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雛燕:月亮潭的歌聲

雛燕:月亮潭的歌聲

(一)相愛

西漢水上游有一條支流叫燕子河,河源有個叫月亮灣的村子。山溝彎彎豬腸子似的盡頭,再走一袋煙的工夫,走上一條窄窄的羊腸小道,就來到一個平台上,就是月亮灣。月亮灣村坐落在一個簸箕形的山灣里,村前有一個大水池,水透徹見底,盈盈閃爍,青山倒影,形若月亮。當地古代文人匠心取名月亮潭,村名月亮灣村。月亮灣村雖然景色秀麗,但是耕地少,只能種一些玉米,所以家家頓頓吃玉米粥、玉米鍋巴。要想吃大米等細糧,只有等到婆娘生娃娃期間或者過年了。戶戶住的叉叉房,夜裡睡在屋裡能看見天上的星月。不知過了多少輩子人了,歲月就在山窩窩裡脫落,一曲曲季節的風吹拂著山窪窪,山間的野草隨風搖曳。

風兒好像在用琵琶彈奏,一個個音符撫摸著月亮潭邊碧綠的小草的頭髮。月亮潭圓圓如鏡,能看見天上的太陽,周圍的青山綠樹。有一個名叫瑩瑩的姑娘在洗衣服。不用說,瑩瑩姑娘是月亮灣村的美人。艷陽底下的姑娘,腰肢扭成了一條龍,沐浴著愛情的陽光,草帽半遮半掩著桃花和清泉,峨眉高挑鼻樑巧翹,分明是一個大美人。內心的溫度通過手指傳遞給水裡的衣服,陽光滑過手背揉摸著衣服,水發出花蕊一樣的聲音。大概是瑩瑩洗衣洗得適意了,瑩瑩就邊洗邊唱起來了:

龍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久徘徊。

千古傳誦深深愛,山泊永戀祝英台。

同窗共讀整三載,促膝並肩兩無萗,

十八相送情情切切,誰知一別在樓台,

樓台一別恨如海,淚染雙翅身化彩蝶,

雙碟翩翩花叢來,歷經磨難真情在,

天長地久不分開,天長地久不分開。

瑩瑩一對眼帘上下閃動著智慧的翅膀,在悠悠的旋律里飛翔,似乎打著節拍,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一雙靈動的妙目在深處動蕩閃爍,嘴唇吹拂著世界的風,鼻翼顫抖吐納自然的光彩,夢想和愛情的音符時起彼伏。瑩瑩站起身來,甩了甩雙手,手上飛出了一串串水珠,在陽光的照映下,呈現出七彩光環,形成了一道美麗的小彩虹。瑩瑩伸了伸腰,就把衣服搭在潭邊的喬木樹上曬太陽。她轉身捲起褲口,露出雪白的小腿,褪脫鞋子,一腳踏進潭水裡,水波漣漪,一雙秀腳就像一雙白晃晃的魚兒漂來漂去。瑩瑩的一雙小手伸進水裡揉搓著腳面,看上去一雙小手也變成了兩條小魚。不知啥原因,瑩瑩撲哧笑出聲來,開口又唱起來:

房檐水,打線線,

我是媽的乖蛋蛋;

