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前總統卡爾扎伊批評特朗普：越反越恐，惡性循環

編者按 從反蘇侵略到反恐，擁有3000萬人口的阿富汗是持續陷入戰亂漩渦最久的國家之一。十餘年前，在美國等其他國家的援助下，這個國家經歷了持久而漫長的政治、社會與安全秩序重建過程。2個月前美國特朗普政府在阿富汗扔巨型炸彈，引起前總統卡爾扎伊的公開批評。作為重建過程的核心人物，已經退休3年的前總統卡爾扎伊來北京開會。

卡爾扎伊在世界和平論壇上 攝/張夢圓

阿富汗前總統哈米德·卡爾扎伊又來了。這位已卸任三年的阿首位民選總統，在北京舉辦的一個高級別、非官方的國際安全論壇上，鼓勵中國參與阿富汗問題解決，並喊話美軍，是時候離開了。

6月24日，由清華大學和中國人民外交學會舉辦的世界和平論壇邀請到5位外國政要，及包括34位大使在內58個國家的駐華使館官員參會。卡爾扎伊是大會首位發言的外國政要，在他之後演講的是澳大利亞前總理陸克文。

「美國對阿富汗的反恐戰爭仍在繼續，卻陷入了越反越恐的惡性循環，」卡爾扎伊在演講中說，「這讓阿富汗人民對美國的行為產生疑慮，我認為美國在這個時間點向阿富汗增兵不是一件好事。」

根據美聯社6月的報道，特朗普已經授予國防部長馬蒂斯決定駐阿部隊人數的權力，這開啟了日後美國向阿富汗增兵的大門，美國或再向阿富汗派遣5000名士兵。目前美軍駐阿富汗的人數為8400人。

後卡爾扎伊時代的「戰爭博物館」

2004年，以高達55.4%支持率贏得大選的卡爾扎伊，面對的是一個猶如「戰爭博物館」的阿富汗，塔利班勢力褪去，民眾對戰後重建給予厚望。卡爾扎伊的就職典禮更被賦予「新開端」的寓意，阿富汗前國王、三位美國前總統及時任美國副總統迪克·切尼出席見證。

而十年後，滿兩個總統任期卸任的卡爾扎伊仍舊交還給阿富汗人民一座「戰爭博物館」。2014年，「伊斯蘭國」的黑旗開始插進阿富汗，塔利班捲土重來，恐怖襲擊頻繁發生。就在5月31日，首都喀布爾使館區遭遇近年來最嚴重汽車爆炸襲擊，至少90人死亡，400多人受傷。

恐襲漸成麻木的常態。卡爾扎伊的官方推特上隔三差五就會發聲明嚴厲譴責，僅在6月就已譴責了7次阿富汗境內的恐襲活動。

阿富汗安全形勢惡化下，奧巴馬政府背棄任內結束阿富汗戰爭和撤離駐阿美軍的承諾。特朗普政府則乾脆把這裡當成重型武器試驗場，4月13日，美軍向阿富汗境內「伊斯蘭國」目標投放有「炸彈之母」之稱的GBU-43大型空爆炸彈。外界解讀這一空襲「意在沛公」，旨在震懾朝鮮、敘利亞和其他國家。

空襲加深卡爾扎伊與現任政府的宿怨，「賣國賊、賣國賊！」卡爾扎伊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叱責阿富汗現任總統阿什拉夫·加尼放任空襲發生。但空襲也為卡爾扎伊動員更多反對力量激烈攻擊美國在阿的軍事存在提供輿論砝碼。

「他們引爆這個炸彈原因至今未明，他們最開始說是為了打擊在阿富汗的『伊斯蘭國』，不幸的是我們看到『伊斯蘭國』不僅沒有消滅，反而逐漸做大。」卡爾扎伊在世界和平論壇上主題為「世界安全局勢面臨的挑戰」的大會演講中提到。

「美國僕從」的趨美計劃

卡爾扎伊怪罪阿富汗的動蕩來自「外部勢力」。從美蘇意識形態戰場，到塔利班大本營，再到恐怖主義開花泥潭，卡爾扎伊本人的政治履歷就是後冷戰時代阿富汗政局的個人註腳。

卡爾扎伊出生於普什圖政治名門，祖父、父親和叔叔都是政府高官，家族是阿富汗末代國王穆罕默德·查希爾沙的忠實支持者。叔叔曾陪同國王在60年代早期會見美國總統約翰·肯尼迪。

卡爾扎伊在其辦公室內接受媒體採訪

1983年，青年卡爾扎伊在印度獲得國際關係和政治學碩士學位，那一年是蘇聯入侵阿富汗的第四年。隨後他搬到鄰國巴基斯坦，為受美國、巴基斯坦和沙特支持的反共聖戰游擊隊籌措資金，寄希望於這支隊伍趕走蘇軍。

