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最可愛的一次吵架

其實

此一篇偷懶

就是錄一下原著而已

——題記。

吵架，沒有可愛的吧？人們樸素普通的認知一定是這樣的。當然，吵架沒有可愛的。吵起架的人往往都嘴巴上自動安裝了小喇叭，而且面紅脖子粗吹鬍子瞪眼睛的，頗不堪。當然，所以兇巴巴也是在氣勢上要把對方吵敗，果然低眉順眼的吵架？那就簡直滑稽，也會讓吵架的對手感覺不過癮，——哪裡有這麼樣吵架的呀。還不如不吵呢。吵架的妙處就在於淋漓盡致的揮灑自己的憤怒。所以，吵架一定要架勢十足十，否則，索性就不吵了，沒得吵完了架，回頭再想起來依舊在心裡頭淤積了一份壓抑，倒壞了。吵架，卻又實在是令人感覺憎厭的事情，只因為吵架總是不堪的。有不不堪的吵架么？也有的呀。《紅樓夢》里就有一次叫人看見了會要微笑的吵架。——

《紅樓夢》第22回「聽曲文寶玉悟禪機制燈謎賈政悲讖語」一回。賈母給薛寶釵做15歲生日，請了個小戲班子來家裡唱堂會，戲罷，王熙鳳也是嘴巴賤，非要指著賈母喜歡的那個作小旦的小戲子問上一句：「這個孩子扮上活像一個人，你們再看不出來。」她以為大家都是瞎子不長眼睛的呀？誰看不出來呢？只是礙於面子都不說破罷了。偏史湘雲是個「心直口快，無有不可說之事」的姑娘，笑著說出來「到像林妹妹的模樣兒。」將小戲子比作了林妹妹。這當然引起來林妹妹的極度不快。當然要不快呀。就算林家不比四大家族，到底也是書香世家，林妹妹也是大家子的姑娘，怎麼好比小戲子呢？那辰光，演員可不是如今這樣風光無限的人，而是下九流的呀。換了我，如果那時候在場，被比作了小戲子一樣亦會惱的。林妹妹惱史大妹妹完全合情合理。當然，這一笑一惱就惹出來了兩個美麗的小姑娘吵架了，卻吵得那麼不尋常，而且可愛，叫人看見了，直要笑出來。——她們是隔空找了個中間人吵的架。賈寶玉作了一次鑽進風箱里的老鼠，兩頭不落好了。：）且看她們怎麼吵架來的。——

「一時散了，晚間湘雲更衣時，便命翠縷把衣包打開收拾，都包了起來。翠縷道：『忙什麼？等去的日子再包不遲。』湘雲道：『明兒一早就走，在這裡作什麼？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麼意思！』[蒙戚雙]此是真惱，非顰兒之惱可比。然錯怪寶玉，亦不可不惱。寶玉聽了這話，忙趕近前來拉他說道：『好妹妹，你錯怪了我。林妹妹是個多心的人，別人分明知道，不肯說出來，也皆因怕他惱。誰知你不妨頭就說了出來，他豈不惱你？我是怕你得罪了人，所以才使眼色。你這會子惱我，不但辜負了我，而且反倒委屈了我。若是別人，哪怕他得罪了十個人，與我何干呢？』湘雲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語別哄我，我也原不如你林妹妹，別人說他拿他取笑都使得，只我說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說他，他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頭，得罪了他是不得。』寶玉急的說道：『我到是為你，反為出不是來了！我要有外心，立刻化成灰，叫萬人踐踹。』湘雲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說。這些沒要緊的惡誓散話歪話，說給那些小性兒，行動愛惱的人，會轄治你的人聽去。別叫我啐你。』說著一徑至賈母裡間，忿忿的淌著去了。」小姑娘吵完架都會累，躺著也是情理之中的，當然，也依舊是氣呼呼的，卻叫人感覺可愛。不信，可以想像一下，一個美麗的小姑娘，躺在床上，胸脯子高高低低的起伏著，一張俏臉上也滿是怒意，怎麼不叫人看見了想要笑出來呢？這是史湘雲。林妹妹又如何呢？

「（寶玉）剛到門檻前，黛玉便推出來，將門關上。寶玉又不解何意，在窗外只是吞聲叫『好妹妹』。黛玉總不理他，寶玉悶悶的垂頭自審。襲人早知端的，當此時斷不能權，那寶玉只獃獃的站著。黛玉只當他回房去了，起來開門，只見寶玉還站在那裡。黛玉反不好意思，不好再關，只得抽身上床歪著。寶玉隨進來問道：『凡事都有個原故，說出來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惱了，終久是為什麼起？』林黛玉冷笑道：『問的我到好，我也不知為什麼。我原是給你們取笑的，拿著我比戲子，給眾人取笑。』寶玉道：『我並沒有比你，我並沒有笑，為什麼惱我呢？』黛玉道：『你還要比，你還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還厲害呢！』寶玉聽說，無可分辨，不擇一聲。黛玉又道：『這一節還可恕。再你為什麼又和雲兒使眼色？這安的是什麼心。莫不是她和我頑他就自輕自賤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貧民的丫頭，他和我頑，設如我回了口，豈不他自輕自賤了呢？是這個主意不是？這卻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個偏又不領你這好情，一般也惱了。你又拿我作情，到說我小性兒，行動肯惱。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惱他，我惱他與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與你何干？』……」

這真是好看的緊！兩個小姑娘吵架竟然是隔了個空間使用了一個媒介進行的。當然，這一個媒介也是倒霉的緊，被兩個美麗的小姑娘說過來說過去的。當然，雖說是吵架，雖說是兩頭受氣，賈寶玉還是蠻受用的吧？雖說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也寫了個偈子，到底很快兩個小姑娘就和好了，還能夠一起看了賈寶玉寫的偈子跟那一闕「寄生草」，真的是可愛到不行。

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肆行無礙憑來去，茫茫著甚悲愁喜。紛紛說甚親疏密。從前碌碌卻何因，到如今，回頭試想真無趣。

我頂喜「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一句。曾經亦寫過幾行字。如今卻已經寫不出來了。也是要一聲嘆息。

吵架吵到林妹妹跟史大妹妹這樣，也是可愛，不是嚜？

p.s.寫這個，也是為了自己的情緒不那麼低落消沉。至於效果怎麼樣，我自己也不知道......因為看到個詞：治癒系。我想我的治癒系就是文字了罷？這話要是叫先生聽見該撇嘴了。——對於我的情緒低落，他感慨：娶了你我是真的累呀。我頓時淚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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