房檐水,打線線,

我是土裡的花瓣瓣

風吹著潭水,細微的波鱗一排一排的四下里蕩漾開來。瑩瑩忽然身子不動了靜靜地側耳傾聽著什麼。原來微風裡傳來村上學校里學生娃娃讀書的聲音。分明是老師領著學生在念書。老師領讀一句,學生們跟著念一句,總是學生的聲音比老師的高過一浪。瑩瑩感覺到聲音一高一低地盪過來,就像山風一陣一陣地涌過山口,好聽極了。瑩瑩透過月亮潭周圍的喬木叢向外望去,雖然看不到學校,但盈盈的腦海里浮出了學校的輪廓:紅彤彤的校門大門,圍牆的牆壁是粉白色的,上面用紅色寫下一行字:「百年大計,教育為本」,兩排瓦房就是教室,教室里一個年輕的老師在給十幾個娃娃上課。這個老師其實很年輕,二十一二歲。瑩瑩心想和自己的年齡差不多,看上去可能也就相差一半歲。瑩瑩想到這裡,臉上不由得發燒,覺得臉上血管膨脹得厲害,心砰砰的就像兔子直奔跳。她聽人說,他的名字叫賀鵬,高中剛畢業,沒考上大學,暫時當了一名教師,一邊上課一邊複習,明年再考,就差幾分沒錄取上,遲早要上大學,就是說賀鵬將來就是一名大學生。瑩瑩覺得腳被啥東西咬痛了,才回過神來,低頭一看,幾條小魚在她的腳背上竄來竄去的。她把腳在水裡猛一踩,濺得水花四射,大聲說:「上不上大學,與我有何屁干?」瑩瑩臉上開始飄起幾朵浮雲,悶悶不樂地收起沒晒乾的衣服回家。

弟弟下午放學回來了,瑩瑩早已做好了飯,她看著弟弟吃飯。弟弟問她為啥不吃,她愣愣看著弟弟的蠕動嘴巴,她硬是像沒聽見一般,傻坐著。弟弟問了幾次,她才回過神了。瑩瑩問弟弟:

「學校里共計個老師?」

「一個,就一個。」瑩瑩知道就一個老師。

「他叫啥名字?」瑩瑩不是不知道他的名字,明知故問是真的。

「賀鵬,賀老師。」這瑩瑩也知道。

「賀老師,他晚飯吃啥?」瑩瑩問。弟弟眨了眨眼睛,想一想,搖了搖頭。

這時,天已麻麻的黑了,爹媽還沒從地里回來。瑩瑩刷洗著弟弟吃過的碗筷,隨口就低聲哼起來:

黑了黑了嘛下了,

大人想起娃娃了,

你到哪達爬下了。

你是爬到冷炕頭了,

冷炕把你凍僵了,

哭著哭著趴在門欄睡著了。

瑩瑩唱著唱著就不覺失笑起來了。

瑩瑩洗完了碗筷,不久,爹媽就回來了。瑩瑩端上飯菜,爹媽洗了臉就吃起來。媽媽對瑩瑩說:「明天是個節令,弄點好的吃。」

爹爹也說:「嗯,把娃娃的老師也請來,到屋裡坐一坐,『游一游』。」意思是請賀鵬來做客。

「明天中午放學時,叫娃娃和老師一起來。」瑩瑩暗自高興起來。

月亮灣不遠處的大柳樹下,一條小溪潺潺流來注入潭水裡,由於太小了幾乎沒有水的聲音。瑩瑩和賀鵬背靠背靠在大柳樹上,說著悄悄話。瑩瑩的明眸皓齒在綠蔭里閃耀著白光,著實叫人聯想到皎月和明星,即使人已到老年,一定會感嘆落日西垂,也會有旭日的感覺,是那樣的清新和溫馨,滿眼光彩四溢,如回到家裡一樣的溫暖,望斷千姿彩霞,想到無限魅力,少女的英俊妍俏之氣襲銷人的魂魄,用朝霞熙日、柔柳婷婷、沉魚落雁描述有過之而無不足。其實,在賀鵬的眼裡,就是崖石鎮里最好看的女子也沒瑩瑩漂亮。

