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蟲圖騰Ⅳ險境蟲重/閆志洋

蟲圖騰Ⅳ險境蟲重/閆志洋

第十一章受天懲,卻是故人來

過了良久,歐陽雷雲終於平靜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雷火啊,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嗯,大哥你問吧!」歐陽雷火想不明白他究竟還想知道什麼。

「剛剛和我們進來的那個青年自稱是潘家的木系君子,這是真的嗎?」歐陽雷雲的話讓雷火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嗯,確實如此,他叫潘俊,八歲便成了名震京城的名醫,在他父親過世之後便成了木系君子!」

「可是他的步伐……」歐陽雷雲若有所思地說道,「他的步伐卻有點怪異啊!」

「哦?」歐陽雷火疑惑地望著歐陽雷雲。只見歐陽雷雲點了點頭說道:「他的步伐中有木系潘家的穩健,卻還有一些那個人的影子!」

「那個人……」歐陽雷火疑惑地觀察著雷雲的表情。只見雷雲微微搖了搖頭道,「可能是我多想了!」說完歐陽雷雲嘆了口氣,彷彿還未從剛剛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他雙手扶著地想要站起,歐陽雷火連忙走到他身邊將其扶起。歐陽雷雲遲疑了一下站起身來說道:「現在剩下的時間恐怕不多了,這『坤』卦密室是與『乾』卦密室相互配合的,在伏羲八卦之中乾代表天、陽、動,而坤代表的是地、陰、靜。因此『坤』卦密室講究的是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以不變應萬變?」歐陽雷火琢磨著雷雲的話。

「嗯,金系人遵照『坤』卦屬靜的特點,因此並未在此間密室中安置那些瞬間致人死命的機關陷阱,然而卻設計出一個極其龐大的循環迷宮,迷宮隨著一天十二個時辰,配合著『坤』卦爻總共有七十二種變化,這七十二種變化包含了從此處通向四周的所有密道。在不同時刻你所走入的密道都完全不同,但是所有的密道卻是殊途同歸,最後還是讓你回到起點!」歐陽雷雲這樣說著,用手指一直忙碌地計算著什麼。

「大哥,剛剛我一直不明白。你說這密室是金系人設計成的環形結構,可我剛剛卻感覺自己是一直向前走,這條路一直是筆直的並未發現任何彎曲,可是最終還是回到了這裡!」歐陽雷火頗為怪異地說道。

「呵呵,這就是金系驅蟲師的高明之處!」歐陽雷雲說著指了指堆在一旁的那一堆木棒說道,「我們剛剛進入密室之時極其寒冷,而在密室一旁卻擺放著一堆極其易燃的木棒,你仔細看那些木棒全部是用油浸泡之後用一層蠟封住的。任何人在進入密道之後便會不由自主地用這些東西取暖,除此之外便用這些東西做成火把照明!」

說到這裡歐陽雷火確實有一些奇怪,只是當時他急於救出兩個孩子未曾多想,經由雷雲這樣一說他心中疑竇頓生。金系驅蟲師在精心設計了密道之後,為何要將那些木棒放在此間呢?

「這些木棒雖然易燃,而它燃著的光線卻並不能照出太遠,光線所及之處不過是兩三米。而金系驅蟲師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他們在設計那七十二條密道之時,便將這密道的彎曲之處設計得極為平緩,大大超出了火把所能照亮的範圍,因此你便認為自己是一直向著一個方向走的,殊不知你已經落入了金系驅蟲師的陷阱之中!」歐陽雷雲娓娓道來。

聽完歐陽雷雲的話,歐陽雷火心中頓時對金系家族那些矮小丑陋的侏儒心生幾分欽佩,這些人竟然能將那些細枝末梢的微小細節精妙地運用到這巨大的密道之中,讓人落入陷阱卻渾然不覺,簡直懸乎其懸。可是既然七十二條密道全部是回到此處,如何才能走出去呢?

