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金鴛鴦

賈赦是賈政的哥哥，怎麼也得有五、六十歲了，在第三回黛玉進賈府的時候有這樣的描寫：

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榮府中花園隔斷過來的。進入三層儀門，果見正房廂廡游廊，悉皆小巧別緻，不似方才那邊軒峻壯麗，且院中隨處之樹木山石皆有。一時進入正室，早有許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鬟迎著，邢夫人讓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書房去請賈赦。

賈赦家居然有「許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鬟」，看來他人老心不老，賽過老黃忠。賈赦要娶鴛鴦當小老婆，結果鴛鴦死活不同意，還搞得他碰了一鼻子灰，那怎麼辦呢？

在第四十七回里描寫：

只得又各處遣人購求尋覓，終究費了八百兩銀子買了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來，名喚嫣紅，收在屋內。不在話下。

果然是老牛吃嫩草，居然花重金買了這麼年輕一個小姑娘，劉姥姥說過二十多兩銀子夠他們莊戶人家過一年的，那八百兩銀子能養活劉姥姥全村過一年的了。更讓人吃驚的是在第六十九回里有這樣的描寫：

那賈璉一日事畢回來，先到了新房中，已竟悄悄的封鎖，只有一個看房子的老頭兒。賈璉問他原故，老頭子細說原委，賈璉只在鐙中跌足。少不得來見賈赦與邢夫人，將所完之事回明。賈赦十分歡喜，說他中用，賞了他一百兩銀子，又將房中一個十七歲的丫鬟名喚秋桐者，賞他為妾。

秋桐應該是賈政玩剩下的，也就是說他居然還跟自己的兒子分享同一個女人，太毀人三觀了！多半是他的小妾太多了，賈赦自己實在忙不過來，而且秋桐也是十七歲，看來賈赦有戀童癖，對十七歲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情有獨衷。難怪鳳姐跟邢夫人這樣說過：

「老太太常說，老爺如今上了年紀，作什麼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裡，沒的耽誤了人家。放著身子不保養，官兒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太太聽這話，很喜歡老爺呢？」

在第四十六回里有這樣的描述：

平兒又把方才的話說與襲人聽道：「真真這話論理不該我們說，這個大老爺太好色了，略平頭正臉的，他就不放手了。」

賈赦有這個的愛好也無所謂，誰讓人家有錢呢？按理說他看上了鴛鴦也是正常的，可能是因為感覺鴛鴦長得漂亮，鴛鴦長得什麼樣呢？在第四十六回里描寫：

只見他穿著半新的藕合色的綾襖，青緞掐牙背心，下面水綠裙子。蜂腰削背，鴨蛋臉面，烏油頭髮，高高的鼻子，兩邊腮上微微的幾點雀斑。

多半是賈赦偏愛鴛鴦臉上的幾顆班，於是更讓人吃驚的是居然他好意思讓自己的老婆邢夫人來說媒，可鴛鴦堅決不從，這是怎麼回事呢？鴛鴦算是賈家地位最高的丫鬟之一，因為她是賈母的丫鬟，所以大家都高看她一眼。賈家能與匹敵的只有襲人和平兒了，襲人是怡紅院的管家，因與寶玉初試雲雨情，所以地位無人能及；平兒跟鳳姐混，更是不一般，在鳳姐生病的時候她代理鳳姐管家，非常了得，所以作者才有意將鴛鴦、平兒和襲人這三人放到一起演繹出一段精採的故事來。在第六十五回里興兒提到「這平兒是他自幼的丫頭」，算是鳳姐陪嫁，嫁過來以後應該會成為賈璉的妾。

而襲人被王夫人看重，更是寶玉妾的絕對候選人，相比較而言鴛鴦就顯得非常尷尬，因為她侍候的是賈母，是一個耄耋老人，是個女的，所以她沒有平兒和襲人那樣的好運氣，頂多是她侍候得好，被主子誇誇。其實她給賈赦當妾也沒有什麼不好的，邢夫人說得對：

「你這一進去了，進門就開了臉，就封你姨娘，又體面，又尊貴。」

這話一點不假，也算是個不錯的結果，賈赦指出了鴛鴦以後的的結局：

「想著老太太疼他，將來自然往外聘作正頭夫妻去。叫他細想，憑他嫁到誰家去，也難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終身不嫁男人，我就伏了他！」

