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而羨慕那些有機會被罵的人

一個年輕人的聚集地

周末話題

「我羨慕被罵的人」

還在讀大學的時候，室友就喜歡抓住我，把成桶的傷心事從我頭上傾倒而下。

每次，我都恨不得在他們綁住我之前，從柜子里掏出幾罐啤酒，先發制人灌醉他們。然後我就可以去打遊戲，不用再聽他用滄桑的語調訴說他無聊的心事。

一天，有個平時陽光瀟洒偶爾有點娘的室友，說著說著竟然開始有點哽咽。我馬上遞上了紙巾，拍了拍他的肩，期待著他說出一些可怕的經歷。

室友說，今天上司拿著他熬夜寫的報告，把他叫到了辦公室中間，當著整個部門一共 60 個人的面，開啟了一段讓他難以忘懷的談話。

上司，先是用流利的粗口問候了我的室友，然後拿起他的報告，指出他在大學裡一定是讀 shi 片（粵語紙尿褲的意思）的，連報告也不會寫，並鄭重建議室友回幼兒園深造。

室友當時就受不了了，自己好歹也是個 211 的大學生。就算寫得不好，也用不著在這麼多人面前罵吧。

最讓他受不了的，是這件事讓新來的實習生看見了。本來，他還想晚上約她一起去吃麻辣燙的，現在則沒了心情。

室友突然激動地說：「連我媽咪都不敢罵我，他憑什麼罵我？」 然後又說，自己 2 個月實習工資也不想要了，把報告摔到了老闆的桌子上。

他講得略為有汗，白眼上翻，期待著我為他反抗血汗資本家的行動而鼓掌，畢竟這是職場人士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然而，我的真實反應是：其實我很羨慕你能被罵啊。

不知道你會不會像我一樣，在實習或畢業出來工作前，會認真熟背網上的各種攻略，比如「茶水間厚黑學」，「如何優雅地拍馬屁」，以及「加班了該如何發朋友圈讓老闆知道」等。

並且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等待上司對我進行一對一的「剛烈式」培訓。

我深知，儘管自己是個可愛的人，但是在職場上還是個小白痴。一定會有事情做錯，或者無意間得罪什麼人。要成為一個職場上 professional 的人，我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可是當我正式進入工作後發現，自己能被人罵的機會，幾乎沒有。

並不是說我有多厲害，或者我的「辦公室政治學」理論知識深厚。而是很多上司，現在都懶得罵人了。

我還記得，在以前的公司做小編的時候，犯下了一個可怕的錯誤。

當時公司正要推出一款產品，但由於我沒有跟客戶溝通好，導致公司可能要面臨起訴。出事之後，公司的律師安慰我說大不了打一場然後賠錢，但我還是很慌。

畢業還沒有一年，我就挖了這麼大的一個坑，我覺得自己終於要迎接上司瀑布般的辱罵和口水的洗禮了，甚至做好了離職之後去旅行的計劃。

可是，上司除了安慰了我一下，然後嘆了一口氣，就再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擺了擺手示意我可以下班了。

我在他的臉上，感受到了一股要砍人的衝動，但我還是安全地下了班，然後吃了一個豬腳飯。

我把這件事，分享給一個大學時的輔導員老師。

她聽完後，狠狠地對我說，其實是「你們這些年輕人」把這些職場前輩逼得無話可說的。

又說，現在自己的一些高管朋友都不輕易罵年輕人啦。「有些人罵一句就哭，罵幾句可能就不幹了，都不知道是職場還是墳場。現在的人要哄，都是寶寶。」

可能是我比較犯賤吧，想起自己以往犯過的錯誤，印象最深刻的，都是最後被人罵個狗血淋頭。反倒是得到別人原諒的，我記不太清自己做錯了什麼。

簡單的，比如學車時，看著旁邊正在用流利的廣東話粗口問候我的家人，我內心馬上會不自覺的默念，下一次經過十字路口，要減速兩邊觀望，不能再用時速 100 公里通過了。

並不是說，我建議大家找罵，也有一些人，是為了找人出氣才罵你。

我想說的那種罵人，指的是真的對你和你犯的錯很在乎，不得不用「罵」這個剛烈的動作提醒你。

可以說，如果我犯了錯，影響到大家，卻沒有人罵我，很有可能我很快就忘記這個錯誤，然後在下一次帶著同樣的錯誤，挖出一個更大的坑。

更可怕的是，別人明知我做錯了很嚴重，但懶得動氣，其實正說明了，他已經不太在乎我了。

我想起了最近跟我吃飯的一個朋友，她以前經常抱怨父母教訓她，覺得很煩。可能是父母也不知道怎麼教育跟成年的子女溝通，用的都是簡單粗暴的責備。

只是過去一年，她偷偷跟一個名聲不好的男孩子在一起了。兩個人在外國讀書，沒有人管得住，父母一直勸，她偏不聽。

最後她未婚先孕，但是那個男孩子卻回國跟別的人在一起了。她父母知道後，罕有地沒有罵她，但也沒有安慰和問候。

他們什麼都沒有說，也不再跟她多聊天。

最近的她，不是煩，而是真的傷心了。她現在回家看望，他們把她當作外人一樣，很少向以前一樣說很多話，而是客客氣氣招待她，然後給點生活費就讓她離開。

她寧願父母罵她個煉獄往返，甚至打她，那樣她還好過一些。因為至少這樣說明，父母還是在乎她的。但她說看到父母的眼神，除了失望透了，還有冷漠。

讓自己在乎的人失望，比失戀更難受。寧願你罵我個狗血淋頭，也比不理我要好。

我還記得有一次，看著主編 Blake 加班，我跟他抱怨說好幾個同事竟然罵我，說我好吃懶做，幾個月都榨不出一篇文章。

Blake 卻說，他很羨慕我，因為大家都跟我說真話，會把心底的想法告訴我。並且看到我的不足，會很快指出，不會在乎我有沒有玻璃心，或者是不是承受得了。

他說他也會犯錯，畢竟才剛畢業，怎麼可能把事情做得很完美。可是因為是主編的緣故，大家不太敢對他說真話。

就算有批評，激烈的詞語也都會吞回去。

這樣，他就不能馬上知道自己哪裡不對，只有在事後很久，自己想起或者從特區小胖每天的八卦論壇中，才知道有些事處理不當。

對於想要實事求是的人來說，被罵真的不是一件壞事。我也想跟那些看見我們錯誤的人說，放心指出吧，其實我們內心深處真的很想被罵醒。

其實，大部分人的臉皮都不薄，一些激烈的語句，都可以承受。儘管剛聽到會難受，但是我們還是能夠意識到，這是會讓我們進步的。

小時候，我們做錯了一點小事，就會遭到來自大人們不顧情面的指責。反而等我們到了屬於大人的年齡，心理承受能力卻好像比小時候差了不少。

對於我來說，被人罵醒，真的好過在顧忌大家情面的偏安氛圍中漸漸麻痹啊。

今日作者

編輯 / 菜籽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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