歐陽雷雲似乎看透了歐陽雷火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呵呵,那條唯一能離開這間密室的密道就隱藏在這七十二條密道之中。剛剛和你說過這七十二條密道是隨著十二個時辰和『坤』卦的六爻不斷變化的,而那條密道就隱藏在這變化之中!」

「原來如此,這麼說如果一個人不懂這變化之理,即便是將這七十二條密道全部一一嘗試恐怕也走不出去!」歐陽雷火恍然大悟地說道。

「不是恐怕,是一定走不出去!」歐陽雷雲肯定地說道,「剛剛我曾經問你是不是穿過那些密道之時聽到耳邊傳來窸窣的沙沙聲!」

「嗯,那聲音十分細小很難辨別,如果不是你提醒恐怕我不會注意到!」歐陽雷火回憶著說道。

歐陽雷雲說:「嗯,這『坤』卦密室是用流沙來驅使的,每次發生變化的時候那些流沙就會通過密道之間狹小的縫隙落入,所以你才會聽到那些聲音!」歐陽雷雲的話音剛落,只聽耳邊傳來了窸窣的沙沙聲,他臉上露出一絲喜悅的表情說道:「就是現在!」

話音剛落他便拉著歐陽雷火走入了眼前的黑暗之中,在那窸窣的聲音消失之後歐陽雷雲忽然停下了步子,歐陽雷火心中疑惑,但心想歐陽雷雲必定會有辦法,卻也不說什麼。稍待片刻那窸窣之聲又起,歐陽雷雲急忙拉著歐陽雷火繼續在黑暗之中徑直向前走。按照這樣的方法,每當聲音響起他們便會向前走一段,當那聲音結束之後歐陽雷雲便會停下步子,這聲音時起時落十幾次之後歐陽雷雲忽然停下了腳步。

「雷火,恐怕現在已經到了咱們分別的時候了!」歐陽雷雲的聲音十分沉重。而歐陽雷火隱約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什麼。

「怎麼了?」

「把火把給我!」歐陽雷雲避而不答。

歐陽雷火將一直揣在身後的木棒點燃遞給歐陽雷雲。只見他接過火把在身邊摸了摸,然後將火把放在前面的牆壁上,一條火舌順著牆壁燃燒了起來,接著整個房間全部被照亮了,原來在那牆壁之上早已被人鑿出很多溝槽,溝槽之中盛滿了燈油。

這裡的空間並不算大,只有一兩丈寬的樣子,密室的盡頭有一道厚厚的石門,上面寫著幾個字「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而密室的中央則是一個陰陽魚,在陰陽魚的中心處有一個石墩。歐陽雷火見到石門欣喜若狂,三步並作兩步奔過去,上下打量著那道石門,石門是用一塊巨大的花崗岩支撐的,足有半個屋子大小,四周和牆體緊密結合成了一體,幾無縫隙。歐陽雷火用盡全力推了推那道石門,竟然紋絲不動,剛剛燃起的希望在一瞬間破滅掉了。剛剛聽歐陽雷雲說已經順利走出了「坤」卦密室的迷宮,然而此處卻又被這石門所阻,憑藉人力恐怕絕不可能推開這道石門。

他失望地在密室中尋找著其他有可能存在的出口,然而除了那道石門之外這個密室如同一塊石頭摳出來的一半,沒有一絲縫隙。他有些頹然地扭過頭望著歐陽雷雲,只見歐陽雷雲此時低著頭,滿臉憂傷地站在原地盯著石門上所刻的幾個字發獃。

歐陽雷雲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默念道:「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句話從歐陽雷雲口中說出便如同是一句千年的魔咒一般,聲音在身後的密道中回蕩。

「大哥,您怎麼了?」歐陽雷火此刻已經走到了歐陽雷雲身旁,輕聲問道。

歐陽雷雲低著頭長出一口氣說道:「雷火,我們火系家族的人向來脾氣暴斂,三十多年前我更是年輕氣盛,禁不住別人的誘惑險些鑄成大錯,我想現在也該到我將功補過的時候了!」

「大哥,您這是什麼意思?」歐陽雷火皺著眉頭望著歐陽雷雲。只見歐陽雷雲忽然釋懷一笑,拍了拍歐陽雷火的肩膀說道:「雷火,我想父親當年沒有選錯人,如果火系歐陽家真的落在了我的手中恐怕早已經衰落了。枉我一生研究這伏羲八卦,卻對其中的道理視而不見,一意孤行啊!」

「君子以厚德載物!」歐陽雷雲長出一口氣說道,「雷火,這『坤』卦密室本有兩部分,前一部分的密道需要你用智慧方能離開,而這一部分卻只能用德才能離開,恐怕這就是石門上所說君子以厚德載物的意思吧!」說完歐陽雷雲緩緩地邁開步子,向這密室中央的那個石墩走去,在石墩前面歐陽雷雲停下了腳步。他扭過頭對歐陽雷火說道:「雷火,進入密室的時候你應該已經發現了『坤』卦密室之中只有一層層的黃沙,連一塊石頭也沒有!」