蘇聯人灰頭土臉撤出後，寧靜沒有持續太久，塔利班橫掃全國。1996年，塔利班建立政權，他們要求卡爾扎伊出任駐聯合國大使，但被卡爾扎伊拒絕。他和父親躲在巴基斯坦奎達地區，幫助國王恢復勢力。但1999年，卡爾扎伊的父親在這裡被塔利班暗殺，失去至親的打擊讓卡爾扎伊走向與塔利班的對抗，以及與北約特別是美國的聯盟。

卡爾扎伊隨後遍游歐美，聚合反塔利班力量。911事件前，卡爾扎伊曾警告美國塔利班與基地組織勾連並將對美國本土發動恐襲，但這一警告被小布希政府忽視了。不久後，復仇怒焰填滿胸腔的美國人聯合盟軍發起反恐戰爭。

與美國保持親密關係且手上沒有沾過血跡的卡爾扎伊成為戰爭陰霾下絕佳的領袖人選。他先於2002年被推選為臨時政府主席，隨後在2004年首次選舉中打敗22位競爭者，成為阿富汗第一位民選總統。

「美國最大的傀儡」——塔利班如此定性卡爾扎伊。在他的第一個總統任期內，阿富汗經濟多年來首次得到增長，政府稅收增加，儘管國家仍嚴重依賴外國援助。與此同時，親美路線觸發社會反對聲音，特別是北約在阿境內的軍事行動屢次造成平民傷亡，美媒陸續爆出CIA用大筆黑錢收買阿富汗政府內部的醜聞，加劇民眾對卡爾扎伊政府腐敗問題的憤怒。

2009年總統大選中，已不再受歡迎的卡爾扎伊在選舉舞弊疑雲的指控下獲得連任。和平重建的希望漸漸落空，國內滋長的不滿情緒甚囂塵上，矛頭直指充斥腐敗和裙帶關係的卡爾扎伊政府及其背後的美國力量。

長期執政的卡爾扎伊開始思慮作為一個政治家的體面下場，在任期將滿前他做出了一項讓世界嘩然的賭註：詆毀美國。

卡爾扎伊與奧巴馬

這項政治自救行為冒著失去美國支持的風險，阿富汗國內的政治分析認為，卡爾扎伊試圖通過迎合民族主義情緒和宣揚阿富汗主權，來改變世人眼中「美國僕從」的形象。

在本屆論壇間隙，世界說與卡爾扎伊進行了一個短促的對話。「他們（美軍）給阿富汗做了不少好事，提高了不同人群的社會地位，改善了經濟，修建了道路，但美國及其盟友在打擊恐怖主義、恢復安定秩序的這個主要目標上嚴重失敗了。他們沒有發揮阿富汗人民乃至周邊地區所期待的作用。」卡爾扎伊這樣向我們總結美國在阿富汗複雜的影響。

邀請中國參與阿富汗和平進程

「把阿富汗的命運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是卡爾扎伊此次訪華除了抨擊美國外另一個反覆提及的內容。他主張一個有全體阿富汗人民參與的政治解決方案，甚至包括塔利班在內的所有陣營，而阿富汗人民應主導與塔利班的對話。但當世界說問到阿政府與塔利班和談的最新動向時，卡爾扎伊說「目前沒有具體成果」。

「我的原則是保證阿富汗的和平與發展，讓阿富汗的年輕一代能走上前台接管國家。這就是為什麼我總是強調全體阿富汗國民的團結，以及政府必須前赴後繼、用所有可用的方式去改善阿富汗的狀況。它可以是西方的民主制度，也可以是傳統的支爾格大會（Loya Jirga），全阿富汗部族大會。」卡爾扎伊在專訪中說。

卡爾扎伊身披他的標誌性服飾「袷袢」出席新聞發布會 攝/張夢圓

卡爾扎伊說自己不管是在任還是離任期間，訪華重中之重都是鼓勵中方更多參與阿富汗問題的解決當中，這次也不例外。他在大會演講中建議美國與整個地區「重新接觸」，不再是一國單邊行動，而要把周邊包括中國、俄羅斯、伊朗、巴基斯坦、印度等國都納入協作。而其中，中國與美國的協調最重要。

他還期待中國可出面調解阿富汗與巴基斯坦的緊張局勢，通過與上海合作組織這樣的機構合作，達到打擊極端恐怖主義的目標。

在演講後的新聞發布會上，卡爾扎伊格外強調了其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支持。有記者問到，阿富汗的安全局勢會不會對「一帶一路」有負面影響，阿方將如何讓投資者放心。卡爾扎伊點點頭，「確實有負面影響」，沒有直面回應解決辦法。身著個人標誌性服飾「袷袢」的卡爾扎伊隨後起身，在隨從的護衛下，匆忙離開會場，當天即離開北京。

世界說張夢圓

發自北京

田佳瑋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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