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怨母親生下殘疾的我，直至她去世才感到萬分慚愧

明星的孩子即使先天有缺陷，父母可以很任性地給她成立一個基金，既為自己治病，還能幫助到更多有相同癥狀的孩子。而作為普通人的我卻沒有那麼幸運，我活著自卑中很久，並且一直埋怨母親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為什麼不出錢給我治病。

我家住在一個小縣城裡，父母都是普通職工，在我沒有出生之前，這個家庭是很幸福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雙方的收入在這裡足夠過上安穩的日子。然而我的到來去打破了這一切。

那年家裡人都在產房外面焦急地等待著，隨著一聲嬰兒清脆的啼哭劃破安靜，我來到了這個世界。很快大夫走出了產房，神色有些凝重，跟父親說，是個女孩，但是右耳有些問題，接下來要做進一步檢查。

本來兒女雙全的父親滿心歡喜，但聽到這句話時心中隱約擔心了起來。不幸中的萬幸，我的聽力沒有問題，只是我的右耳是缺失的。於是，整個月子里母親想起以後我將要面臨的處境就暗自流淚。

小的時候我還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麼，跟小夥伴們在一起玩的時候也沒有感到自己有什麼特別，可是到了上學的年紀走進了學校，同學們開始嘲笑我，說我是外星人，給我起各種難聽的外號，那時我才明白我始終和正常人不一樣，我是一個殘疾人。漸漸地我選擇遠離人群，獨來獨往。可就是這樣，學校還有一些淘氣的學生總是嘲笑我，向我丟石子。

我變得很脆弱，對所有的人和事情都很敏感，總覺得有人看我一眼就是在嘲笑我。經常會莫名其妙地大哭，而在家的時候會很兇地朝家人發脾氣，尤其是母親。我恨她將這麼醜陋的我帶到這個世界上，而她也可能也因為愧疚而對我異常寵愛，不管多過分的要求她都會滿足我。我發脾氣時對她說多惡毒的話她都會默默接受，有時我偷偷看她在一旁抹眼淚，心裡會覺得很開心。

後來，我徹底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去交朋友，甚至和發小們都斷絕了關係。母親送給了我一台電腦，那時這台電腦要花掉家裡大半年的工資，從此我便接觸了網路世界，在這裡人和人之間的交流不需要面對面，沒人會因為我的缺陷而嘲笑我，我的真實想法終於有了發表的地方。

我一直在網上查找各種和耳朵重塑相關的資料，了解到其實我這種情況是可以通過手術恢復的，而且在北京的一家醫院就可以。我興奮地跟父母說了這點發現，當時父親就說，家裡目前沒有存款來負擔這麼一大筆費用，現在廠子很不景氣，他們倆個隨時都可能下崗。

這句話相當於對我宣判了死刑，我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被澆滅了，我又陷入了之前的死循環中。母親看在眼中急在心裡，她幾次跟父親商量想要帶我去北京看病的事情，都被父親制止了，甚至還發生過激烈的爭吵。

父親和母親真的下崗了，這是哥哥馬上要參加高考了，憑他的成績上個好的學校沒什麼問題，但之後的費用就成了最大的難題。哥哥很懂事，最終他以高出分數線五十多分的成績報了師範專業，減輕家裡的負擔。難關暫時度過了，父母也干起了早點攤，起早貪黑的，家裡的生活維持下去沒有什麼問題。

我開始逃課了，因為我迷上了網遊，在這裡我可以被大家關注著，在這裡才感覺到自己是有用的。學校老師找到母親反應我的問題，她回家找我談話，可還沒說幾句，我就大怒，咆哮般地吼叫著說，誰讓你生我，生出這麼個醜八怪當時就應該掐死，既然讓我活下來了，那你就沒好日子過。

母親愣住了，默默地站起來，抽搐著肩膀走了出去。

之後沒多久，她便提出要帶我去北京看病。這時我已經放棄了自己，不屑地說了一句，誰愛去誰去。就接著走到屋裡打遊戲。

最後，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父親暴打了一頓，第二天我們一家三口踏上了北上的火車。結果還算不錯，我的耳朵完全可以重塑，但最經濟、最易成功的就是能找到捐贈者。

我們回來了，等待著合適的捐贈者。半年後，母親興沖沖地告訴我有回信了，下個月就可以手術。我高興地抱住她轉圈圈，那時母親的眼角泛起了淚花。

臨近出發的時候，母親去燙了一個新髮型，印象中已經很多年她都沒有在意過自己的形象了，我有些嘲笑地說她，都老了還臭美。她笑笑說，她要用新的形象迎接我們家新的開始。

到了那手術很順利，沒多久我就康復回來了。家裡欠下了不小的一筆債，父母更加拚命地工作了，之前是只有早點，現在又加上了夜市，幾乎白天黑夜都看不見他們倆個。

我重新轉到了一所新的學校，這次再也沒人嘲笑我了，哥哥總寫信給我說他豐富多彩的生活，我也開始嚮往，便全力以赴學習，成績也是節節高。

後來我也考到了一所不錯的學校，臨行前我還對母親說，媽咱倆去燙個頭吧，你看你從那時起就這麼一個髮型，頭髮成天披著，夏天嫌熱，冬天嫌亂，現在都流行短髮精幹利落。她笑笑說，媽老了，你去撿個短髮，把耳朵露出來，媽給你出錢。

結果那次她陪著我到最好的一家美髮店剪了一個頭髮。

上學之後，我的成績年年都是獎學金的得主，直到畢業被一家大型企業直接簽走。那次回家還跟母親開玩笑地說，不知道這個耳朵是誰的，它彷彿帶給我好運，我的人生因為那次手術而變得徹底不同了。她聽後，摸了摸它說，只要你高興一切都好。

剛入職場，一切都很陌生，感覺周遭的每個人都很努力，自己在這個環境中只能更加努力，經常加班到深夜，周末也很難回家，母親起初的時候還經常給我打電話，嘮嘮叨叨囑咐我要按時吃飯，不要太累。每次都以我的不耐煩結束。

逐漸電話減少了，我以為她意識到了我對她的態度才減少了電話次數。半年後項目暫告一段落，我抽出時間回家了。母親清瘦了很多，精神也大不如前，頭上的白髮多了很多。她和父親還堅持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擺著早點攤。我便勸他們不要在幹了，我和哥哥都有了穩定的收入，養活他們沒什麼問題。她聽後只是笑笑說，不想成為我們兩個的負擔。

兩個月後，哥哥給我打電話，說在市裡的醫院，讓我趕緊過來。我到了才知道母親已經住院有一段時間了，哥哥也是昨天才知道的，父親一直陪著她。醫生說，已經到了癌症的晚期，讓我們隨時做好心裡準備。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要是去她了，心裡很壓抑，很難過，喘不過氣來，眼睛酸酸的。最後的這段日子我們兄妹兩個天天都去陪著她，晚上一人一天守候著。母親走的那天是哥哥在，她只說了我們小時候的事情，接著就感慨現在很滿足，很安心。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為母親化妝的師傅問我，頭髮要不要梳起來，我說要。她說，死者的右耳是沒有的，要不要處理一下。我愣住了，撩開母親的頭髮，看到突突的右耳。明明母親是有的，難道？

這是哥哥和父親告訴了我真相，當年母親就是那個捐贈者，她怕我不接受才一直瞞著，而我卻粗心到這麼多年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我哭了，為年少時無數次埋怨母親，傷透她的心的莽撞，更為她如此深沉地愛著這個自私的我而哭泣。

媽媽，您是否聽到了我的懺悔，願您在天堂能夠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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