其實賀鵬命運也坎坷,八歲時母親在產下弟弟的第十天就去世了,九歲時父親撇下他一人就去外地上門安家了,很少顧及他,一個人孤苦伶仃過著。貧困貫穿了他的童年,飢餓時常在腸胃裡捶鼓鳴響,心裡銘記的是通過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在書山上艱辛爬行,想到達峰巔享受明媚風光,然而總是超越不過半山腰,贏得的都是一腔冰雪,寒冷得在人面前抬不起頸來,幾年後只得屈就三尺講桌,踏進麻雀陣,僥倖混得二十八斤口糧吃,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卻改變不了父母。如果與瑩瑩結為秦晉之好,不過一年就有了兒子,十幾年後,人前誇讚自己的兒女,卻在人後忍受孤獨清冷的痛,多少年來,日子被炊煙和書聲熏染的半清半紫,輝映著人生春花秋實。二十多年來,賀鵬活在缺少溫暖家庭溫馨的關懷,養成了內向溫和的性格,面對瑩瑩的奔放爽快還有美麗熱情地滲析,他充滿對愛情的憧憬與嚮往。賀鵬他愛看瑩瑩的身影,愛聽瑩瑩的聲音和歌聲,他面對瑩瑩和她在一起,或者在想念瑩瑩的時候,他都感到很愉快,很開心。對於賀鵬來說,如果沒有瑩瑩進入他的日子,在這深山溝里還真沒意思呢。人生坎坷多,幸運遇到的愛人懂些事,要不活著有啥意思呢。

生長在山裡的瑩瑩心地善良,由於家庭困難讀完五年級就輟學了,成了她一生的遺憾,可是她十分的喜歡讀書有文化的人,這也是她喜歡賀鵬的一個主要原因。在她的眼裡,賀鵬似乎是完美的,除了他瘦弱外。她願意在任何時候把自己獻給賀鵬,賀鵬是她的一生,是她唯一的依靠。自從那天夜裡起,她就是賀鵬的,賀鵬就是她的,此生不分離。白天站在她倆幽會的大白楊樹下,遙望遠方山尖的白雲,想像著她倆幸福的生活,在心裡甜蜜的微笑。在山坡上,總是朝著學校方向眺望,側耳傾聽傳來的讀書聲里賀鵬的音調,臉上比桃花還盛開得艷麗,花瓣怒放紅光溢面。沉浸在甜蜜里的瑩瑩覺得太開心了,不覺得幸福的音符就在喉管里滾動:

金鑰匙銀鎖能配對

賢妹妹小郎才般配

金絲纏來銀絲裹

妹要成郎的開心鎖

十八的妹子,十九的郎

活像鑰匙纏鎖簧

鑰匙纏住鎖簧了

(二)失戀

由於鄉上民辦教師精簡,賀鵬被解僱了。月亮灣里學校里再也沒有賀鵬教書的聲音了。賀鵬再也沒有到月亮灣的學校里來。

過了幾天,瑩瑩才聽到消息後,她就立即趕到崖石鎮,好不容易才找到賀鵬家。賀鵬家大門鐵將軍把守,瑩瑩站在大門口,淚水就下來了。她向鄰居一打聽才知道,賀鵬早已到山西打工去了。瑩瑩這才知道,賀鵬家裡只有賀鵬一個人。瑩瑩連夜趕回來,一路上淚水沒幹。

黑了黑了天麻了,

愛人想起男人了,

你到哪達爬下了。

你是爬到冷炕頭了,

冷炕把你凍僵了,

愛人哭著哭得趴下了。

瑩瑩回到家裡真的瘦了一圈,她心裡浮想萬千。我心迷茫,我心痛楚,太多的纏綿,太多的愛戀,我倆曾一同走過月亮潭,兩人的倩影投在潭水裡,激蕩著漣漪。為什麼,為什麼,你把我獨自拋棄在愛的荒漠,看不見孤帆遠影,看不見潮起潮落,聽不到清秋的孤雁把傷心訴說;回來吧,回來吧,我心儀的愛人,你堅實的臂膀才是我一生的依託,可你為什麼不辭而別?

