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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迪非:品畫錄之八大山人與石濤

宋迪非

宋迪非,1967年生,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寫詩,也寫過一些小說,在各類報刋上發表作品若干。著有詩集《夜晚的白皮書》、隨筆插畫集《生存的圖像》。

八大山人(1626—1705)清四僧之一,明皇族後裔。八大山人的祖、父都善詩畫,天姿聰穎的八大,自幼就跟從父親學習書法和繪畫,可就在他未滿二十歲的時候,明代的江山土崩瓦解。為避禍,這個末代的王孫出家當了和尚。但一股鬱結於心的悲涼之氣,並沒有因為習憚而得到疏解,直到有一天,他瘋了,癥狀駭人:「意忽忽不自得,遂發狂疾,忽大笑,忽痛哭竟日,一夕,裂其浮圖服焚之,走還會城(南昌),獨身猖佯市肆間。常戴布帽,曳長領袍,履穿踵決,拂袖蹁躚行。市中兒隨呼歡笑,人莫識也。」就這樣,他成了後面跟著一堆孩子的瘋子。這種狀況持續了一年多,最後是他侄子認出了他,把他領回了家。此後,八大的病狀依然不是很穩定,喜飲酒,每飲必醉,醉後或哭或笑,其狀若狂。最特異的是,他一日在門上書一「啞」字,從此不與人說話。直到六十歲前後,他才算到底正常了。這年他開始以八大山人為號,並棄僧還俗,靠賣畫過活,一直到老。

八大畫風的變化和他的精神演變的軌跡正好合轍。前期的畫,主要承襲了沈周、陳淳、徐渭的那—路傳統,筆與墨尚屬中規中矩,有—種清雋的面目。中期也就是他的精神畸變期,這個時段的畫打破了表面的和諧,顯示了精神上的異峰突起,筆墨的表現往往有出人意表的顛狂,洋溢著強烈的個性和對傳統規範的衝擊。他此時的署名常常也很怪異,比如驢、驢屋、個山等等。最後一個時期,他的狂疾不再發作了,人也還俗了,並成立了家庭,其時他的畫延襲了中期的風格,但狂溢的筆墨已趨於簡率和收斂,不過仍然有一種格格不入的精神充盈於筆墨之間。這個階段他的簽名基本固定為八大山人了,哭之,笑之,何以言之,不是很痛切的表白么?

八大的藝術思維是怪異的,這種怪異往往超出了意表,讓我們去想像,去意會。在這幅《山水魚鳥圖·之一》中,這怪異更是到了一個極限。畫中的動物不是鳥不是魚,而是魚和鳥的合體,是魚鳥互變相互蛻化的一個結果。它有魚的尾巴,鳥的翅膀,像是《山海經》中遠古的異獸,也像《莊子·逍遙遊》中隨時會化而為鳥的大魚,這樣的異獸是即能在天上飛,也能在水裡游的,因此也就超越了它生理上給定的界限。它給我們的奇異感,也就是這種生理上的變異帶來的。這表明,這隻魚鳥是現實之外的一種異在。它是思維上的返祖現象,具有混沌的沒有界限的想像特徵,在人的潛意識中作為原型一直存在著。所以,八大表面是在畫動物,但實際上是在揭示人更多的可能性。

這樣的思維,就像《山海經》和《莊子》中的原始思維那樣,揭示出人的內心的史前性質,其特徵是自由的變易和面貌的多樣性。在這種前文化的想像中,生命的形象不是單—的限定,而是具有各種動物的面貌,以示其靈活的多元維度。這樣的多種面貌互變的動物形象,展示了生命在不同環境或境遇中,應有不同的狀態與之相適應。這是人性中固有的潛能,只是因為文化的改造,而趨向固化與單一。

八大《山水魚鳥圖冊·之一》

這樣我們就會理解,在八大的畫中魚鳥眼神的特別。晉代的嵇康往往以青白眼視人,八大魚鳥的眼神似之,但似乎更為絕對。這固然有家國淪沒後舊日王孫的孤憤在裡面,但更有人對絕對自由的追問。「靈魂,這個大地上的異鄉者」,面對滔滔濁世,世界的固化,人的固化,到處漂泊,卻始終懸於一片空白之中,找不到棲身之所,這已超出了肉身寄與的涵義。這樣,畫中魚鳥的白眼,也就有了落腳處。那是人性中所蘊含的自由顯示出來的目光,意味著對無所憑藉的人生要求一個透底的解答。最終,八大以他涉世的顛狂告訴我們,無論如何,還有一個藝術的形而上世界,可供我們漂泊的靈魂去尋找、去居留。

