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抽煙又吸毒，因為我是一個對愛上癮的人

文｜雲晞

01

我叫劉雲。

我是一個女孩子，同時也是一個癮君子。

度娘告訴我，癮君子是指對吸煙或者吸毒上癮的人。

何其有幸，我屬於後者；何其不幸，我是從前者一步步淪落為後者的。

02

第一次抽煙，是在十八歲。

那年我在高三。在高考的前一周，我向喜歡已久的一個男生告白。

「那個，我……我喜歡你！」

在一次課間休息的空擋，我跑到他所在的班級，站到他的書桌前，直視著他的眼睛，對著他大聲說出了在心裡珍藏了許久的一句話。

他面無表情的從座位上站起來，用那種陌生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事不關己的路人一樣看著我。

他班級上的同學都紛紛從走廊或者自己的座位上圍過來。在那堵以一張張看戲的笑臉圍成的圍牆裡，我像一個等候判刑的囚徒一樣，等待著他的發落。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配不上我。而且，我不認識你。」

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說的雲淡風輕。

教室里霎時間響起一陣哄堂大笑。

人總是這樣，喜歡冷眼旁觀別人的不幸，以此來滿足自己開心快樂。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如何扒開人群，如何走出教室，又是如何回到自己的班級的。

後來同桌告訴我，她和我當了三年的同學加同桌，第一次見到我漲紅了雙臉，眼睛裡還蓄著淚水，但遲遲不肯落下。

「我之前還一直以為你是個木頭人呢！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她說。

是啊！我自己都不曾想到，原來木頭人也會有表情，也會心痛！

03

那天上完晚自習後，我一個人從學校走路回家。

在校門口，我見到了他。他正牽著一個女生的手走在我前面。那個女生側過身在他耳邊低語，引得他開懷大笑。

我低著頭，跟在他們後面，像是一個在偷窺乳酪的小老鼠一樣。

他的笑容，他的笑聲，他的整個人，就在離我只有幾步之遙的前方。

但卻是可望不可及。

我拉緊肩上的書包帶，埋著頭，快速從他們背後一跑而過。

跑到校外很遠的一段路，我才停下。跑了那麼久，非但沒有出汗，反而全身都冷的顫抖。

還不到冬天，也沒有寒風，但血液里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反抗著。她們都在說：我好冷啊！

