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的藍色夢◎高橋

南岸的藍色夢（一）

普洱沉澱，雲吞湯河粉

三兩個老廣好友

一支粵曲隔空而來

我也老了幾十歲

南岸天天做夢吃熱乾麵

糾纏不清的黃鶴與長江

活的明顯比我年輕

三月早晨的毛毛雨

落在頭髮上馬上霧化

還沒有讓人察覺

陰冷就滲透到了骨髓

我彈出手指的香煙

划出一條美麗的弧線

在空中依舊燃燒

這個時候，南岸還在夢中

我起身背上書包

接著往前走

南岸的藍色夢（二）

南岸講述熱乾麵時的神情

跟講述五八年時的神情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飢餓

我早該猜到，熱乾麵

就是長江邊敲打衣裳的少婦

南岸講述的是他們在小樹林

滾動時的場景

我有意試探他的口風

我在描述腩汁齋撈麵時的神情

跟描述七六年的神情

幾乎是同樣的不知所措

南岸毫無防備

我看見他睡夢中嘴角翹了一下

極不情願的說出了豆皮

那是黃鶴樓腳下的風情美食

我早該想到這些

南岸不為人知的另一個少婦

即將公佈於世廣為人知

只是他自己睡的很熟罷了

南岸的藍色夢（三）

說起八十年代的愛情

南岸氣定神閑如數家珍

在我看來那是剛剛端上桌子

一碗熱氣騰騰的熱乾麵

過了長江看見黃鶴樓

黃鶴早就飛過了長江

美好的要用心來細細傾聽

我一直認為，南岸

是活在現實和夢中的詩人

他所有的愛情都跟食物有關

九十年代也有不計後果的愛情

我不說，南岸怎麼會知道

想要吃到地地道道的艇仔粥

就要找到上岸已久的蛋家佬

他們像河流里漂流的水浮蓮

一個沒有根的水上人家

南岸的藍色夢（四）

我總是在深夜穿過長江

我總是在白天遠遠看見黃鶴

展翅欲待高飛的黃鶴

在我南來北往的那段歲月

南岸依舊沉靦熱乾麵的夢中

根本沒有發覺火車過了武漢大橋

錯過了給我講露水夫妻的故事

一碗熱乾麵就是一段感情

一個南岸夢就是一個斷代史

而如今我蝸居南方

早就忘了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的壯志情懷

春分後雨水紛紛

行人路上行色匆匆

我要了一碗熱辣辣牛腩面

怎麼可以遜色南岸的熱乾麵

南岸的藍色夢（五）

談到他們的不幸

南岸有些失落有些憧憬

這期間停頓了三次

三次提起熱乾麵，淚流滿面

多麼奢侈的回憶啊

那時候長江的水像藍色的天

黃鶴樓的輝煌是金黃的琉璃

那時候是浪漫主義詩歌的天堂

我現在看見了它的尾巴

老友們都是古稀的老叟

講到乾隆年間四媳婦的美德

不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嗎

在這些茶友面前我要謙虛

糯米雞就擺在我的面前

茗一啖鐵觀音，剝開粽葉

彷彿拔去層層歷史的塵埃

我閉上眼咬一口，格外香甜

南岸做夢也想不到

南岸的藍色夢（六）

騷梅夢見熱乾麵的時候

南岸在收容所硬冷的木板床上

夢見跟騷梅赤身裸體游長江

那時夜色很暗看不見前途

如果不是在黃鶴樓偶遇騷梅

南岸在哪個年代怎麼會有詩意

騷梅就是烤麥

烤麥就是騷梅

南岸在夢中一直反覆強調

這讓我很迷惑很想不通

我也夜遊過珠江水域

也偶遇了蝦餃和滷水鳳爪

我卻能分的一清二楚

南岸老糊塗了

騷梅就是騷梅

烤麥怎麼可能是騷梅

（南岸閑坐注: 騷梅就是武漢的「烤麥」，也就是露餡兒包子。）

南岸的藍色夢（七）

三月三，吃雞蛋

南岸說完雞蛋就說起她

愛她，就像愛家常熱乾麵

樸素賢惠又意猶未盡

想她，就想起長江的長

想起了黃鶴樓的黃

這種綿綿無絕期的愛情

看似平淡又蘊藏希望和無奈

帽子可以平反摘下來

心靈的創傷需要寫詩來治癒

南岸為了熱乾麵做到了這些

我們都在夢境中兜兜轉轉

醒來，我要了一碟炸面肉腸

依舊是粵曲婉轉綿延催淚

聽著，聽著，聽著……

我就回到上山下鄉的歲月

紅旗飄飄，金太陽照我去戰鬥

南岸的藍色夢（八）

自1963後的三十年

頻繁出現在南岸夢中的兩個場景

除了熱乾麵還有清荷

熱乾麵代表生存的基本要素

清荷則是一種精神的嚮往

一個三十年後的男人肯定是蒼老的

剩下的只能拿來長時間回味

清明節的第二天早晨

我終於明白熱乾麵跟長江的長度

拉長了幾乎是一樣長

而黃鶴樓的金黃跟清荷的翠綠

兩種顏色等同於一種顏色

南岸的三十年前三十年後

都在這幾個幻象中流連忘返

有時候我無法確定我要吃什麼

就比如四月五號的昌記

我就要了一碗魚片瘦肉粥

一曲《帝女花》還不曾唱罷

我就起身離席轉身而去

南岸的藍色夢（九）

南岸的詩像秋風掃江

滾滾而來，白頭浪洶湧

我站在四月的西江口

彷彿站在長江邊

吟唱黃鶴樓的某個詩人

吟罷乘鶴歸去

乘鶴回去只為一碗熱乾麵

南岸行吟滾動詩歌三千首

三千首詩換來一碗熱乾麵

換來江南小女子古巷行走

撐一把油紙傘回眸一笑

吹面不寒楊柳風

處處煙雨處處花

四月十二日，禮拜三

昌記早餐店門庭若市

我跟風韻猶存的老闆娘

葷腥一小段

來一碗清水豬手湯河粉

想想南岸的藍色夢

是有那麼一地青黃不接的落葉

（高橋，2017.4.12，佛山）

作者簡介

高橋：分行文字「橋體」所有權人，廣東韶關人，生於1978年，現居住佛山，工人。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