八大和石濤是清代繪畫藝術的雙璧,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才為清代繪畫定下了革新的基調,並且作為得先機者,開啟了一個屬於他們的時代。

石濤(1642—1708),清初四僧之—,原姓朱,名若極,廣西桂林人,別號很多,如大滌子、清湘老人、苦瓜和尚、瞎尊者,法號有元濟、原濟等。明宗室後裔。明亡後出家為僧,遍游黃山、廬山等處,先後在武昌、宣城、南京、北京、揚州等地僑居。他是清代四僧之一,繪畫理論家,著有《畫語錄》—書。

石濤曾這樣說過自己:「生平未讀書,天性粗直,不事修飾」,其實,透過這些文字的表面,在這裡石濤真正要傳達的,是他作為臨濟宗人,更看重人性直接的本真表現。顯而易見的是,無論他的思想還是繪畫,都受到了慧能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的禪法的影響。石濤這麼說,正是怕人們陷入「所知障」。可以說,這是石濤貫徹始終的思想。

石濤意識到,面對所有的即成的文化(法),如果不能夠以一種單刀直入的即時在場方式進行轉化,就會對人的創造力造成束縛。石濤講「一畫之法,乃自我立」也是從破除法障的角度來說的。在石濤這裡,「我」其實和《臨濟錄》中所說的「赤肉團上」的「無位真人」差不多——個體達到無所依傍時的赤裸裸的那個心體。此心體是不依賴任何既有的偶像和法度的獨在,是空虛的自在,是無限的從無到有的生成。正是在此種自由的狀態下,創造中的主體方可轉化萬物——「畫從於心」,與萬物和諧一致。而一畫之「一」字,正是貫穿的意思,以一統萬的意思。由此可見,他的反傳統,是要返回到傳統的根源處。「古人未立法之先,不知古人法何法?」石濤是要回到古人未立法「之先」——就是那「以無法生有法」並空諸所有的虛空處,這是萬有湧現處,是一切創造行為的根源,也是古人所法之法。而那些機械的模仿者們,卻都忽略了眼前活生生的即刻可以上手的現實,陷入了概念的障礙裡面。在這樣一種情形下,傳統被程式化和偶像化,束縛了人的創造力,按石濤的說法就是「古今法障不了,一畫之理不明」。

石濤《山水冊·之一》

因此,在創造性地轉化傳統這個意義上來說,石濤是「不舍一法」的。前人的影響,比如倪瓚、沈周、董其昌、梅清等等,在在處處,在石濤的畫中隨時都可以看到,但是卻沒有任何僵硬的消化不掉的痕迹,而是被他隨轉隨注發乎內心地化入了自己的風格裡面。

石濤的這套《山水冊》共十開,據畫中題記所述,是他用了一個下午完成的。從我們論及的這張來看,石濤那種自由的創造力顯示得很充分飽滿。畫中的山、水、樹木,都是在—氣呵成的渲染中完成,幾無停頓,亦無瑕疵,有一種爛漫的煥發與潑濺。這種高度的完成,卻發生在很短的時間內,乃是—種主觀能動性的閃現,有閃電—般的速度和準確。在這幅畫中,石濤的本領所在,用臨濟慧照的話說,就是「隨處做主,立處皆真」,達到石濤自己所說的「自能盡變而無法」。因為無法,而萬法歸一。在無盡的變化中,石濤的這張畫在技法上達到了不可端倪的自由,其效果誠如臨濟慧照說的那樣:「若能如是辨得、不被境轉、處處用境。東涌西沒、南涌北沒、中涌邊沒、邊涌中沒、履水如地、履地如水。緣何如此。為達四大如夢如幻故。道流、爾祇今聽法者、不是爾四大、能用爾四大」,這正是一畫之法顯示其如水的清洗和湮漫力量時的狀態。這是說石濤在繪畫中掌握了主動,左衝右突,「上下一起滌」,所到之處無不揮灑自如,正可謂「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治。」

石濤以《畫語錄》在道的高度上的體悟,和繪畫上空前的即興變化能力,成為他那個時代領風氣之先者,也成為中國古代繪畫後期承上啟下的標誌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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