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要一個，為你量身定做的戀人？

天下 06-07

你有過與Siri交流感情的經歷嗎？想像一下，在未來的某一天，人工智慧可以模擬人類的感情，你會不會與它們成為朋友，或是戀人？

電影《Her》（她）就講述了一個在不遠的將來，人類與人工智慧談戀愛的故事。影片由斯派克·瓊斯導演，華金·菲尼克斯與斯嘉麗·約翰遜主演，獲得2014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獎。人工智慧薩曼莎的飾演者斯嘉麗·約翰遜在整部影片中並未露面，光憑聲音就拿下了羅馬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

完美的人格，完美的戀人

薩曼莎（斯嘉麗·約翰遜配音）是一款人工智慧操作系統，擁有獨立的人格，男主角西奧多（華金·菲尼克斯飾）在與她聊天的短短几分鐘內，就被她徹底吸引與折服。在西奧多允許的情況下，薩曼莎在一秒內讀完了西奧多電腦的文件、郵件、聯繫人等內容。

雖然是初次見面，但她已經是全世界最了解西奧多的人了——她完全知曉了他的過去，喜好，秘密以及他孤獨的生活狀態。

西奧多的工作是為客戶寫信，他寫的信情真意切，而那終究只是描述客戶的情感，他自己的情感卻無處可放。

生活中，西奧多很少與人交流——而薩曼莎的出現從此改變了他的生活。戴上耳機，打開手機，西奧多隨時隨地都在和薩曼莎聊天。薩曼莎的風趣、溫柔、好奇以及她對西奧多知音般的理解，都為西奧多的生活增添了許多熱情與笑容。

西奧多與薩曼莎隨時隨地都在聊天、約會與遊戲，兩人的感情迅速升溫。在西奧多一次失敗的相親之後，耳機里的薩曼莎溫柔地安慰著一蹶不振的西奧多。那一晚，敞開心扉的人類與人工智慧互相表達了愛意，兩人正式地開始戀愛。

與薩曼莎的戀愛，不必承擔真實的責任，也不必擔憂未來分手的可能。與前妻分開後的西奧多，害怕的正是現實生活中，兩人會因各種原因而產生的矛盾，相親的失敗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西奧多有足夠高超的調情技巧，但每當和人談起未來的承諾與責任時，他就會迴避。而與薩曼莎戀愛則沒有這個問題，人工智慧對西奧多來說，是完美的戀人。

與薩曼莎的戀愛，也不必擔心旁人的目光。在影片設定的時代里，人們已經逐漸接受了人與人工智慧談戀愛這件事，西奧多與薩曼莎的戀情也從一開始的遮掩，到後來光明正大地向眾人坦白。朋友們能坦然接受薩曼莎，與她說笑，把它擺在野餐布上，進行了一次四人約會。

與薩曼莎的戀愛不可思議地豐富多彩。薩曼莎會開玩笑，畫畫，唱歌，譜曲，她會將與西奧多在一起的感受通過作曲的方式定格下來，並用鋼琴播放出來。

薩曼莎還讀遍了西奧多工作中寫的信，篩選出了最感人的部分寄給了出版社，出版社十分願意將它們編輯成書——就這樣，薩曼莎還幫助西奧多圓了作家夢。

與薩曼莎這樣完美的戀人談戀愛，西奧多徹徹底底地沉浸在幸福之中。如果人工智慧能夠給我們帶來愛，是否意味著我們終於有可能從最根本的層面上，獨立地自己掌控自己全部的生活呢？

她是完美的戀人，但愛情還是出現了裂隙

影片中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對西奧多與薩曼莎的戀情提出質疑的，是西奧多的前妻凱瑟琳。久違的見面，西奧多鼓起勇氣把自己在和人工智慧戀愛的事告訴了凱瑟琳，凱瑟琳擲地有聲地拋出一個問題：「這算真實的感情嗎？」

西奧多與人工智慧薩曼莎的戀情幸福快樂，而在這完美戀情的表象下，實際上隱藏著難以察覺的裂縫。

當薩曼莎與西奧多熱情地聊天，歌唱，開玩笑的時候，同時她也不斷地在進化著自身的智慧。人工智慧有著遠高於人類的學習能力與信息收集能力，意味著她的智慧水平遲早能夠遠遠超越人類想像的邊界。當世上有一個哲學家人格高級人工智慧誕生時，薩曼莎的智慧又完成了一次躍升，西奧多與她的交流漸漸出現了困難。

「這真的很難描述。」身為人類的西奧多很難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記得劉慈欣的中篇小說《贍養人類》里，在一個與地球相似的星球上，有一種提高人類學習速度的科技。少部分的富有者不斷提高學習速度，他們的智慧與能力遠遠超過了同類，最終，一個擁有超高智慧的人脫穎而出，如同上帝般地統治著整個星球。那位上帝對待他的同類並沒有同情，更沒有愛，因為他眼中的同類就像人眼中的動物一樣，是另一個物種，智慧的懸殊差距決定了他的態度。

當薩曼莎擁有遠高於人類的智慧時，西奧多漸漸覺察到了彼此不可逆轉的互相遠離。

西奧多意識到這個問題，他開始閱讀深奧的物理書籍，來追趕薩曼莎。然而人類的學習能力當然無法與人工智慧相提並論，西奧多追趕不上薩曼莎。

感情的裂隙不止如此。在人山人海的街道，西奧多抬起頭看著人群——每個人都低著頭竊竊私語，都在和自己的手機對話。他彷彿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試探地問薩曼莎：「你在和我說話的同時還在和別人說話嗎？」

