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中山的女保鏢，民國一對姊妹花，第一部：女保鏢是怎樣煉成的

圖注:孫中山與尹銳志、尹維峻姐妹倆

2009年年底，由陳可辛導演的影片《十月圍城》在內地影院強勢登陸，電影以8義士對陣500殺手的壯懷激烈，一舉剿滅了咋咋呼呼的口水泡沫《三槍拍案驚奇》。雖然《十月圍城》情節是虛構的，但當時晚清政府以及此後的袁世凱、張勳政權，的確不遺餘力地組織過幾十次針對孫中山的暗殺，由於中山先生的機警，尤其是他周圍不斷有傑出人士予以援手，讓他多次化險為夷。在高手如林的保鏢當中，就浮現出「南北大俠」杜心武、加拿大籍猶太人「雙槍馬坤」莫里斯·科恩、敢死隊員羅純、武術大師劉伯川、詠春門大俠林伯長以及孫中山的衛士隊隊長黃惠龍等等，其中尤以神秘的「姐妹花」尹銳志和尹維峻惹人眼目。說其神秘的原因還在於，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多人迄今為止也沒有見到過她們的照片。作家謝魯渤《光復杭州時的敢死隊》一文稱，「從照片上看，尹銳志和尹維峻，尤其尹維峻，眉目清朗、天庭飽滿，其姿容麗質，頗似女俠秋瑾」……

圖註：女俠

尹銳志（一名銳忠，又名銳子。1891—1948）尹維峻（一名維俊。1896—1919），出生於浙江嵊縣城關鎮北門、一個小名叫「繡衣坊」的地方。家庭為一般紳士，有三個女兒。父親尹成信（尹阿小）常給人家寫訟詞以維生計。尹成信素來關心時政，遂給女兒取名銳志。意謂「銳意進取遠大的志向」。5年後，尹成信又得一女，取名維峻，意謂「高大峻拔」。不料生下維峻的當年，母親就去世了，姐妹都由外婆撫養。有文章稱，姊妹倆的祖上世代習武，延續了「復仇雪恥之邦」的強悍血性。在彩霞滿天的少年時代，父親就將體弱芙蓉姐妹送至摯友——清代山西太原府武藝總教習、江湖上稱之為「五毒殛（音jí，誅）手」的一代名師李德源（綽號「李老五」）門下，學練道家武當派太和門的武藝。在清末德川、陝，魯．豫武行里，「五毒殛手李老五」的名頭叫得極響。姐妹悉心學習諸如「板功七大母架」、「五鳳齊鳴二重功夫十二大母架」、「神化五毒壘塔合形」及「武當君子劍」、「鴛鴦脫手飛彈」等絕技，打熬了足足幾個寒暑。在這對姐妹尚不足20歲時，就已是名享江湖的高手了。

圖註：一對姊妹花

姐妹倆的姑母是尹綺梅，她是同盟會會員傅飛雄的妻子。傅飛雄在宋教仁被剌殺案中，同宋教仁一起喋血上海火車站。

1905年，在周志由、胡士俊等人的協助下，辛亥革命志士謝飛麟等人利用嵊縣城隍廟「聽雪山房」創辦愛華女校（寓意愛我中華），提倡女子教育，宣傳男女平等。時年13歲的尹銳志在此校走讀，愛國和民主思想的熏陶，在富有鬥爭精神的尹銳志心中播下了革命的種子。為進一步開展活動，1905年徐錫麟和秋瑾決定在城隍廟設立一個聯絡黨人的秘密機構。尹銳志每天上學都從此經過，故而知道它是革命黨人的機關。由於人來人往，行蹤飄浮，官府對這一機構予以暗中監視，並從杭州派密探來嵊縣，期望一網打盡。一個偶然的機會，尹銳志發現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不斷在城隍廟附近晃悠，並聽到這人與同夥的交談，並且還知道官府已經派人混入機關，準備來個裡應外合。她相信自己的判斷，忙向徐錫麟和秋瑾的同志作了彙報。革命黨人立即展開肅奸，並作好相應準備。這件小事讓光復會同志對14歲的尹銳志不得不另眼相看，破格吸收她為光復會會員。

