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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以及我曾經的六月

祝福所有今年上戰場的孩子考試順利:無論結局如何,我們都要勇敢地生活下去。

本文由豆瓣用戶@聆雨子 授權發布

每到初夏,長日空寂,溫度和煦得讓人每天都活在微醺里,這便觸到了心裡那些柔軟的哀感,變得容易傷情且酷愛回憶了。昨天的朋友圈裡好些人在追念高考,起因貌似是知乎上的一個問答。畢竟對於這幾代青年,整個校園時光都有幸(不幸)活在那些宏大的語詞和真正的狂飆之外,唯一可以構成永恆交集的部分,也只剩下某個六月里,幾乎所有人都曾經一廂情願地堅信,通過那幾張卷子里的書寫與默誦、證明和換算,自己是有機會在某個瞬間握住未來的。

這些年說到高考,自己總歸是從容與坦然了。彷彿那些關於遺忘的寓言般的輪迴,無論堆砌得再隆重,12個春秋也是一個足以沖淡一切的距離,在此時此刻,即便想到那些親身經歷的慘烈,也擁有了幾分超然事外的洒脫。

大概就我們這些偽中年人來說,高考屬於那種已經被定格的往事,「如果一切都是一場夢該多好」這類狗血的語詞未免煽情過當,所有值得記起也願意記起的,只剩下一些非常象徵性的細節:2003年6月7日的早上,我照例穿著一件很浮誇的湖藍色T恤,坐在那座古老校園濃蔭蔽日的花壇邊,和幾個女生聊昨晚的電視劇(是《情深深雨濛濛》嗎?還是譚耀文林心如版的《半生緣》?),開考鈴聲響,平素對我愛恨交織恩威並施的班主任照例與我相互挖苦了幾句,平素讓我畏若猛虎見之膽寒的外語老師破例與我擊掌相誓,數學很難好多人都哭了可我考得極好,語文我這樣的大神級人物居然作文偏題,英語被刷出了高中四年的最高分(高考前兩個月我掀起了人生中最瘋狂的背單詞運動,自稱為「大不列顛復興計劃」),文綜我的歷史政治都是學霸級別但是地理太差經常看不懂地圖無法進入那些大題的語境(所以我至今仍然是一個方向感全無,駕車上街會為人民大眾帶來潛在危險的人),學校希望我能考藝術類的狀元結果我多考了一個「1」排名全省第11(當然要考慮到藝術類排名不算數學分數這讓我很是吃虧,好比擁有原子彈的國家跟別人動武結果規則約定只能使用冷兵器)……

那是一個我們都還沒有接受「課堂是可以昏昏欲睡並且玩著手機度過、早上醒不過來就逃課不去讓死黨幫忙答個到吧」的時代,那是一個連老師們都充滿理想主義甚至激越情愫的時代,那些師長們慷慨激昂的言論在今天看來簡直誇張到不乏一絲的可笑,無論是老蔡在報紙上連載的所謂「蔡老師高考手記」或者小費私人日記里那句「努力吧,我的孩子們」甚至吳師太俗不可耐的「有什麼好緊張的,就算考不上也不會死掉的」,都雄偉聖潔得如同宗教。大概在中國這個詭異的語境里,你整個青春漫漶出的時光都必須用這一場虛無的信仰支撐自己走准方向,以至於那原本的閱讀理解、完型填空、分析簡答、選擇判斷,也真的被塗抹到了生命救贖般的高度,幾張試卷背負不了太大的重量,提升得太多,後續的就都是解構,執著得太深,也註定反諷得愈發凄涼。

由於在03年的1月曾經周期性自虐地徹底抗拒做題答題的生活,我為了躲避一模去參加了中國傳媒大學的藝術類招生考試,結果一舉通過拿到了錄取證(這也再次證明至少在我生命的前二十五年里,我真是一個被上帝和諸神眷顧的所在),高考依然需要參考,但它已經從選拔式的競逐變成了過關式的撞線,只要上了重點線,我就可以穩穩噹噹地去北京。這樣的要求在我這般自戀者的心目中當然會被鄙視得易如反掌,於是這種命運的正向跨越,平白無故地為我個人的高考記憶減去了許多神聖的顏色。有人說沒有經歷過高考的人生從來都是不完整的人生,不知道我這種只經歷過「減壓後高考」的人生是不是也充滿了遺憾。但是,我還清楚地記得6月8日的中午,我在考場對街的賓館裡蘇醒,望著窗外濃烈的陽光告訴自己的話:只剩下一門了,再也不要重來一次了。