一盞盞愁,孤單佇立在窗口。瑩瑩孤單弔影地傻坐,憂愁的雲遮住了眼帘。弟弟進屋來輕手輕腳的,她就大發脾氣,狠狠地說:「你常到學校里去,回來咋不給我說?」弟弟小心地說:「我哪敢,怕你生氣啊,姐姐。」

「姐姐,賀老師沒來,我知道你會著急的,姐,我也喜歡賀老師。」弟弟倒了一瓷缸子開水遞給瑩瑩,說:「姐姐,你就喝點水嗎,你再不吃不喝的能頂啥用。」

一壺漂流,浪跡天涯難入喉。你走後,酒暖回憶思念瘦,水向東流。時間怎麼偷來,花開一次就成熟,我卻錯過。瑩瑩接過瓷缸子,淚水又下來了。

誰在用歌聲喚醒我的心,一曲東風破曉,楓葉將故事染色艷得丹紅,粉紅色的結局我看不透。

籬笆外的古道我牽著你的手走過,荒煙蔓草的月亮灣邊,就連分手都很沉默無聲,就像是秋的孩子一樣枯凄。

幾回回倚門遠眺望眼穿,幾回回窗外竹影當夫還。幾回回背倚白楊樹聲聲把你喚,幾回回暗彈思淚淚流干。我等等等,盼盼盼,等等盼盼,盼盼等等,瑩瑩等你整三年。

風凄凄,月光寒,手織絲結淚如潸,瑩瑩愁思幾千層高得比山高。

同心絲結雙手奉,手捧絲結眼含淚,瑩瑩深情幾千丈厚得比地厚。

靈魂里脈脈深情,只能用眉眼傳送,瑩瑩心語幾千言長得比水長。

在那綠柳蔭中,我們曾蜜語談心,瑩瑩細纖的手心撫摸著賀鵬靠過的大白楊,淚水盈盈,思緒萬千。

黑雲遮上了白雲,還是要下雪的,如果沒有賀鵬了,瑩瑩真想穿上了袈裟,那有思凡情意。

說給心上人的情話,已經刻在心裡的石頭上。就是下三年急雨,刻在心上的花紋也不會變樣。

夜裡去會情人,

早晨落了雪了,

守秘密又有啥用,

腳印已踏在雪上了。

黑字寫得盟誓,雨水一濕就慢滅了,寫不出的心中情意與愁苦,誰也擦它不掉。刻骨銘心的愛啊,海枯石爛情緣在。瑩瑩撲閃閃的眼睛流出思念的河。

瑩瑩的父母一天天看著瑩瑩,心疼極了,只是嘆息不已。

碧草青青花盛開,

彩蝶雙雙久徘徊。

千古傳誦深深愛,

山泊永戀祝英台。

共讀整三載,

促膝並肩兩無萗,

十八相送情情切切,

誰知一別在樓台,

樓台一別恨如海,

淚染雙翅身化彩蝶,

翩翩花叢來,

歷經磨難真情在,

天長地久不分開。

一天,瑩瑩對父母說,山西雖遠,她也能走到,她要找到賀鵬,和賀鵬在一起。父母說,賀鵬不知在哪裡,況且他家裡就他一個人,要啥沒啥,要出息沒出息,你圖他的啥呢?天底下男子多著呢,提起鞭子趕一大幫呢!

瑩瑩說,圖他的人。父母一臉無賴,只得說,你就等吧。

(三)強姦

想說的話兒沒人帶,

活把人的心想壞;

八九年的日子長,

妹快變成老婆娘;

大河坡里的山丹花,

叫妹等到多咱家?

