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魚群像：陳一發兒的緊張 觀眾的狂熱

5月底的武漢，30度高溫加上萬里無雲，超過10萬的遊客在江灘公園裡擁擠著。下午，他們對著並不清晰的主舞台大聲歡呼，因為洞主的一次操作；晚上，數千名遊客擠在場外，和馮提莫高聲合唱《因為剛好遇見你》，忘記了11點之後緊缺的計程車。

這就是筆者所見的鬥魚嘉年華，一次把直播內容拉到線下，以38元的價格，賣出30多萬張票的鬥魚嘉年華。

和線上直播節目不同，在這場30萬人的狂歡里，有30萬個不同的故事。它們是一條條支線，反映著整個鬥魚生態鏈里每個環節的現實狀態。

一個更自信的CEO

開幕式上，鬥魚創始人兼CEO陳少傑穿著白色襯衫，用一口稍帶山東口音的普通話快速講完了開幕致辭。在自己的「主場」上，他的話並不多，但顯得十分輕鬆自信。

在開幕式上致辭的陳少傑

相比鬥魚在直播界的活躍表現，陳少傑本人低調得甚至有些神秘。如果你在引擎上搜索「鬥魚陳少傑」，甚至還會看到「鬥魚陳少傑是哪國人」的相關問題。

毫無疑問，陳少傑是中國人，而且是一個32歲的，從濟南老家來到武漢創業的聰明人。

2006年，21歲的陳少傑找到了他的發小張文明，提出了共同創業的想法。兩年後，張文明從廣州回到武漢，與陳少傑共同開發了「掌門人」遊戲對戰平台。由於是初次創業，陳少傑和張文明在互聯網流量的沉澱上能力有限，註冊用戶450萬人的「掌門人」實際上並不賺錢。

2009年底，「掌門人」被盛大遊戲收購。陳少傑也變成了盛大邊鋒武漢公司的總經理，在此期間，他又看到了二次元市場的潛力，並出資買下了當時最火熱的AcFun。通過對A站運營模式和時下用戶需求的研究，2014年初，陳少傑將AcFun旗下的生放送直播更名為鬥魚TV，開始了他3年的遊戲直播生涯。

關於命名，陳少傑表示，「鬥魚」的原型是泰國鬥魚，這種魚兇狠、好鬥，兩雄相遇必是一場廝殺，和當時的心氣相符。

此後，這條鬥魚在直播界大殺四方，先後獲得了奧飛動漫2000萬元天使輪，紅杉資本2000萬美元的A輪融資，騰訊、紅杉資本等機構1億美元的B輪融資，和鳳凰資本、騰訊領投的15億元C輪融資。至此，鬥魚的估值已超過100億元人民幣。

如今，站在主舞台上的陳少傑不再像當初坐在直播間里的他一樣，穿著寬鬆的T恤，歪坐在椅子上和觀眾聊天。從那段輕快的開幕詞和上下場的腳步來看，把鬥魚和直播帶到線下之後，面對台下擁擠的觀眾，這個「神秘」的CEO顯得更自信了。

獨唱的陳一發兒，和她羞澀的粉絲們

由於日光問題，主舞台的電子屏要到晚上7點鐘之後才能看清，一些重要的比賽和見面會也就都定在晚上。

但這樣的規劃給粉絲們設置了一個挑戰，由於遊客量大，主舞台前的廣場需要限流，即在下午人滿之後，許出不許進，如果有人想在場內看比賽或者演唱會，就要從下午2點等到晚上8點以後，6個小時，包括晚飯時間。

主舞台前等待的粉絲

隨著主持人的介紹，大概15個頭戴「陳一發兒」髮帶的觀眾開始向前排擠過去。台上的陳一發對著他們揮了揮手，低頭整理了一下青黑色的蕾絲裙，在簡單的互動之後開始演唱歌曲。

演唱會上的陳一發兒

露天舞台的燈光效果一般，青黑色的長裙似乎並不適於這樣的演出環境，台上的陳一發兒顯得有些緊張，幾首歌過去，她一直站在舞台中央的一小塊兒位置，動作以抬手低頭為主。在第三首歌時，筆者發現了人群後排的一對情侶，他們注視著舞台，但卻沒有跟著前排觀眾揮手或合唱。

