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萱：「窮養兒子富養女兒」的真實含義

文 |陳念萱

沒有生養過孩子，我似乎沒立場討論如何為人父母，只能想像，我需要什麼樣的父母？想起小時候父母放任我撒潑，卻嚴格管教弟弟，迥異於一般台式重男輕女的家庭教育，如今想來，頗有幾分道理與幸運。再兇悍的女孩，遇到自己心儀的男子，必然立即溫馴得自己都詫異；嚴守分際的男孩，不容易闖禍，也比較懂得如何尊重女人。至於生活中的情趣，除天賦外，家庭生活的養成，是關鍵。

我想起「施比受更有福」這樣的雞湯，非常適用於男女關係。我們被傳統社會價值觀束縛的程度，遠遠超過自己想像。男人是施予者，女人是接受布施者，這樣的關係若牢不可破，那麼無論如何高喊解放束胸與裹腳布，都只是口舌之快，差別不大。畢竟，你仍在為男人眼中的你而團團轉，難道高跟鞋與迷你裙，就比較解放？

有時，女人們為難女人比男人尤甚。裹腳布便是母親幫女兒硬生生捆上的，無視親生愛女的哭喊，以關愛之名。

從天使般的小女孩，慢慢變成若非嫉妒就要被嫉妒的各種激情環伺，你打算責怪父母師長，還是自我鞭笞？最近忽然被問：「我該如何面對心中洶湧的嫉妒心？」她一臉的認真，我還第一次遇見如此坦然面對嫉妒的女生，更別提男生了。其實，你清楚且願意說出來，問題已經解決了一半。畢竟，面對同性之間的情感競技，如男人的貼身肉搏，慘烈無法言喻。

記得小時候轉移焦慮的方式，便是大量租書，床上堆滿武俠與漫畫，昏天黑日地沉浸在虛無里，不眠不休，直到徹底虛脫。幸好我的父母極其「放縱」，悍養，讓我躲過了青春期災難。

《何以笙簫默》中，男主與女主婚後並未圓房，直到兩人芥蒂全消，終於重新開始恢復了純粹的兩情相悅，男主才讓婚姻成事實。我相信，這才是所有女性想要的愛情。是的，愛情，跟一紙婚約沒有絕對關係，有愛有情，性，才是真正的性，無需任何技巧，渾然天成地水乳交融。談尊重，太沉，愛一個人，雙方自然會拿惜命般的懷抱來敬來呵護，雙向的，你的床，才能有春光。

這是許多女人的迷思，如何判定這男人愛你？你又如何得知，自己不是被荷爾蒙欺騙了情感？

你馬上會問：那何必結婚？任何事物的存在價值，需帶上時空，能否適用，天時地利人和。在劇中，男主以一紙婚約來確認雙方是否有意願回頭，解除顏面的藩籬，心無旁騖地，用時間洗滌彼此的誤解，這一招，險中求歡卻萬分誠懇，過程，才是你可以學習的內容。

我也有朋友，不結婚生子，雙雙如魚得水如膠似漆。能否比照辦理？我相信很少人能做到，信任，是雙向的默契，講緣分更講門當戶對。所謂門當戶對，並非你想當然耳的勢利眼。我與外子僅止認識兩個月便閃婚，家世背景迥異，單單適應彼此的生活習慣，便憤然吵鬧了整年，若非只有兩人世界，放在古代婚嫁整個家族的場面，毫無轉圜空間，恐怕早已離異，能維持三十年，非常需要至少一方的教養。

我家經常有年輕女孩上門哭訴失戀經歷，聆聽與喂飯，是我僅有的方式。我經常要忍住自己的價值觀，避免成見脫口而出。能謹守分際，並非是我多有教養，實在是以己度人，用我一甲子的自身體驗，將心比心，每個人的每一次都是獨一無二的個案，你只能看、知道並盡量去理解然後忘卻。小女孩問：「如果我忘不掉呢？」那就放著，不需要勉強更不必自我苛責。時間，會給你答案，只要你願意勇敢而真誠地看真相。

用更寬的視野，去看自己的小宇宙。這一點，的確是父母的責任。朋友中，有的家中牆面都是書，有的經常攜家帶眷去旅行，有的乾脆寒暑假帶上孩子自駕游。但凡感情好的父母，子女定然會開心健康地成長，其他所有的條件，多半是假象或藉口。當然，這也並非唯一標準，實屬無法勉強的既成事實，我自己的父母在我八歲離異，十歲失怙，成長歲月的傷痛漫長，寫作中，從未拿父母開刀，因為我明確地知道，即便方法不必然正確，父母對我的愛，並未缺失短少。