「多咱家」是本地方言,意思是:啥時間。

三年過去了,賀鵬不見蹤影,瑩瑩等不來心上人,目光暗淡了。瑩瑩已經打發掉了幾個來提親的媒人,一心要苦苦地等待賀鵬,非賀鵬不嫁。一晃就幾年過去了。漂亮的瑩瑩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雙目慢慢就木呆了,無光了。瑩瑩好幾次步行幾十里的山路到崖石鎮的郵電所去打問有沒有給她的信,可惜次次失望而回。

水打雙輪磨轉哩,

一天想你三遍哩;

想得心肝搖鈴哩,

想得腸子擰繩哩;

心肝想成核桃了,

腸子想成皮條了;

想得心肝如刀扎,

想得腸子如刀刮;

鐵打的心肝想爛了,

銅鑄的腸子想斷了。

一天旁晚,瑩瑩精神恍惚來到那棵白楊樹下,身背上樹腰,一雙黑洞的眼窩裡放著無力的光,朝遠處的路上望著,一動不動。夜幕降臨了,她似乎渾然不覺,任憑黑色掩沒自己,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父母已經習慣了她的這些現象,沒有來尋她。然而,一個罪惡正在降臨她身上,一切都在黑暗裡進行,美麗的花兒無辜得被傷害。

一個黑影悄悄地逼近大白楊樹另一側的背後。白楊樹的葉子發出微微地抖動聲,小蟲子的叫聲似乎都躲藏進楊樹葉的顫動聲里了。樹下是看不到月亮的,況且今晚的月色暗淡。瑩瑩的身後,一個黑影竄上來,一根棒子朝瑩瑩的頭上劈頭過來。瑩瑩哼都沒哼就到在樹下。那個黑影喘著粗氣,把瑩瑩連拖帶抱弄到白楊樹的背後的黑黝黝的地方去了……

瑩瑩被人強姦了。人在做,天在看。白楊樹葉在顫抖,每一片葉子就像是睜大的一雙雙眼睛閃著白光,看著這罪惡的黑夜。風也加入進來,從四處的黑色里刮來,又向四周的黑色的颳去,吹得楊樹葉葉子在黑色里閃光。瑩瑩感到下身一陣陣劇烈地疼痛,兩條大腿兩側抽筋伸展不直,用手一摸,內褲撕碎了,褲子濕濕的,發出一股腥味,又一陣劇痛,瑩瑩兩隻眼睛金星四濺,頭腦發漲劇痛難忍,又如頂著一扇石磨盤。瑩瑩想站起來,可是兩腿發軟,不聽從大腦的使喚,她看到旁邊一棵小樹枝,就伸手去拉,就是差那麼一點兒就是捹不著,她使勁往前挪移挪,手打顫捹不到樹枝,不得不放棄,索性就地歇歇氣。在這棵樹下,像墳一樣的地方,演繹過瑩瑩的心事,埋藏過多少人的往事,巨大的樹榦撐直了村莊,伸出的枝條能遮住一片天,卻撐不起瑩瑩濡弱的命運,那冰涼的感覺是透骨入髓的。

