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絕不是空空的魚鉤

我說：「我看到您每天都在碼頭釣魚，卻從沒見您釣到過一條，我覺得我有必要幫幫您。」老人哈哈大笑。

空空的魚鉤

（美國）安妮·卡特 原文

翟振祥 編譯

我父母都是戶外運動愛好者，尤其喜歡釣魚。我家位於紐約市區，平時親近山水的機會不多。

在我十歲那年，爸爸決定全家人暑期到長島度假。想到能隨父母走出酷熱的城市去外邊逛逛，我分外高興。

爸爸在長島租下一間平房和一條划艇。每天早晨，我們都會划上小艇趕到一個海灣，坐在岸邊釣魚。爸爸還製作了一個蟹籠子捕捉螃蟹，媽媽則常常赤著腳在海灘上挖蛤蜊。

海灣對面是個很大的莊園，附近碼頭上停泊著一艘大型豪華遊艇，媽媽稱它為微縮版的「瑪麗皇后號游輪」。她說如果我家也擁有一艘那樣的豪華遊艇，我們一定會天天坐上它出海釣魚。

每天上午，一位衣著考究的老人都會在僕人的攙扶下走到碼頭盡頭，僕人放好椅子，安頓他坐好，然後遞給他一根魚竿。從老人戴著厚厚的墨鏡以及需要僕人帶路，可以看出他是個盲人。

在我眼中，老人頗具神秘色彩，他在碼頭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卻從沒見他收回魚線查看是否有魚兒上鉤。我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所以每天離開海灣回家前，都會大聲向他告別：「再見，先生，明天見！」可他一次也沒有應答過。

我的好奇心與日俱增，終於再也無法忍受，我決定解開心中的謎團。一個炎熱的傍晚，吃過飯，我騎上自行車趕往海灣。起初我以為路途並不遙遠，事實卻是騎行了將近一個小時才見到老人的家。我停在路邊，身後突然傳來汽車停駐的聲音，轉過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台鋥亮的黑色高檔轎車，司機打開後門，那位天天垂釣的老人走出來。

老人說我已經闖入他的私人領地。我忙道歉，繼而解釋：「先生，我是特意來向您當面問好的。我看到您每天都在碼頭釣魚，卻從沒見您釣到過一條，我覺得我有必要幫幫您。」老人哈哈大笑打斷了我的話。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他問。

「十歲。我叫安妮，喜歡釣魚，我爸爸媽媽也喜歡釣魚，我家住在城裡……」我的話再次被老人爽朗的笑聲打斷。

「小姑娘，你真是個話匣子。天很晚了，我想我們最好把你送回家，免得你爸爸媽媽擔心。」

司機把我的自行車放到轎車後備箱里，送我回到家中。我父母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嚇了一跳，得知原委，很感激老人，邀請他進屋喝咖啡。在我家狹小的廚房裡，老人品嘗著我母親自製的麵包，吐露了他不幸的人生遭遇。

一場可怕的事故奪走了老人的妻子和他唯一的兒子，他本人也在事故中雙目失明。老人家境殷實，突遭變故後，變得心灰意冷，對任何事情都失去了興緻。他將生意轉手他人，遠離親戚朋友，過起了隱居生活。他曾為酷愛釣魚的兒子購買了那艘遊艇，兒子遇難後，他發誓再不乘坐它出海，再也不去釣魚。

我坐在旁邊聽得入神，老人講到這兒，我禁不住提出了質疑：「可先生，我看到您天天都在碼頭釣魚！」爸爸媽媽一齊看向我，意思是我應該保持沉默。

老人說：「安妮，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每天都手裡拿著一根釣竿，可你知道嗎？我從不在魚鉤上放魚餌。我只是靜靜地坐在碼頭，回憶同家人一起垂釣的幸福時光。」

我思忖片刻，說：「我敢打賭，如果您兒子天堂有知，看到您現在生活得這麼不開心，他一定會非常難過的。」爸爸媽媽再次給我使眼色，要我閉上嘴巴。老人陷入沉默，良久，他轉向我父母：「你們的女兒說得對，我以前可真是老糊塗了。」

過了幾日，老人派司機開著他的黑色高檔轎車趕來迎接我們，邀請我們一家乘坐他的豪華遊艇前往美麗的長島海灣釣魚。這一天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晚上臨別，我向老人道謝。「不用客氣，」他笑容可掬地對我說，「其實應該說感謝的人是我，因為今天是我多少年以來最快樂的一天。」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他也緊緊地擁抱了我。

光陰荏苒，此事一晃已經過去數十年，今天的我定居長島，興趣廣泛，生活充實，丈夫體貼，兒孫滿堂。「生活由自己締造」是我十歲那年的切身感悟，我將它奉為人生信條，一直遵行至今。

在我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張照片，雖因年代久遠已經褪色，但我依然視若珍寶。每次瞧見它，心底都會湧起暖暖的感覺。照片中，一位老人抱著他剛剛釣上來的一條大魚，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照片下邊是一行文字：安妮惠存——人生絕不是空空的魚鉤。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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