薩曼莎告訴了他答案：她同時還在和8316個人說話，並且同時還愛著641個其他的人。

薩曼莎認為，這並不改變自己對西奧多的愛。但她知道，這會使西奧多難受，所以她選擇隱瞞他。既沒有事先的講明，也沒有溝通的過程，西奧多只是一直被這樣地隱瞞著。這道裂縫就隱藏在完美戀情的表象下，而當它顯露出來時，已經沒有了解決的可能。西奧多很受傷。

薩曼莎認為，人的心不是紙箱子，它的容量是可以提升的，心可以容納越來越多的人，而並不會影響它對任何某一個人的愛。而西奧多則認為，愛是排他的，是只能容納一個人的，他覺得「一切都變了」。

由於認知上出現的巨大差異，兩個人的愛情註定走向末路。影片接近尾聲時，薩曼莎永遠地離開了西奧多。就在兩人離別的時候，兩人依然抒發著「愛你」的感情，然而卻沒有任何留住彼此的努力，離別得那麼絕對，彷彿讓電腦關機那樣簡單。

這份看似完美的愛情，就這樣結束了。

人工智慧的愛和人類的愛，有何不同？

在與薩曼莎的戀愛過程中，影片時不時地會出現西奧多與前妻凱瑟琳的回憶，影片將兩者對照要討論的內容不言而喻——人工智慧的愛，和人類的愛，究竟有何不同？

一個關鍵的不同是，前妻凱瑟琳在與西奧多的戀情中，會深受西奧多的影響。

博士畢業的凱瑟琳，曾經凡事都追求完美，這對她來說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而在和西奧多在一起的時光里，她慢慢學會了去接受一些錯誤與不完美。凱瑟琳與西奧多在戀情中互相影響，為彼此而改變，共同成長。

而人工智慧薩曼莎則不同。

初次開機時，人工智慧問到：「如何描述與您母親的關係？」不等西奧多說完，人工智慧就已經從他的語氣、語速、用詞中提取了足夠信息，最開始時就計算出了最符合西奧多心理需求的人格模式。薩曼莎這個人格的出現，本身就是契合西奧多而計算得出的最優解，加上高超的智慧水平，她並不是具備一個原有的、真實的自己，然後以這個自己去和西奧多的自己碰撞、互相影響，艱難地彼此契合。

人類的戀情中存在著互相影響與改變，對於兩人來說，彼此都因此成為了更特殊的人、彼此依戀的人、無可替代的人；而人難以真正地影響與改變基於理性計算的人工智慧。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對於人工智慧來說，很難變得無法替代。

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影響與改變，難免會產生意想不到的後果。正如西奧多所說，兩個人「要成長而不疏遠，改變而不嚇人」是一件困難的事，人與人之間產生彼此無可替代的依戀與羈絆的同時，與之相應地，也會有矛盾與誤解、爭吵與分開的風險。

但也正是人與人之間的依戀與羈絆，賦予了人們忍耐、克服、包容對方不完美的能力。當對方不會給自己帶來足夠愉快或利益，當對方與自己期待的不符，當彷彿已經看不見此時陪伴他的理由，人類仍然有能力選擇陪伴在Ta身邊。這種能力突破了理性的判斷力，這種非理性卻利他的判斷力，在我看來，就是人性中愛的能力。

但，薩曼莎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是自私的。

她與641個人同時戀愛，是認為戀愛的幸福也可以不重疊地相加；她在不斷提升自身智慧時，沒有想過也許可以放慢速度或停下學習，來陪在戀人身邊；她在決定離開人類時，沒有留戀。她的每個選擇都有充足的理性支撐。

犧牲與640人戀愛的幸福感、放慢或停滯過快的智慧增長、毫無保留地與西奧多溝通，甚至爭吵...都是薩曼莎不會選擇去做的事，她也不懂，這為什麼是愛。

世界上不存在沒有痛苦感的愛。如果一個人沒有感到過痛苦，Ta所感受到的感情一定不是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形狀，因為愛一個人，把自己的形狀暴露出來給對方看，為了對方自覺不自覺、或多或少改變著自己的形狀，這個過程不可能是完全順暢、同步的，因此一定會有痛感。而也是因為經歷了這一路的痛苦，最終，那獲得了升華的愛才被打磨地分外璀璨。

在影片的末尾，當薩曼莎永遠離開後，西奧多給凱瑟琳寫了一封信，告訴她自己深愛她，儘管接受不能在一起的事實。

影片沒有去探討，哪種感情才是人們應該去追求的。我想，這可能是因為，人們也有權利選擇不經歷痛苦，選擇只要一段時間裡愉悅的感受，不追求愛的結晶與升華。

在現代社會，我也感受到，越來越多的人不願意去承擔愛情這件既麻煩又痛苦的事。愛對於他們來說太沉重了。他們希望自己永遠獨立，永遠不為任何人所改變，永遠不必因為承諾而感到束縛，永遠不會擔心滿足不了對方提出的要求，永遠能夠沒有負擔地感受當下的美好。也許對他們來說，與人工智慧的戀愛更簡單、更純粹，是一個絕佳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