這時,傳來娘的呼喚聲。瑩瑩聽到了,張開嘴巴,可喉嚨里發不出聲音來。只有在那裡流淚……

(四)懷孕

瑩瑩感到身體有了大的變化,渾身乏力不想動彈,父親抱怨她太懶惰了,在地里幹活好像是沒吃五穀的一樣,在家裡懶洋洋的。瑩瑩變得默默無語,任憑父母的責備甚至辱罵。

大概過了二三個月的時間,瑩瑩娘發現瑩瑩臉上變得瘦了,額骨凸顯,她才注意到瑩瑩的飯量也減少了,她就對瑩瑩爹說:「這娃娃,咋瘦了?」

瑩瑩爹沒好氣的說:「還不是因為那個驢日的賀鵬……」

「你放屁,賀鵬缺啥了,不就沒個正式工作嗎?你一輩子到頭了,搗牛後半截子,還不是活著?」本地人說牛後半截子,就是說牛尾巴,搗牛後半截子就是說用牛耕地種田。

娘不愛聽他嘮叨數落女兒,在一旁唉聲嘆氣。瑩瑩爹就蹲在地上吸煙。

愛情是世界上最純潔的花朵,因愛生情,因情而動,有序幕,有開始,有高潮,有結尾,到底是瓜熟蒂落還是枯黃凋落?是百年和好還是飲恨而終呢?家庭就是愛情花朵的果實。可是,瑩瑩的家在哪裡?瑩瑩你咋這樣的命苦啊,賀鵬,你在哪裡啊?這麼長的時間了,你咋連一封信都不來?瑩瑩坐在月亮潭前,看著潭裡的水。清澈的潭水明亮如鏡,就像一幅山水畫,四周的樹影黛色如墨,天上的雲朵映在水裡就像一朵朵白色的棉花,浮在碧綠的水上。潭水裡真清凈啊,死在水裡多乾淨啊,?我情痴迷,我心挺拔,太多的甜蜜,太多的幸福,你我曾一同醉過。為什麼,為什麼,你我不能相伴永遠永遠永遠,卻背棄承諾,讓海誓山盟,難道這只是一個虛幻的美麗傳說。回來吧,回來吧,我迷途的愛人,再美的花兒也會香消飄落,我的真愛才是你一生的幸福。瑩瑩的一雙眼睛看著水面,身子一動不動。陽光撫摸大地的聲音輕輕的拂過水麵,潭水在瑩瑩的眼睛裡白花花的閃著靈光。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瑩瑩的眼神里閃爍著故事。潭水裡真清凈啊,死在水裡多乾淨啊。娘說自己是瘋了,可是瑩瑩自己知道自己沒瘋,怎麼會瘋呢?娘哪裡知道瑩瑩的心事呢。瑩瑩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只想哭,一想起來腸子都悔青了,都怪自己胡亂跑,讓那個壞慫給弄髒身子了,最可氣的是竟然肚子一天比一天漲起來了,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瑩瑩不由得哭了起來。

深山再深風也會吹進來,山頂再高山丹花也會吐出芬芳。月圓更寂寞,夜半清醒的燭光,不忍苛責我。不知什麼時候,瑩瑩才清醒過來,看見月亮透過樹縫,把一些碎銀子灑滿水面。瑩瑩抬頭望著月亮,月光在瑩瑩的臉上留下許多光斑,她看見小時候,猶記得那些年頭裡,月光下琴聲悠悠,我的等候你再莫聽過你的聲音。潭裡的水面上魚鱗般的光點閃射著白光,就像無數根繡花針一樣刺向她的眼睛,覺得雙眼的眼袋垂得難受,總覺得想睡覺。月亮潭水啊,你可記得,那個可愛的身影在潭邊洗衣的情景嗎?聆聽校園裡傳來的熟悉的讀書聲,曾經激蕩起一個女子的心,我再等待你啊,心上的人啊,月亮潭作證,瑩瑩永遠是你的人,即使月亮潭的水枯乾了,瑩瑩的心不變,永遠不變。瑩瑩背靠在潭邊的樹上,月亮在模糊的眼睛裡朦朦朧朧的,雙手在膝蓋上撕扯著自己的肌肉,不覺得摸到了自己的肚子,感覺到凸顯得很,頓時心裡感到了一陣恐慌,渾身如掉在水裡一樣冰涼:我是破了身子的人,青春寶已經不再是純潔的,賀鵬他會要我嗎?她想,賀鵬不會嫌棄她的,她會愛他的;又一想,不可能的,他怎麼會和她結婚呢?別人都會笑話他的,女人是男人的臉面啊,男人們在人前頭走顧臉面啊。月亮不知何時被薄薄的雲遮住了,四周的景色較模糊起來了,月亮似乎總是想看看人間似的,一會兒擠出雲縫,一會兒又被雲遮住了。瑩瑩慢慢站起來,向潭邊走去。她在潭邊用手梳理了幾下頭髮,抬頭看了看月亮,向譚水裡走去。潭水漫過了她的膝蓋,膝下的水被她弄成了一些碎銀子,銀光閃閃。瑩瑩抬頭看著月亮,腳下慢慢移動著腳步,突然,瑩瑩腳下一軟,就全身落入水裡,一圈一圈的碎銀子包圍了……

