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級作家作品選《老洋人張慶》連載

老洋人張慶

文/潘運明【省級作家，青年才子，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1、長黃水瘡的「雪裡迷」

橫亘於寶豐縣和臨汝縣之間的虎狼爬嶺，原是一道天然分水嶺，由於河流改道，水枯地干成為亂石累累的坡嶺地。整個山嶺走勢如海潮般一浪追著一浪，當地人俗稱湖浪坡，東西綿延四十五里，南北寬十五餘里，由南向北望去，山連山，嶺疊嶺，如波濤奔涌，巨浪排空，山勢越來越高，越走越徒；而從東向西望去，恰似一條長龍蜿蜒曲折，飛向天際，荒嶺起伏，溝壑縱橫，人煙稀少，虎豹野狼經常出沒。

虎狼爬，虎狼爬，

四十五里曬狼牙，

十年遇九旱，

山中大沙漠……

1902年，豫西遭遇大旱，寶豐縣知事洪光霖在縣西部山區設厘局，強征厘稅，鄉人憤起，搗毀厘局，打死三人，造反者被官兵鎮壓。而虎狼爬嶺深處的臨汝縣後張庄木匠張文俊家的日子舉步維艱，當他背著鋸、錛、刨子、墨斗等木匠家什回到家，垂頭喪氣地走過村裡那棵歪脖老槐樹時，一群身著破衣爛衫的孩子正蹦蹦跳跳哼唱著古老的歌謠，張文俊的火氣衝撞著腦門，剛好頭上長著黃水瘡的三兒子張慶也在其中，他陰沉著臉瞪大眼睛吼道：「你們一個個餓死就不撒歡了，慶兒，回去！」

「不，爹爹，我還和他們玩呢。」小張慶仰起那張稚氣的臉，倔強而又堅定地說。

「還敢犟嘴？走，跟我回去！」張文俊的話不容置辯。張慶背過臉去向小夥計們伸伸舌頭，無可奈何地跟著父親向家走去。

張文俊邊走邊數落道：「你看看你的樣子，頭上一頭黃水瘡，幾根黃頭髮，手臉髒得像是半年都沒洗，誰見誰噁心，你都是十來歲了，咋還不懂事像個囟球亂跑，你也學學你大哥、二哥，早就揣著碗出去討飯了……」

「雪裡迷」小張慶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流露出張惶而又膽怯的樣子，局促不安地望著父親。

張文俊無奈地說：「自打你出生以來，天災不斷，咱家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你娘身體虛弱，大小病不斷，你四弟蒺藜生下後也是病魔纏身。為給你娘和你兄弟治病，嶺上那三十畝薄地也早賣吃了，六口人六張嘴，兩個藥罐子，我一個窮木匠，空有一身手藝也找不到活，早已是家徒四壁，你要是懂事的話，為爹分擔點憂愁，跟你大哥學學，拉根棍出門討飯去吧。」

兩滴淚在張慶深限的眼窩裡滾來滾去，沒有落下來。他「撲通」跪倒在地，「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道：「爹，孩兒不懂事，惹您生氣了，家裡揭不開鍋，掩娘也沒少落淚，孩兒這就出去，再不惹爹和娘生氣了。」說完，瘦小的張慶賭氣似的揣起一個豁口大老碗，走出家門……

自此以後，在汝河岸邊的村寨里，經常能看到一個衣著襤褸，個頭矮小，頭髮焦黃，膚白如雪的小男孩兒，手端豁口大碗，流浪討要。人們不知他姓甚名誰，更不曉得家住何方，只模糊地記得有個長相奇特少年「雪裡迷」整日乞討。張慶白天到附近一些村裡討要，夜晚則睡在山神廟、石板上、山洞裡，有時還會攀爬到汝河岸邊的樹上，在樹杈間湊合過夜。夏秋季節還好熬，到了冬季，沒有棉衣禦寒，只好找草屋、鑽草垛，拱麥秸堆……

一個髒兮兮的小乞丐所遭受的冷眼、白眼和謾罵不知有多少。每天，他都面臨著忍飢挨餓；每天，他都得面對高門大戶或鄉紳家的惡狗。舊傷未愈，新傷又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張慶在這種飢餓和煎熬的苦水裡浸泡著，像山崖上的藤條、縫罅里的葛巴草，艱難迷惑而又頑強地生長著。

一個偶然的機會，就是這個滿頭黃水瘡的「雪裡迷」張慶竟然到母豬峽參加了白朗的起義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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