然而賈赦太老了，如果她真的從了賈赦，鴛鴦的心理肯定不平衡，憑什麼襲人和平兒嫁的都是賈家最帥的主子，而自己這麼了得卻嫁這麼個老不死的呢？自己又不是嫣紅，又不是秋桐，也沒什麼戀父情結，在第四十六回里邢夫人對鴛鴦說過：

「你又是個要強的人，俗語說的，『金子終得金子換』，誰知竟被老爺看重了你。如今這一來，你可遂了素日誌大心高的願了，也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

給賈赦當妾應該是件很體面的事，然而鴛鴦不這樣想，她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平兒跟鳳姐介紹了鴛鴦的性格：

鳳姐兒早換了衣服，因房內無人，便將此話告訴了平兒。平兒也搖頭笑道：「據我看，此事未必妥。平常我們背著人說起話來，聽他那主意，未必是肯的。也只說著瞧罷了。」

看來鴛鴦應該要追求更好的結局，以至於她說出了狠話：

鴛鴦冷笑道：「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離這裡；若是老太太歸西去了，他橫豎還有三年的孝呢，沒個娘才死了他先納小老婆的！等過三年，知道又是怎麼個光景，那時再說。縱到了至急為難，我剪了頭髮作姑子去；不然，還有一死。一輩子不嫁男人，又怎麼樣？樂得乾淨呢！」

鴛鴦何苦這樣鬥狠呢？想來應該是因為她真的象賈赦說的那樣：

「『自古嫦娥愛少年』，他必定嫌我老了，大約他戀著少爺們，多半是看上了寶玉，只怕也有賈璉。」

想來賈赦說得也不錯，難怪在第三十八回里有這樣的情節：

鳳姐仍是下來張羅，一時出至廊上，鴛鴦等正吃的高興，見他來了，鴛鴦等站起來道：「奶奶又出來作什麼？讓我們也受用一會子。」鳳姐笑道：「鴛鴦小蹄子越發壞了，我替你當差，倒不領情，還抱怨我。還不快斟一鍾酒來我喝呢。」鴛鴦笑著忙斟了一杯酒，送至鳳姐唇邊，鳳姐一揚脖子吃了。平兒早剔了一殼黃子送來，鳳姐道：「多倒些姜醋。」一面也吃了，笑道：「你們坐著吃罷，我可去了。」鴛鴦笑道：「好沒臉，吃我們的東西。」鳳姐兒笑道：「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璉二爺愛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討了你做小老婆呢。」鴛鴦道：「啐，這也是作奶奶說出來的話！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臉算不得。」說著趕來就要抹。鳳姐兒央道：「好姐姐，饒我這一遭兒罷。」琥珀笑道：「鴛丫頭要去了，平丫頭還饒他？你們看看他，沒有吃了兩個螃蟹，倒喝了一碟子醋，他也算不會攬酸了。」

看來鳳姐和平兒早看出鴛鴦的心思來了，不成想賈赦提前動手了，於是鴛鴦誓死抗婚，搞得大家都很沒面子，賈赦和邢夫人恨她，而她自然也恨賈赦，因為他把自己的幾條路都堵死了。與寶玉相比，鴛鴦自然對賈璉更有意思，所以在第四十六回誓絕鴛鴦偶的時候拚命在寶玉身上作文章，而對賈璉不提：

「我是橫了心的，當著眾人在這裡，我這一輩子莫說是『寶玉』，便是『寶金』『寶銀』『寶天王』『寶皇帝』，橫豎不嫁人就完了！」

之後更是故意在眾人面前表面得對寶玉的態度非常冷淡，似乎是以示自己不碰男人的決心，在第七十回里：

自那日之後，一向未和寶玉說話，也不盛妝濃飾。

然而鴛鴦對賈璉還是很客氣，還一直保持正常交往，賈璉求鴛鴦從老太太那裡偷些東西出來，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幫忙了。不知道她是真的想遠著男人還是假的，總之她對寶玉和賈璉兩個態度。也許鴛鴦抗婚的原因真的讓賈赦說對了，她本來戀著賈璉或寶玉，這才能說明她為什麼那麼要強，然而賈赦這樣插一杠子搞得她徹底沒有任何希望了，今後賈母一死，她的人生的意義又在哪裡呢？總不能年紀輕輕地真的去出家當姑子去吧？到那個時候她心理對肯定憋屈死了，對賈家充滿了怨恨。從《紅樓夢》隱寫歷史的角度來看，因為鴛鴦姓「金」，自然應該象徵的不是什麼好人，而是後金或滿清那個陣營的，這樣看來她肯定做出什麼驚人之事來，肯定應該對賈家不利，抗婚一事是為她後面之事做了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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