「嗯!」關於這個歐陽雷火早已經發現了,只是他並未多想其中的緣由,此時歐陽雷雲問起自己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歐陽雷雲笑了笑,然後緩緩地坐在身後的石墩上,那石墩被歐陽雷雲這樣一坐便向下沉了下去,緊接著密室開始震動了起來,房頂上的沙粒紛紛落下,耳邊也同時響起「轟隆隆」的響聲。隨著響聲和震動愈發劇烈,只見前面的那道石門開始微微地晃動了起來,石門與地面的連接處露出一絲狹小的縫隙,慢慢地縫隙越來越大,那扇巨大的石門被拉了起來,一條隧道出現在了眼前。

歐陽雷火見此情形心頭一陣大喜,原來那扇幾乎無法打開的石門,竟然如此輕鬆便被開啟了,然而他的欣喜只持續了片刻,當歐陽雷雲站起身來之後,那石墩迅速回彈。那扇被艱難拉起來的石門瞬間便墜了下去,發出「轟」的一聲響。這一開一合讓歐陽雷火恍然大悟,原來石門開啟的方法是將石墩壓下去。密室中一塊石頭都沒有,如果想要將石墩壓下去必須得有一個人坐在上面。一旦那坐在石墩上的人離開石門便會立刻關閉,速度極快,石墩上的人根本來不及逃出密室。

「君子以厚德載物!」歐陽雷火此時終於明白這幾個字的意思了。這個密室的設計之初便必須有人甘心情願地留在其中,那個甘心留下的人必定是一個厚德之人。

歐陽雷雲站起身緩緩走到雷火身邊說道:「雷火,你從此處離開之後就能進入密室之中的連接密道,隨即你會進入下一個密室,只有你們兩撥人將屬陰和屬陽的八個密室全部打開,那條通往中央的密道才會出現,接下來的三個密室全部是機關重重,稍有不慎便會殞命!」說著歐陽雷雲從懷裡掏出一張圖遞給歐陽雷火說道,「這是我在牢獄中三十五年潛心研究所得,你帶上它只要按照上面所述去做,我想你應該能順利離開這裡!」

「不,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歐陽雷火遲遲不肯接那張圖,「三十五年前你不就曾孤身一人進入密室然後又安然離開了嗎?當年你是怎麼離開的?」

「呵呵!」歐陽雷雲苦笑著說道,「其實當年進入這密道的人不止我一個!」

「還有誰?」歐陽雷火追問道。

「不要再問了,如果你繼續在這裡耽擱時間的話,恐怕那兩個孩子性命堪憂!」說著歐陽雷雲將圖紙塞到歐陽雷火的手中,將他推到石門前面,然後自顧自地坐在石墩上,又是一陣轟鳴聲,石門緩緩開啟,歐陽雷火矗立在門口,獃獃地望著歐陽雷雲。只見歐陽雷雲怒道:「還不快點離開,快去救那兩個孩子!」歐陽雷火點了點頭,跪在地上兩行清淚從眼角流出磕了三個頭之後,將圖紙收在懷裡,點燃手中的火把從石門躍出進入密道。當他剛剛進入密道歐陽雷雲便站起身來,那扇石門轟然之間便墜了下來,不留一絲縫隙。

歐陽雷雲見歐陽雷火離開,這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在密室中環顧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密室的東北角。他緩緩地邁著步子向那個方向走去,在角落的石壁上有一行用刀刻出來的細密的小字:「我命由我不由天……歐陽雷雲!」他看到這行字不禁自嘲地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凄涼,三十五年,三十五年,如果當年不是那個人出現的話,恐怕三十五年前自己便已經被困死在這裡了,想不到時間過去了三十五年,自己終究還是被困死在了這裡。他長出一口氣頹然地坐在牆角,一隻手輕輕撫摸著三十五年前他刻在密室牆壁上的豪言壯語,而此時的心境卻全然不同了,他釋然了,所有的一切就如同是一場夢。此刻的他已經全然放下了,如果說還有什麼值得他牽掛的,那就是關於那個木系君子,他的身形和步法實在是太像那個人了……

