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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旨意韓通會紹榮

韓通坐了一頂青藤小轎,悠哉悠哉地往怡和行走。他這還是第一次直接和伍家打交道,因此沒有往伍家大宅去,而是往怡和行門市而來。此時正是十三行生意紅火的時辰,碼頭上正忙著卸貨,街上也是人來人往。韓通掀起小轎的窗帘一角,瞅著外面的熱鬧場面,心中暗暗驚訝於這條街的興旺。人群之中盡有不少金髮碧眼的夷商,這街上的人早已見怪不怪了,然而在韓通看來,這還是一件有趣的新鮮事,便不住地拿眼偷瞧,心中暗道:「這些夷人不知是吃什麼長大的,竟然長成這副怪模樣。幸虧這是白天,要是晚上乍一遇見,真是能嚇死個人!」

韓通正在東張西望地看些稀奇的西洋景兒,卻見前面路邊站著一個年輕貌美的英國少女,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一頭捲髮被一條紅色的緞帶挽成了馬尾,頭上戴著一頂很大的花邊洋帽,上面還鑲嵌一朵珠花,身著緋紅色長裙,下擺都快要拖到地面了,手上還戴著一雙針織鏤空鑲花邊的白手套,右手撐著一把精緻的油紙傘,不斷地左右張望,彷彿在等著什麼人。那女子一轉身之際,傘面轉了過來,竟然是一副頗有意境的江南煙雨水墨畫,旁邊還用非常漂亮的行書寫著一句「斜風細雨不須歸」。見到此情此景,韓通也不禁莞爾一笑,心想這西洋女子倒有趣得緊。

正在此時,前面又走來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郎,此人戴著一頂瓜皮小帽,身穿藍色寧綢小馬褂,足蹬一雙簇新的千層底布鞋,手拿一把湘妃竹扇,腰間還懸著一塊羊脂玉佩,一看便知定是哪家商門富戶的公子。這少年隔著老遠就向那西洋少女揮手致意,那女子面露喜色,快步走上前去,兩人咬著耳朵親昵地說了幾句悄悄話,之後竟然還手挽著手,肩並肩地走遠了。韓通望著這一幕,驚得差點把眼珠子都瞪了出來,心中暗道:「這兩人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真是成何體統!」他再看路兩邊的行人,雖然也有幾個人對那二人指點取笑,但竟然並無一人站出來指責的,心中頓生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之嘆。他又忍不住憂心忡忡地想到,廣州與西夷通商日久,飽受西洋風氣侵蝕,現在竟然連禮教大防都崩壞如斯,長此以往下去可怎麼得了。

正在韓通胡思亂想之際,小轎卻已經在怡和行大門口停了下來。他下了轎子抬頭看了看怡和行的金字招牌,又望著裡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時不知該找誰說話才是,只好先邁步走了進來。剛一進門,便有一個小夥計笑呵呵地迎上來道:「喲!這位客商面生得緊,是不是第一遭來咱們怡和行?不是我在您跟前誇口,咱們這裡可是廣州十三行天字第一號的大商號,貨品最全不過。您是要來點國貨呢,還是要來點洋貨呀?」

