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y艾栗斯

「金銀」兩字常常結伴出現，如「金銀山/島」、「披金戴銀」、「金銀財寶」，在國人的眼裡，這兩種閃著不同色澤但同樣耀眼奪目的貴金屬都是財富的象徵，但少有人知道的是：三百年前分別以金、銀為財富依據的兩大帝國之間，展開了一場影響世界格局的博弈。

金、銀帝國的崛起

這兩大帝國，一個是被稱作「白銀帝國」的大清王朝，在其影響下整個東亞地區包括朝鮮、日本等國實行的都是銀本位；另一個是在歐洲中率先豎立「金本位」制度的大英帝國，在其帶領下西歐各國也紛紛開始實行自己的金本位制度。

說來也巧，促成這一東一西擁抱了不同貴金屬的人我們都耳熟能詳。他們一個是明朝首輔張居正，一個是英國的大科學家牛頓。

作為「白銀帝國」，其實銀資源匱乏、先天不足。雖然從漢代起即以白銀為大額支付工具，但到了元末銀還不算十足貨幣；直到明朝時通過海外貿易流入大量白銀，民間自下而上的推力促成張居正以銀納稅，白銀才從貴重商品走向完全貨幣形態；清宣統二年（1910）頒布的《幣制條例》正式宣布實行銀本位，也因此被稱為「白銀帝國」。

而在英國，1717年新任倫敦鑄幣廠廠長的牛頓確立了英鎊和黃金之間的聯繫，不經意間使英國走向了金本位的道路；1816年議會通過的《金本位法案》，更是從法律上確定了金本位。在大航海的時代背景下，歐洲緊跟在英國身後陸續進入金本位的梯隊，而東方帝國則墜入了白銀的美夢。

「白銀帝國」——滾滾白銀向東流

一邊是地理大發現中白銀產量的激增（全球白銀產量自1600年起為12萬噸），一邊是東方盛產絲綢與瓷器的大國只以白銀作為支付貨幣（吸收了全球白銀產量的二分之一以上），很難說是前者源源不斷的供應使得後者一步步走向銀本位，還是後者對銀子的巨大需求使得世界進入銀礦開採的井噴期。但可以肯定的是，中國白銀貨幣化的進程，不自覺地捲入在地理大發現與全球化的漩渦中。

據統計：「1493—1800年，世界白銀產量的85%和黃金產量的70%來自拉丁美洲，其中超過80%的白銀運抵歐洲，而歐洲又將其中40%運往亞洲，留在美洲本土的仍有20%運抵亞洲。」

跨越大陸的白銀，流入途徑除了通過各種貿易渠道，也假借了金、銀這兩種貴金屬之間的關係。中國與歐洲之間金銀兌換比價差是「掮銀客」們牟取巨大利潤的魔法門。明代以前的金銀兌換比只有1比3；明朝初年約在1比6或5；清代初年差不多在1比8左右，銀子的價格一直遠遠高於歐洲——十六世紀以前歐洲的金銀兌換比一般是1∶14—1∶10；按照美國經濟史學家漢密爾頓的數據，1643—1650年間歐洲的金銀兌換比甚至達到了1∶15.45。

所以不難理解為什麼從十六世紀以來，歐洲在對中國的貿易與大規模的白銀出口中，以低廉的價格收取黃金，留下越來越多的白銀。一直到清初中國都保持著較高的白銀流入和貿易順差，白銀滾滾流入，貨幣的擴張帶來經濟的繁榮。

白銀流出之日，即是衰落之時

但是繁華之下也隱藏著深刻的危機。與同時代西方金銀貨幣使用相伴隨的現代信用紙幣制度的建立不同，在明清時代，並沒有以銀為基礎發展出信用貨幣體系，而是單純以銀作為市場交易的主體，政府基本喪失其對貨幣供應量的控制。這種依賴於天然礦藏和外部供應量的白銀貨幣，常常連帶著經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鴉片戰爭的本質其實是一場貿易戰爭，在此之前，清朝一直保持著對英國巨大的順差，白銀快速流入，居民富庶；英國於是以鴉片輸入來扭轉貿易逆差局面——1808年白銀流入的浪潮停止了，改變了方向開始外流。

「1790-1838年間，輸入中國的鴉片達440576箱，價值24000萬兩白銀。白銀外流導致銀價從1821年每兩1000文上漲到1838年1300-1600文。鴉片戰爭賠款2100萬合1476萬兩白銀，自1840-1915年75年間，中國白銀外流達到12.5億兩，連收復新疆的軍費也是找國外借款1870萬兩白銀。」

成也白銀，敗也白銀。白銀流入，貨幣的擴張，一切都興旺美妙；而當白銀流入銳減，民間備受緊縮之苦、經濟停滯、財政萎靡。當經濟秩序偏離軌道時，坐在車上的人開始動蕩起來——這一幕無論是在明末亦或清末都有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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