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厚道是為人本分

周瑞家的：厚道是為人本分

婉如清揚

（網路圖）

舊時代的大戶人家，嫁個女兒也是要下大本錢的（其實古今都一樣）。不單是金銀細軟，還得帶著大活人去，生怕自己的姑娘在婆家受委屈。一般是送些個陪嫁丫頭，人數可多可少，十來個甚至上百個隨家境看，最不濟的也得帶個把人去當心腹。當然，王侯之家嫁女兒，還可以把一家子都給陪嫁過去，周瑞和周瑞家的就是跟著王夫人嫁進賈府的。當時和他們家一樣情況的，在京城的有五六家，後來被放到地方去當一把手的，還有那麼五六家。

別看周瑞是個陪房，在主子眼裡是奴才，可是放在所有的下人當中，他的地位就顯得很高了。周瑞管著莊子上春秋兩季的租子，周瑞家的則專門管管主子小姐們出門的事情，怎麼說，都是肥差。他們在王夫人那裡挺有臉面。比如經過某位準姨娘告密，說寶玉年紀大了，也得注意注意生活作風的問題。寶玉自然是沒什麼不對，不對的是那些個妖媚的丫頭。於是，王夫人借著傻大姐撿到個香袋的事，把大觀園好好的整理一番。趁機攆走那些個小妖精。這差事，就是由兩位陪房——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和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聯合突擊。

王善保家的屬於仗勢欺人且沒有腦子的主，她甚至連探春這朵刺玫瑰也敢上手，結果被探春打了大大的一巴掌，丟了臉面。周瑞家的也一樣行使職權，相對卻溫和一些。當然，僅限於主子小姐，至於丫頭，尤其是犯了錯的司棋，她也是毫不留情面的。

她對司棋說：「我勸你走罷，別拉拉扯扯的了。我們還有正經事呢。誰是同你一個衣包里爬出來的，辭他們做什麼？你不過是挨一會是一會，難道就算了不成！依我說快走罷。」寶玉不捨得，還拉著想說話，周瑞家趕緊拉司棋走，說太太吩咐地，趕緊走人，何況和一個小爺見了面，還拉拉扯扯，成什麼體統！

寶玉是個糊塗蛋，他覺得平日里溫和的周姐姐變了樣，變成了他生平最討厭的魚眼珠子了。

其實平心而論，周瑞看似做得絕情了些，其實還是為著他們好。想想這事的來頭：為什麼會突擊檢查？還不就是因為那些男女之事嗎？司棋箱里找到的那些男人用的東西雖然是過了明路的，是主子賞賜的，但私藏起來，又有什麼臉面？不要說惜春沒臉面，就連王熙鳳，王夫人這些管家的太太奶奶，都有失察之罪。趁著知道的人不多，趕緊走了，還有點臉。至於不讓她和寶玉說話，按著周瑞家的聰明勁，怎麼會不知道王夫人最忌諱這個？金釧不過是和賈寶玉多說了那麼幾句子話，結果就生生地被逼著跳了井，這會兒不乾不淨的司棋，還和寶玉拉扯，寶玉，惜春全都落不了好！

所以著，早走是最好的路了。

可以講他仗勢，但問題是司棋有錯在先，沒欺她算是很對得起了，職責所在，不能不做。

看似無情，卻不失厚道。

事實上周瑞家的早先的確是個厚道人，至少有那麼幾分厚道。

和王夫人八杆子才打得著的連宗親戚劉姥姥帶著她的小外孫板兒上門來了，周瑞家的正閑坐家中。聽得外面有人喊她，趕緊迎上前去，猛然一見，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是哪家老人家，再細看了半天，終於發現是王狗兒的丈母娘劉姥姥。周瑞家的請她家裡坐，熱情得很。劉姥姥說：「原是特來看看你，二則也請請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領我見見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轉致意罷了。」劉姥姥的話自然是討巧，難得是也挺周全，沒什麼破綻。周瑞家和王狗兒家關係不錯，當年周瑞在京中置辦田產，結果和人發生了齟齬，是王狗兒父子兩個幫了大忙。以後兩家就有了來往。

這會兒，周瑞家早是賈府上等的僕人，自己有了田地，也雇了小丫頭做家務。明面上看，還是個奴僕，其實已比平民百姓還強得多了。劉姥姥衣著雖乾淨，但卻一臉菜色，一看就是生活無繼的樣子。但是周瑞家的沒有嫌棄，聽得她話里話外的意思，於是派小丫頭去打聽情報，自己和劉姥姥聊天，等著信了之後，再領著劉姥姥去見鳳姐。

鳳姐每天總是忙忙碌碌的，難得有在自己院子里休息的時候。周瑞家的趁著飯後有那麼一丟丟的時間，趕緊見鏠插針地，把劉姥姥帶去了。結果嘮了一回，鳳姐感嘆家裡日子艱難，劉姥姥竟然嚇得就不敢說自己的來意了。只說：「不過是來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親戚們的情分。」周瑞家的趕緊提醒她：「沒有什麼說的便罷；若有說的，只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樣的。」還使了個眼色給她，劉姥姥忍著羞恥，把自己來討要錢糧的事給說了，鳳姐最終給了二十兩，劉姥姥高興得了不得，心裡開了花似的美著。臨了，她拿出一小塊銀子給周瑞家的，然而周瑞家的並沒有接，笑著送走了她。

周瑞家的幫助劉姥姥，雖然有著顯擺自己的嫌疑，對劉姥姥，卻真的是沒有用任何心計。不僅如此，他對金釧和香菱這兩位可憐的丫頭，同樣不是人見人踩。

劉姥姥回家後，周瑞家的去報告王夫人結果。從丫頭處得知王夫人到薛姨媽家去了，她也順便就去瞧瞧姨太太。這會兒，就看見了金釧和香菱。金釧是王夫人的隨身丫頭，周瑞家的自然認識，但是香菱，卻只聽見過她的傳聞。只知道姨太太家有那麼一個為他打人命官司的丫頭。這猛得一瞧見，周瑞家的便親熱地拉著香菱的手，細細地看，笑著說：「倒好個模樣兒，竟有些象咱們東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兒。」長得象秦可卿，自然是香菱的優勢，最難得是的秦可卿是東府里一等一的人緣好，人見人愛，上下都喜歡的一個人。

但是初次見面，說一個丫頭長得像最好的主子，可不是貶低，而是褒獎了。接著她又問了她許多，什麼年齡啊，出身啊，父母什麼的，可惜香菱都不積善成德，周瑞家的嘆息傷感了好一會才離開。

香菱就是當年被人拐走的甄英蓮，是個極其可憐的女孩子。對於賈府薛家這樣的人家來說，人命算什麼？在他們眼裡，能讓她跟著薛蟠寶釵，那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只是同是出身下層的周瑞家才明白，階級註定是不可撼動的存在，主子就是天，而他們，只能是地。雖然香菱長得極好，卻仍然擺脫不了可憐的命運。或許這就是同病相憐。也許她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總之，不管出於什麼考量，她對香菱總是同情的，沒有奚落，沒有鄙視，只有傷感和嘆息。

周瑞家的果然是個厚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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