人人都說富養女窮養男，背後的意義，該是讓女兒挺著脊樑橫行，卻要把兒子養得溫文有禮，所謂野蠻女友的天下是也，尤其是，你家孩子碰巧長得好看。我很感謝父母長得好，母親卻嫌棄我長得不好，而父親從未對我的相貌指手畫腳，只關注我是否把書讀進肚子里，連考試成績都不放心上，且在我抱著個位數成績單時信誓旦旦對母親說：「我的女兒肯定聰明！」是的！只要我不蠢就好。蠢不蠢的標準，來自父母的認同。

我不喜歡照鏡子，小時候常被老師訓誡：「臉沒洗乾淨！」總是在別人的眼睛裡看見自己，或美或丑，都是別人說了算。這習慣維持了很久，直至不惑之年，才能正面迎向旁人對我的長相評頭論足。我相信，很多女孩都有類似的心結與處境，害怕並恐懼隨時被評頭論足。著名出版人與作家故友曹又方，過了知天命仍需大聲疾呼：「不要喊我美女作家！」美女！這兩字被喊成了恥辱。

無論美醜，是父母生的，卻為何變成了孩子的原罪？

我自己檢視過心中對美醜的反應，我也喜歡看漂亮女孩，賞心悅目，誰會不喜歡？連續看了許多宮斗劇，你會發現，女主被人喜歡的特質，除了漂亮，還必須心胸開闊，以及不愚蠢地善良。漂亮，後宮佳麗三千，你爭得過一時，能爭一世嗎？恐怕在爭鬥過程里，便已讓自己面目猙獰醜惡至極了。當然，你可以不相信這樣的雞湯，但若家中有美麗聰慧的女兒，你希望懷抱里的小仙女長成什麼樣？好不容易養成端莊悅目，遲早要踏入社會，你開始擔驚受怕，甚至在每個上學的日子裡恐慌著。

小女孩問我：「怎麼面對嫉妒？」在既非失戀又不能修成正果的模糊地帶里，進退失據，求告無門，你的淚水不能拯救你，又找不到參照依據，此時此刻，胡亂投進信仰嗎啡里，更危險。你只能自我檢視，嫉妒背後的層層畫面，只看而不審判，既不自我亦不審判別人，沒有對錯是非，只有當下感與受的覺知。

老實說，每個人都自帶防衛機制。只要你對自己的關注度充足，會知道，你並不需要父母給你「尷尬」性教育，這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你清楚地知道，發情與真情的區別，你知道自己擁有拒絕的機會與權利，你肯定權衡過得失利弊，在無數淚流滿面的夜晚。剩下的，便是自問：是否心甘情願？

那麼，信仰是什麼？老實說，無關乎宗教。宗教團體也是人的世界，夾帶著龐大的神聖招牌，情緒，更昭然若揭地肆無忌憚，激情，被利用得彈盡援絕方休。相信我，人類自我欺騙的本事無遠弗屆。無論什麼信仰，真正探討「信」之本質的人，寥寥無幾，多半是成就一己之私罷了，史上宗教戰爭還少嗎？

若真對信仰有興趣，問本能，跟性教育一樣，不要賴給旁人。

我經常跟傻人有傻福的朋友說，諸佛菩薩發願救度眾生，你就賴上這句即可，什麼都不必做。朋友半信半疑，以為我開玩笑，但扣上了諸佛菩薩，卻又不好意思反駁。老實說，你聰明，便去參透這句亦無妨，若自認不聰明，這句話，夠你流轉輪迴生生世世不恐慌。

我跟小女孩說，信仰跟談戀愛很像，你不可能拿其中一個去拯救另一個，這對你的傷害，成倍數增長。除非，你清楚地看見，過程，已成人生中無法避免的必修科，那麼，你會有畢業的一天。

宗教團體里，女多於男，據說，一半以上來自情傷。但願，你學會直接認識信仰，而非心靈交易，如此，情傷亦迎刃而解。真理，即悖論，在信仰里，尤其是。作為女孩，你必須強悍，這份悍，來自於你的「如是知如是見」，而你從信仰里獲得的「如是信解」直到「不生法相」，能幫助你奠定這份強悍的基礎，去面對任何情緒產生的毒素，愛恨情仇，不過小菜一碟。

【作者簡介】

陳念萱|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台灣知名作家、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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