耳邊再次響起窸窣的流沙穿過縫隙的聲音,「坤」卦密室中只剩下他一個人在孤寂地等待,或者他等待的只是最後的終結。在過去的三十五年中,他雖然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密室中,卻從未有過一絲恐懼和孤獨感,他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離開那裡。而此時此刻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他開始懷念外面燦爛的陽光,廣袤的沙漠,浩瀚的星空,還有星空之下喋喋不休鳴叫的螽斯……

秋日的夜風帶著微微的涼意,院子里梧桐樹上的螽斯似乎已經意識到時日無多,都竭盡全力鳴叫著,呼朋引伴,演繹著最後的狂歡。這是東交民巷中一個不起眼的四合院,管修手中夾著煙,在那棵梧桐樹下心情煩躁地來回踱著步子,地上都是熄滅的煙頭。與武田在酒樓分別之後,一路上管修的心中都在翻江倒海,武田的話讓他確信在驅蟲師之中必定有一個人暗中私通日本人,這與庚年當年的猜測一致。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恐怕那個私通日本人的驅蟲師便是藏在炮局監獄之中的人,當他在密道之中看到那個背影的時候,便隱約覺得那個背影有些似曾相識,一時卻想不起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然而就在他和武田兩個人談話之時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的背影一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他整個人不禁猛然一顫,身體像是瞬間浸泡在了冷水中一般,倘若那個私通日本人的驅蟲師真的是他……管修簡直不敢想像後果將會如何!

他懷疑的那個人便是自己的師父潘昌遠,那個曾經為了掩護潘俊等人離開北平而自己卻身受重傷一直昏迷不醒的老人。從那時起,管修便將其藏在了東交民巷區這個極為隱秘的四合院中,派專人日夜照看,只是不知為何卻一直不曾醒來。想要證明潘昌遠究竟是不是那個私通日本人的驅蟲師其實很簡單,如果他一直待在那個四合院中自然不是,倘若他一直只是佯裝昏迷,那麼這段時間必定已經離開了。想到這裡管修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東交民巷的這個四合院,輕輕地推開門走進院子,剎那間管修又有些猶豫了。潘昌遠是自己的師父,膝下無子,一向視自己為己出,將自己的驅蟲之術傾囊相授。如果真的是潘昌遠的話,那麼自己是否能下狠心對其動手呢?

他猶豫著,心中似乎有一隻怪獸在做著困獸掙扎,管修向來是一個處變不驚、遇事不亂之人,而此時此刻他卻心亂如麻。一邊是為了掩護自己的身份死在槍下的庚年,為了探清炮局監獄秘密自殺的龍青,還有遠赴新疆尋找人草師的潘俊;一邊則是待自己如親生兒子一般的師父,究竟何去何從?管修掐滅了手中的煙蒂,又在身上摸了摸,才發現此時的煙盒裡已經空空如也,他長出一口氣仰望著天上的銀河,亂作一團的心緒漸漸平和了許多。他定了定神向裡邊走去。剛一進門,只見一直看護著潘昌遠的僕人立刻迎了上來說道:「您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了?」

「嗯!」管修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正要向潘昌遠的房間走去,卻又停了下來轉身對那僕人說道:「他……醒了嗎?」

僕人一愣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您交代過如果老爺子醒過來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您,可是他一直在沉睡,絲毫沒有蘇醒的跡象!」

聽到這句話,管修的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這笑容讓僕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管修卻沒有注意這些,放開步子向潘昌遠的房間走去,推開房間裡面亮著電燈,潘昌遠身上蓋著一條白色的被子,蒙著頭。管修坐在潘昌遠的床頭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他輕輕地將蒙在潘昌遠頭上的被子拉下來,瞬間整個人怔住了。被子下面竟然只是幾個枕頭,管修頓時覺得血液凝固,腦子一片空白,猛然站起身對外面喊道:「來人啊!」

僕人聽到管修的喊聲,一路小跑來到房間中。只見管修此時怒髮衝冠,指著空蕩蕩的床說道:「人呢?」僕人見到床上的情形頓時也傻了,雙手搓著衣角委屈地說道:「中午……中午送飯的時候明明還在……」

「中午送過飯之後你們進過這個房間沒有?」管修盡量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問道。

「沒……沒有……」僕人諾諾地說道,「您……您吩咐過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不要打擾老爺子,所以我們一般只是在送飯的時候才會進來!」