我知道的，她們就是我。她們冷，我也冷。身體冷，心也冷。

04

在小區樓下的超市裡，我買下了人生的第一包煙。

那包煙的煙紙，至今都躺在我床頭櫃的抽屜里，被一個鑲邊的小盒子塵封著。

坐在陽台的藤椅上，我從煙盒裡抽出第一根煙。打火機是我在廚房找了許久，才尋到的。

家裡沒人抽煙，打火機是媽媽偶爾在點蠟燭的時候，才會用到的。

把點燃的煙放進嘴裡，用力吸了一口，滿腔的煙味剎那間嗆的我眼淚直淌。

第一根煙被我踩滅扔進了垃圾桶。第二根被點燃後，直到全部燃盡，我都沒吸過一口。

第三根燃到一半的時候，我才再次把它放進嘴裡。

縹緲的煙霧自兩個鼻孔呼出，一時間在我眼前瀰漫著。張開嘴巴，把嘴裡的也悉數呼出。

白色的煙霧，空蕩的家，燈紅酒綠的不眠之夜，拼湊成了我十八年來第一次「有色」的人生經歷。

眺望著遠方忽明忽暗的燈火，回想起他的決絕與無情。在那個無人的深夜裡，我藉助香煙的味道，一次又一次放縱自己。

一次又一次折磨著自己。

05

十八歲那年的高考，我輸的一敗塗地。

在那場沒有硝煙的戰役中，我輸的丟盔棄甲、面目全非，最終只能落荒而逃。

我的戰劍還未配妥，但轉身即是江湖。

我沒有去上大學，而是選擇外出工作。

沒有學歷，沒有文憑，沒有靠山，沒有乾爹乾媽。有的只是一身自以為是的孤勇和不願妥協的倔強。

於是在高考後的一個月，便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坐上了北上的綠皮火車。

我從小生長在南方，但卻對北方有著說不清的憧憬與嚮往。我想去北方看一場紛飛大雪。最好能挽著另一半的手，在雪地里走一段長長的路。

這樣，我們也算是一路攜手到白頭了。

在到達北方某一座城市的第二天，我在酒吧找到了一份工作。

與其說它是酒吧，不如說是夜店。

因為在那裡，魚龍混雜，各種人都有。而且他們的招聘條件很簡單：無需高學位，無需經驗豐富。只要年齡滿十八歲，成年了便足夠。

當然，還有一個必備條件：必須會喝酒。

以上這幾點條件，我都符合。所以在招聘的第二天，我便成了夜店的其中一員了。

當我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里倒映出來的人時，我以為自己眼花了。

高高盤起的髮髻；向上翹起的眼睫毛；濃艷的臉妝；黑色的西裝工作服；黑色的中跟高跟鞋。

這哪裡還是我啊！儼然一個二十七八歲的職場女性啊！妖嬈、嫵媚，又不失俏皮可愛。

原來我也可以這麼美！可是為何他看不到呢？為何要用那麼陌生又冷漠的表情看著我？

我可是默默喜歡他兩年了啊！

兩年了啊！高中生涯的三分之二啊！

可是又能如何呢？他已經有別人了。而且他還說不認識你啊！你在他面前，就像一個小丑一樣，自己演繹著那場獨角戲。

從開幕到落幕，舞台上都只有你一個人而已啊！醒醒吧！別再犯傻了！別再留戀了！

別再執迷不悟了！

06

「發什麼呆啊！快進去，七號包間的客人有需要。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機靈點啊。要是出了什麼事，就別怪我們不留情面了。」

「你要記住，在這裡上班，顧客就是上帝。他們說什麼，有什麼要求，你都要盡全力滿足他們。還有一點我要提醒你，既然選擇了來這裡，就要收起那些所謂的清高。」

在試衣間里，夜店的老闆娘站在我眼前，一字一句說著店裡對員工的要求與警告。

「好。」我只回了她一個字。

從吧台拿上酒，我低頭往老闆娘所說的七號包間走去。

七號包間在走廊的盡頭。聽同事說這個包間是店裡最大的一個房間，也是最貴的。相當於一家酒店裡最豪華的總統套房一樣。

走到房間門口，我停下腳步。在空氣中呼出一口氣，確認沒有異味之後才抬手敲門。

在門上扣了兩聲後，房間里傳來一聲「進來」。我便推門而進。

整個房間都靜悄悄的。沒有推杯換盞的酒瓶聲；沒有阿諛奉承的討好聲；也沒有嘈雜到爆炸的音樂聲。

只有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剛剛說話的人應該就是他了吧。

一個人包下這麼貴的房間，沒有成群結隊的同伴，卻叫了三瓶店裡最貴的酒。

有錢就任性啊！

「先生您好，您要的酒已經送過來了，請慢用。」把酒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之後，我起身準備離開。

「陪我坐會吧。」他突然出聲。

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悅耳，充滿磁性。「你不用擔心，過來陪我坐一會，我稍後會和你們老闆娘解釋清楚的。」

端著托盤，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要上前一步推門而出，還是應該退後一步到沙發上陪他坐一會。

「放心吧，我不會對你怎樣的。在我眼裡，你還只是個小丫頭。我只是想有個人可以說說話而已。」

想找人聊天，用的著來這種地方？還包下這麼貴的房間？

果然啊，有錢就是任性啊！

滴滴滴……一分鐘過去後，我還是後退一步，轉身坐在了沙發上。

「想聽故事嗎？」他拿過一瓶酒，自顧著喝起來。

我點點頭，看向他。

房間里的燈有些暗，但他整個人卻在這昏暗中散發著誘人的氣息。英俊清晰的臉部輪廓；兩道濃濃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漣漪；高挺英氣的鼻子……

他身上所有的一切，包括他這個人，都與房間里的昏暗相得益彰，愈發迷人。彷彿他生來就註定要與黑暗共存亡一樣。

「我今年二十六歲了。在家裡排行老三，是最小的那個。我上邊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他一邊喝酒，一邊絮絮叨叨和我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我年紀不大，但我知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故事與人生經歷。而有時候，沉默的傾聽，無言的陪伴，便是最好的安慰。