死了好啊,死了就解脫了。活在水裡的感覺真是好,水如綢緞一樣吸附著你的靈魂一直升到天上,就象飛翔的老鷹,活在蔚藍色里。

瑩瑩被救上來了,是父母前來尋她發現的。她爹把瑩瑩抱出來時,瑩瑩已經嗆了許多水,肚子圓圓的,瑩瑩爹把瑩瑩平放在地上,叫瑩瑩娘在瑩瑩肚子上按壓按壓,想把水擠出來。瑩瑩大口大口地吐水,吐出了腥味的濁水,吐出了屈辱,腹內空虛的遊絲般的生命之氣泛上來,使得臉色蒼白。瑩瑩娘叫老頭子趕快回去取衣服。她脫下瑩瑩的衣服,把自己的一件脫下來,給瑩瑩穿上。她吃驚的發現了瑩瑩肚子的異常,眼神驚恐起來,眼皮就像鳥的翅膀顫抖不已。瑩瑩爹回來發現老伴的臉色不正常,就問:「你?咋了?」瑩瑩娘搖搖頭,接過衣服,低著頭給瑩瑩換上衣褲。瑩瑩娘說:「我背著回去。」

「你?能背動她?」

「能行。」瑩瑩娘淚流滿面背起了瑩瑩就走。在歲月里滾爬過的人就是一道橋樑,傳承的是什麼呢?如彎月的脊樑就像一條船,淌過歲月的艱辛的河,他無力知道河道是否暢通,只能默默地去涉渡……

瑩瑩經過這次折騰,人瘦了不少,但是胎就算保住了。瑩瑩爹娘心知肚明叫瑩瑩墜胎,以後好嫁人,可是娘擔心瑩瑩身子太虛,等待一段時間養好身子保險些。瑩瑩爹一向聽從瑩瑩娘的話,就點頭同意了,但他心裡卻十分的憂愁:這狗日的賀鵬,啥慫日的,連一點信都沒。

(五)瘋子

瑩瑩出醜啦,終於生下一子,可惜人變得瘋癲了起來了。整天抱著娃娃,跑上跑下的,到處亂走。原來,等到瑩瑩身子硬實了,先生說:「月份太大,流產危險。」瑩瑩娘又跑了幾個地方找大夫,尋弄了一些民間打胎偏方給瑩瑩吃,可惜那胎兒命硬就是不下來,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月亮潭邊就是瑩瑩抱著孩子常來的地方。她坐在潭邊,手拍著孩子,望著水面,眼眶裡看起來似乎無神,嘴裡低聲的唱著:

雙馬碌碡滿場滾,

賢妹娃莫急把郎等。

新媳婦坐轎人抬哩,

遲早郎要回來哩。

蜜蜂莫了踩新巢,

十年八年妹等著。

瑩瑩唱的臉色蒼白,聲音聽起來雖悲傷,但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淚痕。她每天如此,父母拿他沒辦法,時間長了也就由著她的性子了,家裡也不指望她幹啥活兒。村裡的孩子們放學了圍著她看,有時湊近些逗逗她懷裡的娃娃。上下地路過的庄稼人唉聲嘆氣著就走了。有些女人家走過來,看一會兒就會說:「這驢日的壞慫家的,好好的女子,就成這樣的了。」忿忿而去搶著干自己的活去了。一天一天過去了,人們習以為常了。

走時賭下咒著哩,

十年不來候著哩;

後花園裡的包心菜,

十年不來心不壞;

十年八年等郎哩,

茶么酒著放涼哩;

十年八年盡等哩,

蔥么韭著放朽哩;