一些女粉絲表示，陳一發兒的衣服並不適合夜間的演唱會，並且有些顯矮

兩人都是武漢本地的大學生，對於台上的主播，男生的評價是「人漂亮，唱歌也好聽」，女孩子加了一句「今天的衣服沒有選好」。與前排狂熱的粉絲不同的是，這對情侶雖然願意等6個小時聽歌，但卻羞澀於向筆者承認他們是「陳一發兒粉絲」的事實。

相比演藝明星，主播雖然有著不錯的粉絲量，但從包裝和用戶接受程度來看，似乎還是有差距的。

坐在地上等馮提莫的觀眾，和被孩子帶進來的阿姨

晚上9點左右，同行的媒體人員用證件從入口處的場外觀眾堆里擠過去，在數百個羨慕的眼光里走進場內，來到主舞台前。此時電子屏正在播放著合作廠商的廣告，台前的觀眾已經坐倒一片。

在夜間等候的觀眾

一群穿著統一服裝，拿著熒光棒的男遊客告訴筆者，他們是馮提莫的粉絲團，通過QQ群一起來到嘉年華，就為了參加她的演唱會和見面會。為了搶個前排的位置，他們從下午1點開始等，到現在，已經8個小時了。

馮提莫的粉絲們

這些男粉絲的年齡跨度並不小，有正在讀大一的學生，也有已經成家立業的中年人，「唱歌好聽啊」，就是他們喜歡主播的理由。在這一波兒人的兩側還有舉著「陳一發兒」和「霹靂爺們」牌子的觀眾，雖然對應的主播已經走了，但是他們還是舉著手裡的牌子，現場鏡頭掃過的時候，他們會向攝影機喊出各自所愛的主播的名字。

在場內人群的後排，有一位50歲左右的阿姨，她沒有向其他人一樣盯著屏幕，而是環顧自周，偶爾對著旁邊的姑娘笑笑。那個姑娘是她的女兒，今年23歲，大四，看直播兩年了。談到和媽媽的「組合」，姑娘笑了笑，「怕我晚上出來不安全，非要一起來。」旁邊的阿姨點點頭，小聲說了句「這些孩子。」

過了一會兒，場外的人群又開始向場地的隔離牆處靠攏過來，場內的人們紛紛站起，踮起腳尖，簇擁著向舞台方向走去。

隨後是長達一小時的歡呼和尖叫。

行走的coser團和穿著心愛衣服的大學生

主舞台之外，是一條東西向的嘉年華主路，雖然下午的氣溫上升到了30度，但三五成群的coser們依舊在太陽下面擺著pose。

現場的coser

在這群coser里，有一個叫優優的姑娘，她穿著王者榮耀里小喬的衣服，粉色的短裙和白色假髮。雖然出汗讓她被迫卸掉了假睫毛和頭飾，但在合照時，她依舊是個自信的妹子。

在完成歌舞表演之後，選擇留在會場的coser團

優優在武漢理工大學讀大二，19歲的她已經有近3年的cosplay經驗。優優告訴筆者，從高中開始，從小喜歡動漫的她開始嘗試在車展、漫展等活動中擔任coser，求職的渠道主要分為兩種，大學生的兼職群和當地舞團、藝術表演團的臨時工招聘。

以嘉年華來說，coser們需要在會場中完成指定站台的歌舞表演，其他時間就可以在會場內自由活動，如果是展會類的活動，就要站夠規定的時間，一般是3-4個小時，也有要堅持一天的情況。

雖然陽光和高溫被大多數女孩子討厭，但與優優同行的幾個朋友選擇在會場內多逛一會兒，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名正言順地穿著動漫人物的衣服活動，而且會認識很多同樣喜歡二次元的朋友。」

舉著自拍桿，脫妝但堅持微笑的主播

從主路往外走，是遊藝體驗區和合作廠商的展台，大批急著「蓋章」換獎品的遊客在太陽底下排隊。在隊伍的旁邊，會有舉著自拍桿對著屏幕說笑的主播路過。

遊藝區排隊的觀眾

這些主播多是直播間關注量在3000至1萬人左右的「小」主播，她們帶著黃色的主播證，單人或結伴在公園內直播嘉年華的各項活動。由於人流擁擠，一隻手還要舉著手機，這些愛美的姑娘大多是沒有打傘的，雖然有些脫妝，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下午3點多的時候，主播花菜在一塊樹蔭底下乘涼。這個小主播今年18歲，身高在17ocm以上，穿著日式的水手服，留著頭黑色的長髮。花菜正在武漢本地的高校里讀大一，2016年，通過舞團介紹，她和鬥魚二次元版塊簽下了一份3年期的兼職主播合同，按照合約，花菜需要在每個月內完成幾十個小時的內容直播，直播時段自行安排。