「我們家很富有，我爸是開公司的。從小到大，我過的都很開心，很幸福。」

他把酒瓶貼在自己的右臉頰上，嘴角微微上揚，看向前方的眼眸里，也泛著柔軟的而溫暖的光芒。

看來，他的童年確實過的很快樂。有溫馨幸福的家庭；有疼愛呵護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姐姐。

不像我，身為獨生子女，從小家裡便只有自己一個人。歡喜開心無人分享，傷心難過無人訴說。

「我以為這樣的幸福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二十歲那年，我才一下子恍然大悟，原來這世上並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永恆不變的。」

他灌了一口酒，突然就沉默了。

我稍稍挪動身子，往他身邊靠近一點。「那個……」

我想碰碰他，但伸出去的手又在下一秒縮回來了。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語氣來安慰他。

「二十歲那年，我爸的公司破產了。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才還清了他在外邊欠下的債務。」

他繼續往嘴裡灌酒，深紅色的葡萄酒從他嘴裡溢出嘴角邊。他的眼淚也無聲滑落，混著酒滴，一起砸落在他的白色襯衫上。

染了一大片的紅，格外耀眼。

那是我十幾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見到一個男人在我眼前不顧一切的放聲痛哭。

他的眼淚，刺痛了我的眼，灼傷了我的心。

06

那天晚上，他的故事還沒講完就起身離開了。

臨走前，我們互留了聯繫方式。在那之後，他再也沒來過店裡，一次也沒有。

但他會經常給我打電話，約我見面。我們經常一起出去吃飯，看電影。情侶們之間會做的事情，我們都一一做過。

我知道他的故事還沒講完，至少他自己身上的很多故事，我還沒聽過。

他說以後會告訴我，所以我一直在等。

07

等了六年，我才終於等到他把故事全部給我講完的那天。

二十四歲生日那天晚上，在我們一起生活了四年的房子里。他圍著圍裙在廚房為我做飯。

我走到廚房，從身後緊緊擁抱著他。「謝謝你顧先生，謝謝你這麼愛我。」

他放下手中的勺子，關掉煤氣灶上的火，在圍裙上把手擦乾淨，點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後牽起我的手，把我帶到客廳。

「阿雲，接下來我說的每句話，你都要認真聽著，並牢記在心上。」

他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嚴肅。

「阿雲，銀行卡的密碼很早之前就告訴過你了。我現在把它交給你，密碼我再說一次，是你的生日。我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我當初簽的是你的名字。」

「阿雲，無論發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怕。而且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真的很愛很愛你。比比我自己還要愛你。」

他的話音剛落，小區樓下便響起了警笛聲。不到幾分鐘的時間，警察便撞開了我們房間的門。

他很平靜，沒有任何的反抗。當手銬烤在他手上時，他轉身緊緊擁抱了我。「阿雲，對不起，我騙了你。阿雲，對不起，但我是真的很愛很愛你。」

直到被帶走的前一秒，他的口中都在重複著那句話：「阿雲，對不起，但我真的很愛你。」

對不起，但我真的很愛你。

那天晚上，我沒有哭，一滴眼淚都沒有留。

我把他為我準備好的飯菜全都吃光了。一粒米都沒剩下，一根菜都沒留下。

全吃光了，吃的乾乾淨淨的。

08

「劉雲，發什麼呆啊！」

回憶被人打斷，我抬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但這裡的每個人都喊她「小李」。

「嘿，你來這裡多久了？」她問我。

「快三年了吧。」我答。

「你覺得咱們還有希望戒掉它嗎？」她看著我的眼睛，直視著我。

「我不知道。或許可以，或許不可以。」我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

「那你當初是怎麼進來的？」

「因為一個人。」我愛的人。

「他是做什麼的？」

「他和我們一樣。」

和我們一樣，都是癮君子。

我的這一生，有過喜歡的人，也有過深愛的人。因為喜歡的那個人，我學會了抽煙；因為深愛的那個人，我學會了吸毒。

癮君子是指對抽煙或者吸毒上癮的人。而我，既抽煙又吸毒，因為我是一個對愛上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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