是的,雖然我前所未有地懷念高中的每一個點滴,但是在那個瞬間里我確切無疑地感受到了厭倦:再也不要重來一次了,那些反覆操練的句法,那些日日記誦的公式,背不完的單詞和改不完的錯別字,對流層與平流層,三個代表四個一定要,which引導的條件狀語從句,商品經濟和農業重心的逐漸南移,「符號看象限,奇變偶不變」。哪怕在所有的朋友眼裡,我那種自我妝點後的落拓,那種上課聊天中午翻雜誌晚上看電視的複習生活是多麼地自命瀟洒,可他們也總歸不會知道我在整個五月里曾經反覆地做著這樣的夢:在一張白紙上寫英語,卻怎麼寫都還是一張白紙,然後交卷鈴響,總是一身冷汗地驚醒。

「一個最優秀的劍客,總會在長久的壓抑的蟄伏後揮出最耀眼的一擊的風情。」這是我在高考前寫的日記,這一劍固然光彩眩目,但這樣的蟄伏,有一次,大概也就足夠了。

我的朋友們在那年夏天多半考得不好,還記得在公布成績的那天下午,我以一個提前解脫者的姿態接到周圍一個個與己無關的噩耗,沒有任何可以安慰的話,所有試圖他們相信我真的與他們一樣難過的努力都顯得虛偽和故作姿態,最後我只能反覆地重複「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樣缺乏技術含量的雞湯,說到後來,自己也覺得木然。彷彿一個悲哀的預言,我們那個相依為命群體終於被那些阿拉伯數字的評判分強行劃分出了層次,天南海北,竹杖芒鞋,難以逆轉的結局,在那個上交志願的黃昏,杭州下著好大好大的雨,我混進了老師辦公室站在那些表格跟前,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點點勇氣去翻看那些熟悉的字跡里每個人駐留和遠行的選擇,最後,只能站在為了紀念那位著名的老校友而命名的「書同亭」前,讓腦海里過電似地閃爍他寫下的百轉千徊的歌詞: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我們想念的不是那一場考試,我們想念的是那些因為這場考試而變得簡單的自己:不需要擔憂三方協議、保研資格和畢業論文查重,不需要挂念獎學金、社團換屆和入黨轉正申請表,沒有志願者小時數和講座紅卡,可以一整個下午都只在操心一篇背不下來的古文或一條添不上去的輔助線,可以每天六點起床晚上九點回家卻無欲無求地覺得也許人生本就該是這樣。姑娘們都還沒有學會打扮,她們穿著臃腫軟塌的難看校服,卻能成為每個少年心底里最熱切的秘密深淵,或先知先覺或後知後覺最終統一裝扮成無知無覺——後來你們各自遠走,他成長為一個普通不過的成年人,娶妻生子買房換工作,一切再與你無關。

好多人說,高考縱然惡貫滿盈,你卻依然無法從當下的中國生產出比它更加良性的選拔制度,這話確是有些道理的。因為在一個沒有任何公平可言的社會體系里,當你渴望看到一絲哪怕是可憐的、表層化的公正,都必須為之付出僵死、板滯、冷血、個性泯滅、不近人情的代價。有人講,不好好高考,你拿什麼去跟富二代競爭?其實這句話最合適的寫法大概應該是:不好好高考,你拿什麼去給富二代打工?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高考里的受益者,就如同我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高考里的遇難者,充其量,我只是倖存者。那麼,就以一個倖存者曾經保有的全部樂觀和勇毅,祝福所有今年上戰場的孩子考試順利:無論結局如何,我們都要勇敢地生活下去。只要你願意,你還能作一輩子的才子,哪怕高考承認的,只有狀元。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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