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亂的日子說些凌亂的話

作者簡介

鄧梅，原名鄧世梅，祖籍湖北武漢，現定居內蒙古阿拉善。在五月鮮花盛開的季節，帶著並不甜潤的啼聲，叩開了這個世界的大門，從此，在曲折不平的路上跌跌撞撞，一路走來。喜歡文學，有數百篇20多萬字散見於區內外報刊雜誌。出版散文集《品雪》。不善交際，卻做了電視台記者、主持人，故：註定一生須努力。現為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阿拉善盟作家協會副主席，阿拉善文化文學藝術研究會副會長、秘書長。

凌亂的日子說些凌亂的話

【內蒙古】鄧梅

最近一段時日，心裡總是很亂，感覺有點孤獨，卻又不想到人多的地方，朋友邀約小聚，我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心裡也覺得對不起朋友的熱情，但不去，卻是我的堅定。

上班的路上，一個人形單影隻，偶爾會有車從身邊駛過，眨眼就遠了；光影像是霸道的老闆，一會兒把我拉到前面，一會兒又推到後頭，沒有商量的餘地。

那就抬頭看天吧，欣賞一下雲捲雲舒的意境，可我看到的是，灰白的雲朵像被人隨手撕破的紙片，綴在過去那種深藍土布上，流動著，好像還穿梭在織布機上，不過，到也有那麼一種古舊的格調。

古舊的格調，通常是叫人憂鬱的。

我不想去「思想」，「思想」太麻煩，此時的「思想」毋庸置疑，它就是一個純粹的動詞，可我想讓大腦一片空白。

然而沒有任何徵兆，一把沙子揚進了這片「空白地」。

那天，應該算心情尚好，採訪順利，寫稿順利，配音順利，後期製作順利，一檔節目就算順利做好了。然而一個異地的陌生電話，將這一切的順利全攪亂了。

電話是醫院打來的，告訴我前幾日體檢結果，並再三要我儘早去醫院做治療。

頓時，我的心颳起了沙塵暴，寧靜的日子再一次被打破。

手術前，我告訴家人，如果術後要做放療、化療，我是堅決拒絕，因為我想在以後的日子裡，有尊嚴地、優雅體面地綻放屬於我的風采。之後，我假裝不經意地和女兒談生死，談「三界」，儼然參透人生禪意。

午夜，住院部照例地不會安靜，走廊里傳來初生嬰兒的啼哭伴著病人的呻吟，窗外的一輪彎月也無精打采，像一隻熟透的、長滿黑斑的香蕉，被人隨意地扔在天邊；風把不知名的樹的枝條搖曳的躁動不安，樹葉很生氣地在和它們爭辯著，誰也不得安寧。

好在，手術的結果令人欣慰。

做完手術的第三天，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首先伸進來的是一束鮮花，然後又換成一盒蛋糕，隨著一聲「鄧老師生日快樂」的話音，病房裡湧進來了八、九個人，原來是王進、王鑫、張銳、張芳、趙小麗、牧仁和宋金蔚小兩口、劉麗娜和她的男朋友，他們是從一百三十多公里外專門來看望我的。他們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雖然我比他們大了好多，但平時，我們都是瞎開玩笑的。

看到他們的剎那間，我的淚奔突出來銳不可當，他們點燃了蠟燭，輕輕扶起我，把蛋糕端到我面前，讓我許願，病房裡響起了生日之歌，其他病人和醫護人員羨慕不已。

這個場景，成了我一生的記憶。

夏日，女人們都換上了絢麗的服裝，款式各異的裙子，永遠是夏天的主角，男人們的眼睛便成了主角的導演。

而此時的我，卻被通身印花但卻沒有一點氣質的厚厚棉睡衣包裹著。

回到家，我蹣跚著一次次打開衣櫃，貪婪地細數著我的裙子，我的旗袍，我的配飾，生怕它們從我的眼前消失。

二嫂送給我一套「中國風」旗袍裙，她知道這是我喜歡的風格，心裡歡喜，但我卻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知道人家現在穿不了，還故意來撩撥我，什麼意思嘛」。