管修緊緊地握著拳頭,重重地砸在一旁的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桌面上的茶杯被震落在地。僕人身體猛然一顫,站在門口不知所措地低著頭。管修停了片刻,嘆了一口氣平靜地說道:「這不怨你,你出去吧!」

僕人如獲大赦一般,鞠了個躬帶上門離開了房間。管修此時無力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最讓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可是他卻始終不肯相信那個私通日本人的驅蟲師會是自己的師父。思量片刻,他的思路漸漸清晰了起來,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庚年在臨死前所說的另外一個人,想到這裡管修站起身匆匆忙忙離開了東交民巷。

一輛黃包車急匆匆地向城西關帝廟的方向奔去,管修坐在車上心裡卻依舊不能平靜,他在回憶著、尋找著能說服自己的線索。那個私通日本人的驅蟲師對潘家的一切了如指掌必定是潘家的人,而潘家對武田說那段歷史時能那般如數家珍的只能有三個人,一個是多年前已經辭世的潘俊的父親潘穎軒,一個是自己的師父潘昌遠,而另外一個就是遠在新疆的潘俊。雖然管修一再想說服自己,想為自己的師父開脫,然而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一個人,這簡直就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想到這裡,管修的心如同是浸泡在了冰冷的寒窖一般,他只求這次能找到庚年所說的那個人,儘快商量出一些對策。

約莫一個時辰,黃包車停在了那座破舊的關帝廟前面,管修下車付了車錢之後便孤身一人走進關帝廟。與之前他來的時候一樣,關帝廟依舊冷冷清清,進了門之後院子里荒草叢生,荒草叢中偶爾有幾隻螞蚱被他的腳步聲驚起,關帝廟不大,他從裡到外打量了一圈卻連個鬼影都沒有。管修掏出戴在身上的明鬼,按照庚年所說的口訣在那隻明鬼身上輕輕地敲擊了幾下,明鬼立刻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般「活」了起來。它「吱吱」地鳴叫著在草叢中亂竄,管修盯著那隻明鬼,和往常一樣,這隻明鬼一旦到了關帝廟便會在關老爺的泥像前面打起轉來,管修摸了摸身上,從懷裡掏出一個空蕩蕩的煙盒。他有些失望地將煙盒丟在地上,正在這時他的目光卻被關老爺泥像下面的一個閃光的物事吸引住了。那是一個非常小周圍打磨光滑的洞口,光滑的洞壁閃出一絲光亮。管修弓著身子觀察著那個小小的洞口,大小正好與明鬼相配。他抓起地上的明鬼小心翼翼地放入洞口,明鬼與洞口竟然沒有絲毫縫隙,直接鑽了進去。

只聽裡面傳來「咔嚓」一聲,接著關老爺的泥像旋轉到一旁露出後面的一個入口。他遲疑了一下,從那個洞口鑽了進去。

進入逼仄的洞口,裡邊漸漸寬闊起來,管修掏出隨身帶著的火機點燃摸索著向前走去,沿著洞口走出四五米洞穴忽然一轉,隱約可以見到對面射過來絲絲光亮。管修心下疑惑滅了火機隨即掏出別在腰裡的配槍,輕輕地上膛然後躡手躡腳地向前走去。隨著光線越來越亮,眼前出現了一間並不算大的密室,一個人正背對著自己坐在一張桌子前面,對於自己的出現似乎毫無察覺。

正在這時一隻貓忽然從牆角躥出直奔管修而來,管修猝不及防,那隻貓「喵」地撲在管修的臉上,管修雙手在眼前亂抓。正在這時那人忽然說道:「午夜,回來!」那隻貓聽到主人的聲音,一縱身從管修的身上跳下直奔那人的桌子而去,稍一用力便跳上了那張桌子。

而管修此時也聽出了那個人的聲音,他手中握著槍眉頭緊鎖地望著眼前那個熟悉的背影說道:「你究竟是誰?」

只覺那人聽到自己的聲音身體也是猛然一顫,接著輕聲說道:「管修?怎麼是你?庚年呢?」

聽到他說起庚年管修更加疑惑:「難道庚年說的那個可以接著完成那個任務的人是你?」

這時那個人緩緩地站起身將雙手放在半空中,扭過頭。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師父,此前一直處在昏迷之中的潘昌遠,此時的他神采奕奕,神情平靜,不怒自威,正用一種與管修幾乎同樣的目光打量著管修。他長出一口氣說道:「嗯,那個和庚年一起制訂並實施那個計劃的人正是我!」