韓通見小夥計誤把他當作了客商,便將錯就錯地笑道:「你們這兒洋貨都有什麼呀?」

小夥計笑道:「洋貨也分東西南北,不知道您是要哪路的洋貨?」

韓通本就是外行,這時候便笑道:「說實話,我是第一次採辦洋貨,並不精通此道,你就給我隨便講解講解吧。」

小夥計一笑,掰開手指頭念道:「若論東洋的貨品,主要是東瀛的漆器、那霸的砂糖、北海道的鯨魚油、伊勢的大龍蝦和柴魚乾,另外還有東洋來的武士刀,頂好的鋼口,真正的吹毛斷髮削鐵如泥。南洋的貨品有暹羅的稻米、呂宋的煙草、緬甸的翡翠,還有龍涎香、豆蔻、肉桂、珍珠、珊瑚、瑪瑙、祖母綠,都是頂好的貨色。北洋貨有高麗的人蔘、東珠,老毛子的各種皮草,還有鹿茸、熊掌、虎骨、伏特加酒。西洋貨就更多啦,英吉利的呢絨、法蘭西的洋酒、美利堅的煙草、西班牙的鑲金鳥銃,還有千里鏡、自鳴鐘、金懷錶、水晶眼鏡、鑽石、象牙、紅藍各色寶石,什麼都有。客官,您這得虧是在廣州怡和行才能一下子買得到這些稀罕物件,別的地方哪怕是京城裡的大商號,想湊齊這麼多品類,只怕也不是幾年工夫辦得下來的事兒啊!」

韓通聽這小夥計侃了半天的生意經,心中也著實讚歎十三行豪富,想著正事要緊,便不再開玩笑,開口笑道:「哈哈,實話對你說,我卻不是客商。我是總督衙門的韓師爺,奉總督大人之名來找你們東家伍崇曜的,剛才只是和你開玩笑呢!伍少爺在不在柜上?」那小夥計一聽是官府上的人,不敢怠慢,讓韓通讓進一間小房稍坐,自己趕緊去向黃福貴稟報。

伍崇曜此時恰好正在裡間和幾個洋商說話,一聽總督府的韓師爺來傳話,便讓黃福貴招呼那幾個洋商,自己趕緊跑到這邊來。

伍崇曜一進門就拱手道:「韓先生,幸會幸會!久仰先生大名,一直無緣得見,想不到今日先生竟然光臨小號,真是榮幸之至啊!」說著就對旁邊的小夥計道:「快把這茶換了,去拿武夷山新送的大紅袍來。別拿大柜上的,拿天字一號小櫃里的那包。」小夥計答應著一溜煙便去了。

韓通笑道:「伍少爺客氣了。韓某雖然來廣東也不過幾個月的工夫,但『怡和行』這三個字都已經聽得耳朵里起繭子了。我早想著過來見識一下聞名天下的怡和行,只是一時不得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伍家生意興隆到這份上,實在是了不得!」

伍崇曜忙笑道:「哪裡哪裡!先生過譽了!小號也只不過是些虛架子,徒有其表罷了。這些年大清四海承平,遠夷來朝,河清海晏,國泰民安,小號托朝廷的福,在廣州安安穩穩做點本分生意而已,前些年蒙督撫大人抬舉,又承同行看重,做了十三行總商,因此在外面有些虛名,想不到今日倒被韓師爺錯愛了。」

二人正說話間,小夥計拿了大紅袍來,恭恭敬敬在桌上放好,又倒退著出去,輕輕把房門掩上了。伍崇曜親手泡了一道功夫茶,笑道:「先生,請用茶。」

韓通端起小杯一聞,覺得馨香無比,又呷了一小口,味道甘甜得很,一股清香沖鼻而來,再細細一品,更覺頰齒留香,回味無窮,忍不住笑道:「大紅袍雖然名貴,但韓某此前也喝過幾回,卻不似今日這般美味,真真怪哉!」

伍崇曜笑道:「先生有所不知,真正的武夷山大紅袍只在崖上生著幾株而已。市面上賣的大紅袍都是茶農們引種嫁接來的,大部分還是接了幾道種之後的大紅袍,那味道怎麼能和老樹上的大紅袍比。那幾棵老樹一年產不了幾斤茶,早年都是專門貢到宮裡去給皇上品茗用,就是幾位權傾朝野的相爺也喝不到幾回。咱們道光朝天子節儉,不願喝這麼貴重的茶,大紅袍從道光五年開始停貢,也就這幾年才能流落一點在民間。我這裡也是前幾日才偶然得了半斤而已。」

