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是一個好人啊！

我有一個朋友，姓丁。

小學的時候，她是我鄰班的同學。她爸下崗之後，日常就變成了喝酒、打麻將、打媳婦、打她。後來有一次，她爸在學校老師的辦公室，把老師和她一起打了。

然後，我們終於知道，夏天她胳膊、腿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到底是怎麼來的。

據當時目睹的同學說，她爸抓著她的頭髮往桌角上撞。要知道，桌子上，可是還蓋著一塊稜角分明的鋼化玻璃呢。幸虧被一個趕來拉架的男老師用手墊上了，否則她至少得毀容。不過她爸好像使了挺大的勁，據說男老師的手縫了好幾針，還骨折了，包了好幾個月。

她跟我一樣，考上了當地最好的初中；也跟我一樣，初二輟學了。與我不同的是，她是被她爸逼的。老師、主任都從各種角度勸過她爸，但是沒用，最後在走廊里吵了起來。有兩句話我記憶猶新：

「你不讓她上學，她將來怎麼掙錢養活你啊？」

「她長這麼好看，還怕沒錢？」

當時，我只以為是她爸想讓她憑著好看，嫁個有錢的。後來發現，這句話簡直惡毒到了極點。

後來的發展很俗套，她在家伺候她爹，然後上班沒人要（年齡太小），然後結識社會青年，走上墮落之路。

但是，故事很快從俗套轉變為魔幻現實主義風格。

她開始幫她媽說話，開始頂嘴，開始還手，開始夜不歸宿，直到她「老公」找人動手打他爸。

07年，也可能是08年，記不太清了，她和她「老公」請朋友去她家喝酒，其中有我。然後我最後一次看見他爸。

瘸了。

她「老公」非常自豪的指著他爸的腿，說是他打的，而她在旁邊幫襯著說：

「老不死的，活該！」

此時的她，像罵孫子一樣罵她爸，而她爸唯唯諾諾，連聲都不敢吱。

我無意評價其中的是是非非。不過，在我曾經一篇未完成的中篇小說中，有一句話特別適合形容她：

他完成了復仇，也獻祭了自己。

話說，我在知乎上，看到過很多求助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在我看來，全部可以用一句話來回答：

因為你是一個好人啊！

我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是一個好人，從來都沒有。正因為如此，那些問題，從我十幾歲的時候開始就能夠得心應手的解決了。不僅僅是我，我認識過的很多人，也都有這個能力。

這兩天在網上看了個新聞視頻，《廣場舞大爺大媽VS籃球少年》，視頻中的籃球小伙顯得憤怒且無奈。若是把那些籃球小伙換成一群留著小平頭，穿著黑色緊身衣的社會混混呢？

算了，這類人從來不打籃球。

在律所當編輯的時候，一個律助問我，你說你不相信法律，那你相信什麼？

我說，良心。

他說，良心太虛無縹緲了，看不見摸不著的。

我說，你以為，法律就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後來他說我有潛在的反社會傾向。

我不知道他的評價對不對。若是這個評價成立的話，那麼擁有反社會傾向的人絕對不少。

最近家裡兩位長輩住院了，所以我從深圳回到了瀋陽，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貢獻給了醫院。也就是在往返醫院的路上，我遇到了丁，大碴子味的口音，讓我很親切，言語表達的內容，讓我很陌生。

跨越十年的重逢，讓我寫下了這些東西。

她年少時清秀的容顏已經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明顯被劣質化妝品浸潤過的臉；而曾經那個靦腆的女孩，也理所當然的變成了一個張口雞巴閉口媽的大齡太妹。

她告訴我，她的第一個「老公」，早就被槍斃了。原因是他打工的那個KTV拖欠他2個月的工資，所以，他在北行連捅了3個人，捅死兩個，一個老闆，一個經理。

當然，這個事我早就知道了，就是我在以前提到過的那個姓姜的人。

兩個月的工資，三條人命。逝者已矣，我即犯不上義憤填膺，也犯不上悲天憫人。

她問我，現在在哪混啊？

她笑我，當年的X哥，怎麼一點霸氣都沒了？

她說，她老公是斯卡拉的老亮，能幫我「平事」。

……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卻又讓人難以接受。

當年那個飯局，讓我知道，她心中的善良與純潔終將消逝，為此，我出於雄性本能的感到惋惜。

十年之後，這種惋惜夾雜進了一絲難以傾瀉的鬱郁之氣。

坦白講，說我對她不厭惡是假的，但如果有人在我旁邊說，這種人「就是不努力」之類的片湯話，我會毫不猶豫的甩上一頓大嘴巴子，讓他對社會的險惡有一個初步的了解。

我們從初初記事的時候，就遇到過無數的委屈、尷尬與無奈。父母是為了我們好、領導有領導的難處、親戚都是在關心我們、朋友都是在開玩笑……

蹬鼻子上臉可能是人的天性——至少是一部分人的天性，他們永遠都不認為自己有錯，永遠都認為我們不懂得「理解」與「體諒」。

不幸的是，其中可能有我們的至親之人。

然後，我們終於明白了，在某些人的世界裡，拒絕被傷害等於傷害他們。

那就去傷害吧！

於是，我們學會了拒絕。

可是，世界上還有流氓和無賴，他們熟練的挑釁著我們的底線，將我們的忍讓視作無能，將他們畸形的價值觀強加在我們頭上。

他們讓我們明白了，善良、道理這些東西，不過是束縛在好人身上的枷鎖。

我們也曾想過，世界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可是，應該的樣子，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無論是在過去、現在，還是在可見的未來。

漸漸的，開始有人嘗試卸下自己的枷鎖，然後發現，自己可以比流氓更加流氓，比無賴更加無賴。奧巴馬那句「yes we can」非常適合放在這裡。

然後，我們終於戰勝了這些應該被狗艹一萬遍的混蛋。

然後，我們發現自己變成了應該被狗艹一萬遍的混蛋。

所以，我們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

滴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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