圖註：鑒湖女俠秋瑾塑像

尹銳志向父親尹成信提出要去紹興讀書，據說父親不放心。後在大姐幫助下帶著年僅9歲的妹妹尹維峻一起離家出走，到紹興去拜訪鑒湖女俠秋瑾。經過有著「東南英傑」之譽的王金髮引薦，秋瑾一見這兩個颯爽英姿的少女，稱讚她們倆是有志氣的青年，不僅破格吸收尹維峻入會，還介紹她們入明道女學堂讀書。尹維峻其時頂多只有10歲，應是光復會最年幼的會員。秋瑾具有巨大的人格魅力，可以說，她有關女性解放的思想言論代表了那個時代的最高水平，深深影響著尹氏姐妹。秋瑾「頂香拜祝女子之脫離奴隸之範圍，作自由舞台之女傑、女英雄、女豪傑，其速繼羅蘭、馬尼他、蘇菲亞、批茶、如安而興起」的思想，更是成為了她們靈魂的河床。

圖註：女俠

「女學」與救亡的使命在這樣的影響下業已血肉相連。比如，1902年（光緒二十八年）創於上海的愛國女校，就不單是學習知識、速成師範和女工傳習，它還是「為訓練青年女子實行暗殺以實現虛無主義的機構」，女校特別重視化學，研治毒藥和炸藥，學習催眠術，又開設法國革命史和俄國虛無黨史等課。當時的明道女學堂也不例外。因為在蔡元培看來，革命之兩翼男女並進，武裝暴動是男子的特長，暗殺行刺女子則可以獨步天下。同盟會的暗殺總部，也是由方君瑛女士負責，曾醒、陳璧君、徐宗漢、陳擷芬、林宗素、唐群英、吳木蘭、蔡惠以及尹銳志尹維峻姐妹等參與其間，巾幗的鋒刃不讓鬚眉半分!

1906年，秋瑾去上海進行革命活動，二姐妹也赴滬協助，成為大姐秋瑾的得力助手。在秋瑾犧牲前的一年裡，尹氏姐妹始終跟隨在秋瑾左右，形同左臂右膀。由此，尹銳志、尹維峻姐妹逐漸成為與秋瑾齊名的近代中國「三女傑」。

圖註：巾幗不讓鬚眉

根據《列入英烈名錄的171位女性》一文考證，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尹氏姐妹抵達上海，翌年秋瑾等人在上海設置光復會的固定機關，由尹氏姐妹掌管日常機關事務，並從她倆名字中各取一字名為「銳進學社」（也名銳峻學社，「峻」和「進」為諧音），地點在平濟利路良善里（今濟南路24弄）166號，並出版發行《銳進學報》。銳進學社表面上是提供書籍的文化機構，實際上成為光復會的總部。尹銳志和尹維峻憑藉一本化工技師提供的炸彈製造專業書籍，一邊研讀，一邊試驗，果真就把炸彈給做了出來。如今想來都有點不可思議。尹氏姐妹除主管機關外，還經常奔走於學生、軍人之間，往返於江浙之地，發動群眾，籌措資金，為迎接革命高潮的到來做各種準備。

1907年5月，光復會聯絡長江流域各地同志，準備在浙、皖同時起義，但不幸徐錫麟刺殺恩銘被俘殉難，秋瑾亦遭株連，大批光復會成員被捕殺，尹氏姐妹等人暫避上海。雖然革命受到嚴重挫折，然其繼承先烈之志則更為堅定。尹銳志女士事後說：「每一思及秋、徐二先烈，輒群自涕零，狀至慘也。但於革命再接再厲，咸具決心。」

圖註：秋瑾

光復會的刺殺並非一味追求快意恩仇。1908年在秋瑾遇害一周年來臨之際，兩姐妹赴紹興以開辦女學為名，藉機結識殺害秋瑾的謀主之一、紹興府學務官胡道南。1910年8月15日，即秋瑾被害三年後，胡道南在紹興清查公產事務所時被王金髮率領的暗殺團同志三槍畢命，以祭秋瑾在天之靈。但對於湯壽潛就不一樣了。 尹銳志說，光復會本「擬殺湯」。而雖有爭議但終於放棄的緣故，便是「因其素尚公正，克勤耐勞，為社會服務頗有足取」，「故此次復仇不及於湯」。

清末以暗殺滿族權貴和地方大員來推動革命，曾風行一時。光復會的領導也將暗殺作為推動革命的手段。宣統元年（1909），兩姐妹攜帶炸彈率領十多人從上海到北京，計劃刺殺清廷要員，伺機一年未果而返。1913年宋教仁遇刺後，尹銳志、尹維峻、傅文幼等女子北伐隊的風雲人士，組成了女子血鐵暗殺團，要北上刺殺趙秉鈞，以血還血，為宋教仁報仇。 二次革命失敗後，孫中山、黃興等人流亡日本，尹氏姐妹和傅文幼等人北上潛入天津租界，準備刺殺袁世凱力挽革命的危局。由於袁世凱一向深居簡出，女子血鐵暗殺團在京津地區不但缺乏群眾基礎，而且人地生疏，又無活動經費，袁世凱的特務機構遍布京津地區，女子暗殺團無法下手，遺憾而返。