「怎麼會?」管修舉著槍一時之間有些茫然,在路上他心裡一直在做著鬥爭,本想說服自己為師父開脫,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讓他更確認那個出賣了驅蟲師家族的人正是潘昌遠。只是片刻工夫他又發現與庚年共同制訂那個計劃的人居然又是潘昌遠。剛剛墜入地獄又瞬間回到天堂的感覺讓他無所適從。

「怎麼不會?」潘昌遠見管修一直舉著槍滿臉狐疑便說道,「不過,為什麼來的是你,庚年呢?」

「庚年他……」管修說到這裡頓時覺得喉嚨有些哽咽,「他……就義了!」

潘昌遠聞聽此言臉上露出一絲哀傷的神情,他仰著頭長出一口氣說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概半個月前!」管修說到這裡忽然冷冷地說道,「你怎麼讓我相信,庚年讓我找的人就是你?」

「管修,難道你連我都不相信嗎?」潘昌遠並不知道發生在管修身上的一切,自然對管修此時對自己的態度極為疑惑。他見管修始終無動於衷地用槍指著自己,就微微笑了笑從桌子上拿起一封信遞給管修說道:「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就看看這個!」

管修舉著手中的槍小心翼翼地湊近潘昌遠,從他手中抽出那封信,一手展開那封信,那封信是庚年寫給潘昌遠的,上面的確是庚年的筆跡。當他確信無疑之後這才放下手中的槍,「撲通」跪在地上後悔地說道:「師父,對不起,只是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能相信誰!」

潘昌遠連忙扶起管修輕聲說道:「快點起來吧,當初我和庚年曾經商量過是否要將我的真實身份告訴你,後來思量再三還是決定暫時不和你說這些。知道的太多你做起事來反而會畏首畏尾,更容易露出破綻!」

「您的真實身份?」管修驚異地望著眼前的師父,隱隱感覺眼前這個人似乎極為陌生。

「嗯,我的真實身份!」潘昌遠坐在那張桌子前面伸手示意管修坐下,接著說道,「所有人只知道我是木系潘家的人,潘俊的大伯,卻幾乎沒有人知道我還有另外一層身份!」

「另外一層身份?」管修瞠目結舌地望著以前熟悉現在卻陌生的師父說道。

「是啊,潘家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因為脾氣火暴才被取消了成為木系君子的資格,實則是因為我的另外一層身份,我拒絕了木系君子!」潘昌遠說著輕輕地撫摸著身邊的花貓說道。

「那您究竟是什麼人?」管修極為好奇地問道。

「這就說來話長了!」潘昌遠幽幽地說道,「驅蟲師家族古已有之,相傳最早有驅蟲師家族是在伏羲之時,伏羲被稱為人首蛇身,那時他便將天下之蟲分為五類,金木水火土。為了使天下穩固,他將五蟲之秘交給歷代君主,得蟲者,得天下。然而世事變遷,人心不古,五族驅蟲師之中經常會產生一些心存歹念之人,既然得蟲者,得天下,為何身為驅蟲師家族卻只能為人所用,何不自立為王?因此為了防止驅蟲師家族之人攪亂天下,一個同樣掌握著驅蟲秘術的神秘組織應運而生,那個組織便是天懲!」

「天懲?」管修第一次聽到這個字眼,好奇地望著師父。

「嗯,與驅蟲師家族不同的是天懲組織所掌握的驅蟲術極為陰毒,他們的驅蟲秘術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將所有破壞驅蟲師家族平衡的人剷除殆盡!」潘昌遠平靜地說道,「天懲的成員也有兩部分組成,其中一部分本身就屬於五系驅蟲師家族,他們在驅蟲師家族內部挑起矛盾和紛爭,防止驅蟲師家族之間關係過於緊密。而另外一些人則是驅蟲師殺手,他們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剷除驅蟲師家族中的那些始作俑者!」