和粉絲合影的主播

花菜告訴筆者，做主播，主要是性格和愛好驅使，喜歡聊天和cosplay的她可以在業餘時間在宿舍打開攝像頭，給觀眾表演一些動漫歌舞，或者外出參加ACG展會，在路上和觀眾聊天，目前，花菜的直播間已經有2000餘名關注用戶。這樣的兼職體驗不算辛苦，而且「賺點零食錢還是夠的」。

另一位有空停下來和筆者交談的主播是小林，今年24歲，大學畢業1年，曾做過酒吧樂隊的主唱，目前在鬥魚音樂版塊從事音樂直播，練習唱歌，攢錢繼續組織樂隊，是她做主播的初衷。

和18歲兼職的花菜不同，小林畫著和年齡不符的濃妝，穿著大約10厘米的高跟鞋，在談吐上，也明顯有著社會人的謹慎。小林的直播間已經有接近2萬名關注用戶，在來到鬥魚之前，她曾與映客、熊貓等多家直播平台接觸，最終選擇了離家更近的鬥魚。在3年為期的合約中，她需要保障每月80小時的直播時間，並隨時聽候超管的安排，參加一下主題活動和反應近期的狀況。

關於自身信息和對平台的看法，小林並不願意和筆者詳聊，在提到交換聯繫方式時，她說出和花菜同樣的答案「聯繫超管」。據小林介紹，超管主要負責鬥魚各個內容板塊的主播管理工作，每個超管會負責十幾個主播，是類似於經紀人的角色。演出、採訪、交換個人聯繫方式，都要通過超管的允許。然而這樣並不代表不自由，更多的，是一種變相的保護。

在「超管」體系形成之前，直播平台需要和經紀公司等中介合作以獲取主播資源，現在來看，鬥魚正在縮短平台與主播、主播與觀眾的距離，這樣的改變讓鬥魚離人和錢都更近了一步。

談到超管的話題，小林把自拍桿放下，臉上有些無奈。「你應該也知道，做主播的，尤其是女主播，被騷擾都已經習慣了。像一些那種彈幕或者要微信的請求每天都會有刷屏。有超管是好的，這樣煩心的事不用給主播自己擔著，工作也更....正常一點吧。」

說完話，小林喝了口水，繼續舉起自拍桿，說笑著走了。

高興，但有些措手不及的商店老闆

轉到下午4點時，手裡的水已經喝完了，但買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公園的西口和中部各有一個商店，主要出售飲料、零食、香煙和風箏之類的小物件。西口的商店老闆是個武漢本地的大叔，年齡在50歲上下，皮膚黝黑，帶著一副眼鏡。前來購買冷飲的遊客已經擠的失去了隊形，一瓶瓶的礦泉水從窗口裡快速地遞出來，冷凝水滴在錢盒子里也沒時間管了。

這個大約10平米左右的小商店裡站著4個人，看年齡應該是大叔的妻子和兩個孩子，他們操著一口湖北話，快速地詢問每一位客人的需求，並報出相應的價格。趁著找錢的空檔，筆者向年輕的女人打聽了生意情況，她笑著說：「人太多了，昨天已經多進貨了，現在快沒了，一會兒得出去買。」

「礦泉水是5塊，煙20，給你錢。」她抓著找零的錢放在我面前，又繼續去給其他人拿東西。

12小時待命的百人急救隊

由於人流量大，武漢市政府給嘉年華提供了百人規模的安保隊伍、十幾個醫生和一輛信號車。

其中安保隊伍分散在公園的各個通道和出入口處，醫生則和一支急救隊待在一起。這些急救隊的志願者來自一個志願救援中心：生命陽光公益救援中心。在公園門口的帳篷里，領頭的志願者大姐介紹道，這個救援中心主要由本地的大學志願者組成，專門為一些本地的大型線下活動做現場的急救支援。

救援中心

在召集志願者之前，救援中心的負責人會和政府部門聯繫，在與活動廠商對接，安排具體的工作。為了保障這次嘉年華的人員安全，救援中心拍出了100名志願者，從中午12點開始，負責現場人員的救治，直到晚上11點左右結束。29號一天，門口的救援帳篷大概為200餘名遊客處理了身體情況，主要以中暑、腸胃病為主。

一位正在為遊客冰敷的志願者回頭說：「這麼多人，全是頭疼腦熱，沒有踩踏、摔傷這種大事，已經很幸運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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