府的她,怎好直到次日還表露的那般不快,且是在寶玉的母親等人面前?她不怕毀了往日「穩重和平」的形象,不怕寶玉難堪和委屈,也不怕引起王夫人的懷疑和不滿嗎?

以薛寶釵的精明,自然會考慮到這些。她今天敢於這樣,正是因為不需要怕王夫人懷疑和不滿。書中說到王夫人故意不理寶玉,鳳姐因王夫人的態度不敢說笑,那正是對寶姑娘敢不理寶玉的原因,所做的註解。只是這個註解,給的十分隱蔽。

昨天金釧被攆的事,鳳姐兒知道了,薛家也知道了。薛寶釵已意識到,在寶玉身上作功夫,是沒指望了。心中正煩惱時,接到了王夫人的邀請,也聽說了金釧被攆的事。王夫人為何攆寶玉,薛寶釵未必十分清楚。但她知道,姨媽是自己一夥的,是支持金玉良緣的。寶玉完全不領會王夫人的意思,王夫人自然對他不滿。王夫人是否放棄了金玉良緣,寶釵也許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她想知道,王夫人的憤怒,是否與寶玉有關;若是,那便是值得利用的條件。利用它壓制寶玉,使他接受王夫人的意志。王夫人那樣待寶玉,寶釵心中暗暗得意。想到王夫人一向不喜歡寶玉跟女孩混,尤其是不願寶玉黛玉那樣親密,她又知道自己是因寶玉受了委屈的。寶釵便更作出一副疏遠寶玉、對寶玉心灰意冷的樣子來。這樣的表演,是為迎合和配合王夫人的。她自然便不擔心王夫人因此猜疑和不滿了。王夫人的猜疑,儘管投到黛玉身上好了。

本段中隻字未提的人,是今天的主要客人——薛姨媽,薛寶釵的母親。她是賈府的客人,王夫人的親妹妹;是除王夫人以外,席間輩份最高的一個。她在賈府,一向以極力曲意取悅和逢迎每個人為名;眾人也一向覺得她和悅慈愛。偏今天的薛姨媽就如不存在一般,沒有未何舉動,更不肯為現場氣氛作一點努力,這是為何?

薛姨媽改了往日的作派,原因跟薛寶釵是一樣的。昨天寶玉黛玉和好一事,她是最驚心的。她肯在賈家這個是非之地寄居,就是為了謀求金玉良緣。偏自家女兒,就是沒有辦法將寶玉從黛玉身邊拉開。她比誰都煩恨不安。她也便想著,寶玉是不能指望了,王夫人的態度和力量,是唯一可借重的,是薛家最後一線希望。王夫人肯轄治和壓服寶玉,薛家就有機會。昨天薛蟠生日,薛家很忙。王夫人屋中發生了攆金釧那樣不愉快的事,還急著請母女二人赴宴,可見是有安撫之心。王夫人這番心意,薛姨媽自然不憚辛勞的逢迎。來到後發現王夫人有意冷落和懲戒寶玉,寶玉也表現的全不是往日的樣子,薛姨媽心中暗喜。她此番自然不肯撫慰寶玉,不肯和緩現場的氣氛,以助王夫人壓餒了寶玉。那個慈愛的和事佬姨媽,今天便消失不見。薛姨媽這樣的表現,自然也便不怕王夫人有什麼不滿。

綜上說來,薛寶釵的金玉良緣之求,實是造成本次節宴那樣不自在的首要原因。也這樣的追求,是母親薛姨媽的教導和意志。所以薛姨媽,才是本次事件背後最深處的推手。

總結說來,全段寫了恁多人的心事;沒寫明的那個,才是心事最重的一個;作者寫了那麼多人的表現,故意沒寫的那個,才是最值得關注和研究的人。表面說的那些,倒只是為給沒說的內容作注。這,便是「無為有處有還無」的筆法之妙了。