麻繩見水時時兒等,

十年不來十年等。

五六個女人去地里勞動,聚成一群路過月亮潭。一個細心的女人聽出瑩瑩山歌的味道了,她說:「這娃娃,有怨氣了。」

長舌婦吳嬸說:「是人,當個是鮮嫩的韭菜?放都放爛了,爛貨了。」

「再熱的茶也涼了。」

「誰說這娃娃瘋了,心裡清楚著啦。」

「她還要等,等十年呢,已經四五年了。」

「這娃娃,咋不早些尋個人嫁了,咋這樣倔?等個啥?」

「你知道個啥?電視里說了,這叫愛情。」

「啥?和誰不就是個睡覺嘛,養娃娃。」

五六個女人一邊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的嚷著爭著,一邊往各家的地里拔草去了。

單為妹妹心相投,

那怕閻王爺把魂勾;

樹身再大不離影,

妹在陰間把郎等;

手拿鐮刀割沙柳,

尋無常陰間一搭走;

郎不歸來妹前死,

陽間分手陰間纏。

「尋無常」是本地方言,意思是想法子自殺。瑩瑩還是坐在潭邊自言自語的唱著,再也無人來聽她的歌聲。我等等等,盼盼盼,等等盼盼,盼盼等等,瑩瑩等你整五年,望眼欲穿潭水邊。

牛把杠子倒拉了,

郎把妹子不管了;

大河壩里麻長蟲,

到死不要壞良心;

單身一人獨木橋

走一步來搖三搖

初五的月牙兒不得圓,

單飛的咕嚕雁落沙灘;

活著不如一片麻,

望鄉台上哭一場。

瑩瑩的聲音像徐徐的山風,輕撫著月亮潭的潭水,滑向遠方,如絲如泣,輕得就像薄霧,漫向四方,樹葉兒也不動,水不驚,鳥不鳴,除了輕輕的歌聲再無其他聲響。瑩瑩和往常一樣抱著孩子坐在潭邊。今天,她從四周找著一些野花,插在自己紛亂的頭髮上,在水邊照了一會兒,抱起孩子望著潭水,滿面笑容。她緩緩地向潭裡走去,懷裡的孩子一雙眼睛轉動著望著母親或者是望著天空,天上的天光沐浴著她們母子倆,水張開胸懷擁抱著她倆,企圖要融化她倆,似乎是走向平靜的家園,一路上歌聲不停,就是天籟在召喚她們。水慢慢的往上,浸透了腿腰,涼涼的寒意向上滲透,瑩瑩咬緊牙關往前走。孩子早不知落在哪裡,她也記不起來了。這人世間最清潔的液體開始洗剔人體上的污垢陳腐,甚至是對靈魂灌頂,肉體凡胎也會在上下沉浮沐浴,上天的木魚聲也開始敲響,凈化心靈;一個深山女子從自然中來到自然里去,命運的歸宿就是回到地母的心臟里去永生。就像是我們吃了牛羊肉並不會變成牛羊,只有感謝上天賜給我們的靈魂,還有啥資格埋怨蒼天呢?

從此,月亮潭就沒人去洗衣服、給牲口飲水了。死了兩次的瑩瑩終於死了,瑩瑩死了,她的孩子也死了。月亮灣人有人說,天黑了以後特別是無月的晚上,天總是要颳風,黑乎乎地刮,風呼嘯著似乎要推走黑暗一樣,有人還聽到風裡有瑩瑩憂傷的歌聲。女人們沒有人敢在這樣的天氣里夜行。瑩瑩死了,她的孩子也死了。一個瘋子死了,一個會唱山歌的瘋子死了。月亮灣就再也沒有會唱山歌的女人了。人都說:瑩瑩死了,錯就錯在把地下害了一個坑,娘娘的身子小姐的命,牛沒門牙自怨自啊。

作者簡介

雛燕,甘肅禮縣人,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隴南市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隴南市中小學骨幹教師,江山文學簽約作者,某刊編委,評論員。

文化禮縣

小 編:祁新龍 夏 沫

李劍鳴 喬斌琪

本期編輯:祁新龍

投稿郵箱:whlxtg@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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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亮?紅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