家裡不斷有同事親友來探望我，他們陪我聊天，講一些趣聞。

那些日子，鮮花包圍了我，各色水果包圍了我，粽香包圍了我，友情包圍了我。

女兒和她爹幾乎把我當成了一個「玻璃」人，什麼都不許我動手，更不許我彎腰撿拾東西；拿起刷牙杯，他們會問行不行；端起飯碗，他們會問重不重；屋裡走兩圈，他們便一再催促快躺下，女兒的爹話語雖不溫柔，但他能將各種靠墊利用起來，讓我處在舒服的狀態，也會削好蘋果，遞到我手裡。二哥、二嫂每天都有好吃的送來，不吃是不行的。

那天，突然發現鏡子里的我，胖了！這可是女人的大忌！我慌亂了起來，這如何了得？！節食？減肥？這些辦法都不適用我，按醫學的理論，我還要增加營養，補充能量呢。我好沮喪，難道再過些時日，我的那些衣裙要和我作別，不帶走我的憂傷嗎？

鏡子里外的我，在相互審視著，亦或相互嫌棄著？

對視中，漸漸地，我覺得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你們猜怎麼著？好吧，讓我按住心跳告訴你，我驚異地發現，我的臉比之前鮮嫩了，生動了，帶了水汽了，那些紋理，居然絲緞般鋪展開了，摸一摸，柔柔的，滑滑的（念在病人的份上，許我自戀一下），我的心一下就放空、放鬆了，我對著鏡子里的那個女子說，好了，以後別怕胖，好好享受生活。

樓門前是一片娛樂場，每天，大人小孩在不同時段來這裡玩耍，老人們聚在一起打牌、下跳棋，小孩子們玩著各種遊戲。我走出家門，在這片場地慢慢走著，在屋裡陰了好久，我需要補補陽光之鈣了。

看見我步履蹣跚的樣子，他們都抬起頭望著我，繼而竊竊私語，我知道他們在議論我。果然，有兩個60歲左右的大媽向我走來，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就問我是不是電視台的那誰，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她們似乎得到了一個肯定的回答，繼續說，嗯，看著就像嘛，我們一直喜歡你的節目，怪不得最近不見了，身體咋啦？

那一刻，我真的感動。

其實，我離開屏幕很久了，但她們不但記得我，還能說齣節目的名稱，我沒有理由懷疑她們的客套，況且她們也無需跟我客套。

那一刻，我為我的矯情而臉紅。

就從那天開始，我不僅吸收了身體之鈣，精神之鈣也開啟了補給模式。

在洗漱用餐之際，我聽書、聽音樂，把一個早晨搞得很文藝。我說「搞」而不是說「營造」，是因為，「營造」是精心的、做足準備的，也是精緻的，而「搞」，就隨意了很多，信手拈來，沒有刻意經過設計，就這樣平鋪出來，符合我的「凌亂的日子說些凌亂的話」的主題。然後，坐在靠窗的沙發上，靜靜地看書（20分鐘左右，不能久坐），腦中突然有靈感一現的時候，我就隨手將它記在本子上，起身後，我就邊活動，邊小聲地誦讀一些文學作品；累了，就順勢躺下，透過窗戶，欣賞晴朗天空，觀賞柳枝搖曳；耳畔是人、車的喧鬧聲。

魚缸里的魚游曳、追逐著，雖然投食器自動投食後，它們會把魚缸攪得天翻地覆，波濤洶湧，但我斷定，它們的世界，肯定不缺乏溫柔的愛情。

此時我的心，也像花草吸吮了甘露，飽滿而豐盈地享受著靜謐的時光。

這段由陰鬱而至快樂的文字，雖落了俗套，但還是很幸福。

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過去，漸漸成了——往日的時光。

（在線責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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