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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無聊的最高境界

I

丐幫所用的短杖,通常叫做打狗棒,這名字據說是昔日一位姓查的幫主起的。

II

歡樂英雄是一本很另類的武俠小說,至始至終都充滿了濃濃的後現代氣息,與其說是武俠,倒不如說是武林外傳式的散文化情景劇,只不過舞台不在同福客棧,而是在富貴山莊。

遺世而立,架空世界,一座山脈蜿蜒於冥冥之中,富貴山莊就在山上的荒墳地旁,墳地的另一邊是棗林,林中有個小木屋。

山下的城裡,足足三百多口人,那有麥老廣的燒臘店,它隔壁是言茂源酒鋪,斜對面是老娘舅的利源當鋪,不遠處則是石頭巷妓院。

III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人如此,有時宅子亦是如此。

富貴山莊一點都不富貴,三十幾間屋子,最大的那間可以擺下十幾桌酒席,只不過現在宅子里窮的只剩下了一張床。

當郭大路來偷東西發現這一秘密候怔在屋中不知所措時,躺在床上的房東急切詢問這個小偷有沒有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得到否定答案後房東長嘆一口氣道,他也已經找了三天了,這個宅子里最後的鐵鍋都早已被拿去換燒餅了。

後來發現小偷腰上的劍還值些錢,房東的眼睛立刻好像有了光,說話聲音也響了:

你從這裡下山,往左走,有家利源當鋪,那裡的朝奉雖然是個刮皮鬼,倒還很識貨,你乘他們還沒有打烊,趕快去,這柄劍至少還可以當二十兩銀子。當鋪的斜對面,就是家老廣開的燒臘店,做的燒鴨和脆皮肉都不錯,隔鄰還有酒賣。你當來銀子後,就先買兩隻燒鴨、五斤肉、十斤酒,趕快送回來,我已經餓得很了,而且燒鴨冷了也不好吃。

IV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所謂大俠,往往孤僻堅韌身負血海深仇,譬如傅紅雪,亦往往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譬如喬峰,也往往奇遇巧聞身負絕世神功,譬如張無忌,又往往舉世皆知交友天下,譬如陸小鳳。

然而大俠也是人,大俠也可以很窮。

是窮人就會偶遇強匪,豪氣干雲交遊天下的綠林好漢居然可遇而不可求,大俠郭大路遇到的也只能是一夥小毛賊,一個個面有菜色,身上穿的衣服到處是補丁,連刀都生了銹。

是窮人也要吃飯,那些每次都扔給小二一大錠金子,然後高呼「切三斤牛肉來十斤好酒」的,不是大俠,是財神。真正的大俠窘迫起來,會去當鋪,也會餓肚子,偶爾還會賴床,然後索性五天洗一次臉。

所以《歡樂英雄》講的就是大俠作為一個普通人時的普通生活:

王動王大俠,富貴山莊第七代莊主,懶得令人髮指,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老鼠爬到身上都懶得動一下;

郭大路郭大俠,江湖綽號「千臂如來鬼影子摸不著,快手大醉俠」,師承『神拳泰斗』劉虎劉老爺子,『無敵刀』楊斌楊二爺子,「一槍刺九龍」趙廣趙老師、「神刀鐵胳臂」胡得楊胡大爺;

燕七燕大俠,《三少爺的劍》中劍客燕十三名字的締造者,死過七次,穿的靴子是用小牛皮做的,手工極精緻,價值一千兩,堪比塞外回回王爺的牛皮靴,遺憾的是這雙鞋沒有鞋底--鞋底被當掉還債了。

林太平林大俠,秀氣纖弱,櫻桃小嘴,但的確是個喝酒的,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都絕不會相信他能喝那麼多酒,更不會想到他老爹會是當今江湖扛把子。

V

古龍是一個氛圍烘托的大師,最擅長以景物渲染情緒,在其不少小說的開篇景色描寫中,往往就奠定了全文的基調。

三少爺的劍,燕十三到神劍山莊找謝曉峰的時,無邊落木蕭蕭下,秋風仍在嘆息。

九月鷹飛楔子,西城老杜和童銅山這兩個黑社會大佬要火拚的時,是久雪初晴,密雲低壓,連風都似乎被凍死。

天涯明月刀,傅紅雪出場時,萬里荒寒,連夕陽都似已因寂寞而變了顏色,變成一種空虛而蒼涼的灰白色。

歡樂英雄的基調卻是少見的歡快。雪融的時候,比下雪的時候更冷,郭大路和燕七高一腳低一腳走在泥濘里,都像是踩在雲彩上一樣。

郭大路,燕七,王動,林太平,這四個有著路人甲名字的主角,好像天生就那麼快樂,這種快樂也常常能感染別人,在必要的時候,他們還會是傑出的廚子,退婚的新郎和當鋪的主顧。

一部小說的主角居然窮的連家裡最後的一口鍋都當出去,到大結局時也沒有俗氣的逆襲,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然而最奇妙的是,像他們這麼窮的人可以這麼快樂,甚至還經歷了一場誇張的瓊瑤式的 愛情考驗,繞了個大圈,最後又結結實實的把廣大讀者的性取向給帶回正路。

VI

很難想像,那一時期徘徊於偏激和陰暗的迷宮中的古龍會拿出一部陽光明媚的《歡樂英雄》。

所以,何不快樂起來,忘掉那些陰暗凄苦的東西,即便在寒冷的冬天吃不上飯,也可以餓著肚子坐在屋檐下無聊的數著冰凌玩。

倒霉就像是種傳染病,一個人真的倒霉了,跟他在一起的人也絕不會走運的。

所以他並不是一個人坐在這裡。

燕七、王動、林太平,也都坐在這裡,也都正在發著怔。

林太平忽然問道:「你們猜這裡一共有多少根冰柱子?」

燕七道:「六十三根。」

王動道:「二十六根長,三十七根短。」

郭大路忍不住笑了,道:「原來你們也數過。」

燕七道:「我已數過四十遍。」

王動道:「我只數過三遍,因為我捨不得多數。」

郭大路道:「捨不得?」

王動道:「因為我要留著慢慢地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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