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不知誰是客/李桂芬

開門不知誰是客

李桂芬

下了晚課，興沖沖打開房門，它們兩便撲著我的面頰而來，晚間讀書的興緻頓時失卻了。

這兩隻蒼蠅與我相伴已久，從那天我打開門窗，欲放一些夏日的陽光進來時，它們就闖了進來。我本欲消滅了它們，省得它們整日在頭頂上雀躍，盤旋，擾了我的生活。可幾次下手，終是未果，它們逃得極快。我甚至感覺，它們意在耍我，先是在我面前繞來繞去，忽又趁我午休不備，猛地來我臉上挑逗一下，便又逃去了。我猛地從夢中驚醒，心慌慌然。我實在是生氣至極，決定要打殺了它們。

這是一場惡戰！我揮舞書本，上竄下跳，緊緊追趕，卻難傷它們分毫。它們與我鬥智斗勇，我進它退，我退它進，還時不時到我身上，臉上挑釁。這兩隻蒼蠅，甚是聰慧，總是伺機攻擊我。其間有一隻，尤為厲害，圍著我團團轉，使我沒有下手之機。床頭上，書桌上，玻璃窗上，都是它們躲藏與落腳的地方。我愈是生氣，毫無饒恕它們之意，決定與它們分個高下。而它們呢？故意氣我，居然也不妥協，仍然與我虎視眈眈。我又換了大的書本，追至它們的藏身，落腳之處，狠狠下手。

我原是不能確定這兩隻蒼蠅的關係的，本以為它們或是夫妻，或是兄弟姐妹。現在看來，它們必定是父母與兒女了。因為，唯有這種血濃於水的關係才會使它們不顧一切地同仇敵愾，捨命保護對方。

終於，我們都累了。它們落在屋頂歇腳，我也倒在床上喘息。我能感覺到這兩個小東西在嘲笑我，用眼角的餘光偷窺我。望著逃亡到屋頂上為生存而戰的它們，我忽然之間惶恐，心軟了。

是啊，它們何罪之有呢？非要打殺它們？難道就因為借用你的屋子歇歇腿腳，你便如此下狠手么？難道只因到你屋裡逛逛，你便要它們以生命做代價么？再看看你這間屋子，除了破舊之外，前後不足十平米。再看看你屋裡的陳設，除了一堆書之外，沒有一件家什是像樣的，就連那張上下鋪，也是隨著你的起卧齜牙咧嘴。再看看你家裡的飲食，一無所有！就這樣一間惟能遮風擋雨的陋室，竟然還不給兩隻蒼蠅留一席之地！它們尚且沒有嫌棄你的貧寒，整日與你周旋，終未捨得拋你而去，你就應該感激的，你居然還不能容它們。正如不能容忍鑽進你衣服里的螞蟻一樣，非得捉住了掐死。可見，人啊人，卻是這世間最殘酷，最冷漠，最自私，最無情的動物！

思量至此，我忽慚愧至極，我卻是連兩隻蒼蠅的心胸都沒有啊！更何況，我是剛搬來不久的，也許，這原本就是它們的家。那我，豈不是奪了人家的地盤么？在人家的地盤上還如此的囂張，絲毫不給人家讓一方寸之間，還與人家大動干戈，水火不容！我還一直自以為是謙謙君子呢。

越發慚愧到了無地自容，我應該棄了這陋室而去的。可若是棄了，又該到何處容身呢？這世界確實是好大，卻難尋我的立錐之地！我姑且只能是假裝被稱做是一個文人的，在此混口飯吃，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罷了。

我原先是沒有見著它們兩個在此居住的，現如今，我既然是來了，固然就是我的家，怎可因它們而搬走呢？但，我還是憂慮，就這樣與它們長相廝守，共同生活下去嗎？那也是萬萬不可的，我即便是棄了這住處，也不能與它們共處一室。

它們與我，實在不是同一個類別，不是同一個群體，怎可相提並論呢！

罷！罷！罷！還是開一扇窗戶，任由它們飛去吧，萬物相聚，皆有因果。我固然不可與它們共寢一室，但我也斷不能做殺生之事。因我還要做一個在佛前添一絲燈油，續一柱香火，結一生善緣，修一世善果的俗人呢！

寫於 2017年 6 月13 日夜

作者簡介：李桂芬 ，女，河北省張家口市尚義縣人，愛好寫作，願與文字為伴。張家口作家協會會員，九十年代曾在《張家口日報》發表小小說 ，近期作品散見於《范陽文叢》《長城文藝》《張家口晚報》《尚義文化》《張北文藝》《沽源文藝》《現代散文網》等，散文《清明無雨》獲「我的父親母親」徵文大賽二等獎，《二道巷，我靈魂的故鄉》獲「官家老茶杯」徵文大賽優秀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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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稿：楊雲，配圖：侯曉紅，編髮：牛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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