作者沒明寫的,還有一樣。滿桌的人不自在的原因各不相同。歸結起來,寶玉是為情感表達和溝通受了重挫,黛玉是因為對寶玉的情感,鳳姐兒是懼於威權以自保,薛家母女是為助王夫人的威權以成就金玉良緣,以更好的附勢於賈府。賈家三姐妹,只是小心的固守和維護著可憐的地位和尊嚴。唯寶玉黛玉所為,是一情字。其他人,是因勢位。

說王夫人「請薛家母女等賞午」,實是趣談。歷在沒聽說端午有賞午的風俗。那午間太陽曬得很,有什麼好賞的?這般措辭,自然又是巧作譬喻。王夫人請薛家母女賞的,是自己的煊赫威權。王夫人的威權和意志,便如那個烈日當空的午間一般。王夫人一怒,鳳姐兒都縮了不敢說笑。這與上回說到鳳姐逢午間,也要躲在家歇午,不肯招呼人,是同樣的意思。

王夫人的威嚴那樣顯著,薛家母女也便因此又生起希望。所以當天下午,就有薛蟠派人來請寶玉吃酒,直吃到晚間才放他回來。這自然是為和解關係,籠絡寶玉。否則,若說是薛蟠生日尚未過完,薛家母女怎好過來賞午的?而次日史湘雲進府時,寶釵便又第一個「寶兄弟」「寶兄弟」的叫起來,不斷地提到湘雲和寶玉的種種淘氣。這樣親切,也不曉得她自己怎不覺得好笑。老祖宗忙用一句「如今你們大了,別提小名兒了」,將寶姑娘的話截住。當然,這也只是賈母的託辭。後文麝月等明白寶玉寶玉不離口,道是賈母叮囑所有人多叫寶玉名字,以好養活。想來今天的老祖宗,是實在聽不下去了吧。

作者將故事安放在端午節,也有原故。這是書中唯一一個端午,書中提及了節間「蒲艾簪門,虎符系臂」的習俗。會說是因為五月天數轉暖,蟲害和邪瘴增多,所以要借這些以辟除邪氣,禳卻不祥。只是作者如此寫法,並不是為寫中華有什麼傳統習谷,這不是曹雪芹要普及的東西。中華傳統節日和習俗,書中並沒有全寫;書中更有,歷史上根本沒有的習俗存在。本回的「虎符系臂」,也與傳統記載有出入;賞午的做法,亦是杜撰。這些說明,這些概念都只是作者的寓言,非為實寫故事。虎符是兵符,端午要除邪病。今天的王夫人,正是調兵遣將,要鎮壓和驅除兒子心中的邪思和毛病。但王夫人不知道,真正最需要辟除的,是她自己的心病和邪思,不是寶玉的。她從沒面對和反醒過自己對兒子的態度,沒尊重和理解過寶玉的品質和選擇,便是她最大的毛病。

王夫人一向將寶玉和黛玉作了邪祟防治,卻從沒面對和反省過自己的內心。薛寶釵跟她一樣,一向視寶玉黛玉品質和情感是邪思,卻不反省自己的品質和追求才不正,自己的內心才滿是邪祟。而寶玉和黛玉完全沒意思到,自己最需要防範的,是這些表面慈愛和敦厚的人們。這些人,將成為她們生命最可怕的外來邪祟。一向光彩照人能量滿滿的寶玉,今天正是在王夫人如烈日雷霆般的意志、薛寶釵冰冷的意志追求之下,被壓制住了所有的能量。

端午又稱初五,端有初始的意思。今天的局面,是寶玉越來越明顯和深重的陷於王夫人意志的人生的開始。從今天起,王夫人立意要改造寶玉,在寶玉的人生選擇中顯現自己的意志和力量。一向表現得木頭似的王夫人,逐次有了安插襲人、小鵲兒、委託寶釵理家、抄檢大觀園、攆晴雯、四兒、芳官等舉動;舉動之烈,不忌死傷無辜,不避忌得罪了賈母,可見意志之堅定。而寶玉的人生,也就從今天起,一步步淪落的越來越沒意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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