韓通心中一驚,心道如今貴為天子都喝不起這茶,而怡和行伍家卻拿這茶待客,可見怡和行真是富可敵國了。他一邊想著一邊又連喝了兩小杯。

伍崇曜笑道:「韓師爺衙門裡公務繁忙,不知今日來小號有何貴幹?」

韓通笑道:「我今天可是來給十三行報喜的!」

伍崇曜一聽這話,也是精神一振,笑道:「喜從何來?」

韓通大笑道:「朝廷如今整頓煙政,在粵省試行鴉片弛禁。鄧大人前陣子請旨將煙政收歸官辦,今日聖上親筆硃批下來,將煙政歸由廣州十三行統一採辦,由總商加以約束。韓某雖然是一介書生,但也曉得這是賺大錢的買賣!現如今這世道,還有什麼生意比這福壽膏更賺錢的?對了,過幾日就是八月十五,鄧大人還想讓你通知各家行商的當家人,八月十五到總督府赴宴賞月呢!這不是天降大喜又是什麼?」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伍崇曜聞言如五雷轟頂,直愣愣地半天說不出話來。韓通見他神色有異,整個人似乎都呆了,輕聲叫道:「伍少爺!伍少爺!」

伍崇曜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韓先生,多謝你了!」

韓通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心裡也暗暗奇怪。伍崇曜想了想,高聲道:「來人!」站在門口的小夥計趕忙進來問道:「東家,有什麼吩咐?」伍崇曜道:「你去把剩下的大紅包都包起來,找個別緻一點的盒子裝好,給韓先生帶回去品鑒!」那夥計答應一聲趕緊去了。

韓通忙道:「不用!不用!這茶太貴重,我受不起!」

伍崇曜笑道:「先生,區區一點茶葉,何必如此客氣!您這是第一回來怡和行,咱們往後打交道的日子還長著呢,將來伍家還要拜託您多多關照喲!」韓通見推辭不過,只好不再言語。

伍崇曜又道:「先生,有件事,望您老給我透個底!」

韓通道:「伍少爺您客氣了,不知是什麼事?」

伍崇曜躊躇道:「韓先生,我先謝謝您了!我想問問,這事兒還有轉圜的餘地么?怡和行能不能……能不能不做鴉片生意?」

韓通倒吸一口涼氣道:「為什麼呀?在商言商,鴉片生意雖然名聲不佳,但確實是賺大錢的買賣。以後粵省行弛禁,販售鴉片並不違例,只需納點稅銀而已,這事兒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怎麼見到肥豬拱門還要往外趕呢?」

伍崇曜苦笑道:「其中的緣由說來話長,但鴉片確實是怡和行的忌諱。我只求您告訴我一聲,這事還有轉圜的餘地嗎?」

韓通搖搖頭道:「這差事恐怕辭不掉了。皇上御筆硃批寫得明明白白,『粵省煙政責成十三行專營,並由十三行總商攬總約束。』御筆硃批等同聖旨,抗旨不遵是要抄家滅門的呀!」

伍崇曜頹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省得了,多謝您來告訴我這事兒。您這雖然是頭一趟來,但從今往後咱們就算是朋友了,將來怡和行和總督衙門之間的往來不少,必定是免不了要時常麻煩先生多加關照!」

韓通笑道:「好說好說,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將來若是得空,咱們再一起吃茶聊天!」二人正說話間,那夥計提著一個小包進來,伍崇曜接過小包,雙手遞到韓通手裡,又說笑著一直把他送到大門口,看著他坐上轎子遠去了之後,才悵然地回到柜上。

黃福貴見伍崇曜氣色不好,問道:「少東家哪裡不舒服?莫不是中了暑氣?」

伍崇曜擺擺手道:「沒什麼。我回後宅和老爺子說點事去,前頭你先照應著吧。玉麟少爺如果回來,就叫他到後宅找我們,有要緊事商量。」說著也不等黃福貴答話,自己穿過後門,向家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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