「那師父您也屬於天懲?」管修向來聰明,潘昌遠如此一說便明白其話中之意。

「嗯,我在二十歲時便加入了天懲!」潘昌遠回憶道,「不久之後我的身份便被父親察覺到了,因為七十多年前湘西水系時家的滅門慘案父親是始作俑者,因此他對天懲極為忌憚。並以身家性命要挾我退出天懲,從那時候開始父親便與我形影不離,直到他過世之時還要求我立下重誓不得離開雙鴿第一步,否則必定不得好死身首異處。」

「原來是這樣!」管修一邊聽著一邊思索片刻之後好奇地問道,「可是您後來還是沒有離開天懲!」

「當年父親在的時候我確實和天懲斷絕了聯繫,後來因為發生了一件事,天懲再次找到了我!」潘昌遠淡淡地說道。

「什麼事情?」管修追問道,他此前對天懲一無所知,現在聽到如此神秘的組織自然好奇心起。

「那是二十五年前一個夏天的晚上,天懲的人忽然來到了北平的雙鴿第。當時見到他們的時候我極為好奇,因為那時我已經與天懲有十幾年沒有聯繫過了。天懲的人來到之時開門見山地告訴我,他們擔心的事情再次出現了!有人此時正在暗中聯絡驅蟲師的各大家族,並且在暗中尋找著人草師的蹤跡,想要得到驅蟲師的秘密從而顛覆天下!」潘昌遠說著搖了搖頭,「而那個人不是別人,卻是我的弟弟——當時的木系君子潘穎軒!他此前便暗中拉攏遠在新疆的火系驅蟲師家族,令其尋找傳說中藏著驅蟲師最終秘密的密室,一方面說服了土系驅蟲師的君子,令其製作了可以打開那座密室的天命密鑰!而在京城他則憑藉自己太醫的身份與王族勾結暗中設下圈套,騙取了金系家族的河洛箱!」

「潘穎軒?」管修不確定地說道,「是潘俊小世叔的父親?」

「對,當時的天懲群龍無首,本來之前天懲的首領一直是水系君子,然而七十多年前湘西水系時家被滅門之後,水系便再也找不到傳人。因此他們希望我能成為新的天懲首領,來處理此事!我考量再三,一邊是骨肉親人,一邊是天下大義。如果我不成為天懲首領的話恐怕天懲便要開始剷除行動,如果我成為首領的話說不定能拖延一下行動時間,藉助這個時機勸說弟弟,還有一線生機。於是我便同意成為天懲的首領!」潘昌遠淡淡地說道,「果然天懲組織推遲了剷除行動,我便利用這個時機對弟弟旁敲側擊。潘穎軒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談過兩三次之後他便已經知曉其中的利害。因此他同意放棄了拉攏五系驅蟲師的計劃,自己則帶著妻子遠走異鄉。五系驅蟲師在表面上又漸漸地平衡了下來!」

「那後來……」管修盯著潘昌遠的眼睛說道。

「唉!怪只怪我當時太過於相信他的話了,他暗中藏了五年的時間,就是為了避開天懲,五年之後他回到京城時潘俊已經滿月了,而且他說潘俊的母親在潘俊出生的時候死於大出血。他對此前五年所經歷的事情諱莫如深,回到北平之後更是極少出門,除了照看北平城蟲草堂的日常事務之外便閉門謝客。這樣平靜地度過七年之後天懲再次出現了,這一次天懲所帶來的消息卻讓我極為震驚。相傳驅蟲師除了金木水火土五族之外,尚且還有一種驅蟲師,叫作人草師。人草師行蹤詭秘且極為神秘,鮮有人知,他幾乎精通驅蟲師家族各派的驅蟲術,而且他種植的人草是天懲組織最陰毒的驅蟲術——攝生術的唯一解藥。更重要的是他們知道如何利用驅蟲師家族各系的秘寶來揭開驅蟲師家族的最終秘密。而天懲組織這次帶來的消息卻是人草師恐怕已經遇害,在人草師隱居的地方發現了兩具已經被燒得不成人形的屍體,想必一具是人草師,而另一具則是人草師的妻子吧!當天懲發現這件事之後便立刻展開了調查,經過了七年時間他們終於發現人草師的死似乎與潘穎軒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潘昌遠說到這裡嘆了口氣。