圖註：秋風秋雨愁煞人

1911年6月，光復會領導人陶成章去南洋募款，光復會的日常工作實際由尹氏姊妹主持。這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爆發，尹氏姊妹力謀響應，以陶成章名義運動滬上各界人士，聯絡滬軍管帶陳某、吳淞海軍朱庭燎、陸軍黃漢湘參加光復會，共同策劃革命。不久，同盟會元老李燮和從南洋回到上海，任光復軍總司令。上海製造局的滬軍反正後，同盟會員陳其美提出擁有製造局所存槍械的大部分、平分製造局存銀、在製造局設立滬軍都督府、由他任滬軍都督、光復軍總司令部移駐吳淞等要求，尹銳志都一一答應。由此可見尹銳志的機變和長袖善舞。

武昌起義後，光復會在滬同志計議起事，尹氏姐妹直接參加進攻閘北警察局和江南製造局的戰鬥。上海光復的戰鬥中，銳進學社成為江浙一帶起義指揮部，尹氏姐妹奔走各地，遞送情報，籌集物款，聯絡同志。在杭州起義時，尹維峻率上海組織的敢死隊攜帶大批炸彈前往支援，為光復杭州立了戰功。上海、江蘇獨立後，浙江巡撫增韞企圖負隅頑抗，尹銳志率部親往杭州，會同朱瑞、呂公望等商謀浙省光復。起義中，年僅17歲的尹維峻手持炸彈、帶領敢死隊率先衝進巡撫衙門，尹維峻投擲了第一顆炸彈，此役取得了勝利。

圖註：木刻秋瑾

上海、杭州相繼光復後，惟有南京張勳負隅頑抗。攻打南京急需炸彈，尹銳志在上海法租界連夜趕製炸彈，因身體睏乏至極，只好請前來領取炸彈的其他同志代勞。由於操作不慎，結果失手爆炸，房頂被全部炸飛，尹銳志負傷由三樓跳下，後腦受傷，不省人事數日方醒。因在法租界肇事，立即被捕房囚禁，後在陳其美出資賠償後方被保釋。出獄後，她又抱病赴南京巡視軍務。

尹維峻後來參加了攻打南京的戰鬥，最為關鍵的戰役是佔領雨花台、強登中華門之戰。尹維峻身先士卒，帶領「女子盪寧隊」（亦稱女子先鋒隊），衝鋒在前。戰鬥最後幾乎是肉搏戰，尹維峻血戰馬群，六百多名敢死隊員，敢死隊隊長韓恢脫光上衣和敵人肉搏，徒手奪得機槍二挺，此戰至為殘烈，有200多位烈士慷慨捐軀。戰鬥後尹維峻受通令嘉獎。

圖註：女俠風範

尹氏姐妹這段歷史，風雲激蕩，使她們成為辛亥革命中的花中之花。可見一個急劇變革的時代，內憂外患，對每一個知識者來說又是一個催人早熟的時代。時代催人早熟，更催人豁然貫通。在光復滬、杭、寧的各次戰役中，尹氏姐妹戰功卓著，時人稱之為「秦良玉再世，瑪利儂第二」，民國成立時，尹氏姐妹被南京臨時政府委任為總統府顧問。孫中山稱譽尹氏姐妹是「浙江女英雄」，民間則將這對姐妹與秋瑾共稱為「中國近代史中女界之三傑」。

從暗殺與反暗殺的博弈中，我們也發現，從史堅如、秋瑾、徐錫麟、王金髮到清末光復會、同盟會的一大批「文人刺客」，慷慨豪邁，不惜以一己的熱血來澆灌民智，推翻腐朽專制的王朝，實現救亡圖存的夙願。就連魯迅也曾奉命執行暗殺任務，因為自己的猶豫，最終未能成行。「文人刺客」所為，既是「墨俠」精神的復活，也是俄羅斯虛無黨等思想、書籍大量湧入人們視野之後的一種效仿。可見，古老的「墨俠」氣質依然可以被時代所激活，而在俄國已經失敗並退出歷史舞台的激烈刺殺，在中國竟然也找到了它的函授學生。

圖註：秋瑾蠟像

令人喟嘆之處在於，「墨俠」的短暫復活，宛如迴光返照，被人們銘記的並非它的兼愛和反戰理想，而是迫不得已情況下的武力抗暴和犧牲精神。

未完待續，請接著看第二部——女保鏢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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