「難道他遠走異鄉的五年是在尋找人草師,並且伺機將其殺死?」管修驚駭地說道。

「當時天懲也是這樣懷疑的,可是我卻始終無法相信。於是我再次將天懲的剷除行動推遲了。我連夜找到潘穎軒,這一次我開門見山地和他說明來意,希望他能和我實話實說,然而他告訴我這件事根本與他毫無干係,並且答應我從此之後絕不會離開潘家半步。他如此說我便再次相信了他。接下來的幾年他果然信守承諾,天懲再次平息了下來。然而七年之後的一次偶然機會卻讓我對他所剩無幾的信任蕩然無存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管修追問道。

「在七年之後的一天夜裡天懲再次找到我,當他們找到我的時候其中幾個人已經虛弱不堪,面色蒼白,我立刻給幾個人號了脈。那是我見過的最為奇特的脈象,似沉脈般平和,又似虛脈般無力。我木系潘家自幼便研習岐黃之術,更兼木系驅蟲之術中本也有治病救人之法,因此幾乎所有的疑難雜症都不在話下。可是對於那些人卻束手無策。一時之間我焦急萬分,正在此時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攝生術。天懲多年之前掌握著一種最為陰毒的驅蟲之術便是攝生術,中者除了人草之外再無其他解藥。我立刻翻出典籍,終於發現他們的癥狀竟然和攝生術一般無二。據說天懲雖然掌握著攝生術,然而多年之前卻出現了兩個叛徒,企圖利用攝生術為禍,最後在天水城中引起一場極為罕見的瘟疫。從那之後攝生術便被天懲之人嚴密封鎖了起來,以至於流傳到後世早已不知所終。當時那場瘟疫,時任木系君子的潘守仁曾經參與過,而且在臨行之時帶走了幾枚蟲卵。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會攝生術的話恐怕也只有木系潘家了!」潘昌遠說著哀嘆道,「那幾個人在攝生術的折磨中痛苦地死去,而與此同時我也下達了對潘穎軒的剷除令!」

「不過事有湊巧,在那道命令下達不久之後潘穎軒卻突然死在了土系君子馮萬春的手中!」潘昌遠淡淡地說道,「潘穎軒死後這一切終於再次歸於平靜,這平靜一直持續到兩年前,兩年前愛新覺羅·庚年不知從何處打聽到了我的身份,忽然來到了雙鴿第!他告訴我一件讓我更為驚異的事情,那就是日本人一直覬覦我們的驅蟲之術,他懷疑在驅蟲師家族之中有內奸,至於這個內奸是誰,以及他的目的卻不得而知!」潘昌遠淡淡地回憶道。

「起初對於庚年所言我並不在意,因為五系驅蟲師家族各自當家,有些家族門徒眾多,其間出現一兩個敗類也是在所難免。然而庚年似乎早已經猜到了我會有此反應,於是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張照片,那張照片上死者的屍體竟然數月不腐。在看到那張照片的一瞬間我便驚出聲來,那照片上的人顯然是中了攝生術,於是立刻向其追問那張照片的來歷以及拍攝時間。庚年說那張照片中的場景是他偶然在北京城南的一處破舊的瓦窯中發現的。那個原本以為已經消失的如同噩夢般的攝生術再次重現,讓我徹夜未眠,潘穎軒死後,這攝生術便也隨之銷聲匿跡了,可是現在攝生術再次出現,究竟意味著什麼?第二天我便找到了庚年,我們暗中制訂了一個引蛇出洞的計劃。一方面將那些感染了攝生術的屍體用火焚燒掉,而另一方面則靜觀其變,當時我們的信息太少,根本弄不清對方究竟是何身份,如果他們想要達到目的的話必定會加緊行動,而行動越多所露出的馬腳必定會越多!」潘昌遠說到這裡感覺口乾舌燥,管修連忙拿起桌上的茶壺為他倒了一杯水。潘昌遠微微笑了笑,接過茶碗喝光之後接著說道:「這一等就是兩年的時間,這兩年內庚年和天懲的人經常會發現一些死於攝生術的屍體,然而卻沒有進一步的行動,這令我和庚年都十分不解。而兩年之後忽然有一天歐陽雷火的到來卻令這一切變得豁然開朗了,他們終於再也忍耐不住開始行動了,現在正是整個計劃的關鍵!」

「原來是這樣!」管修聽完潘昌遠所說不禁長嘆了一口氣,心中種種的謎團一點點地被解開了,忽然他想起什麼,說道,「對了師父,今天我又從一個日本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接著管修將武田對他所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轉告了潘昌遠,在管修訴說的大半個時辰里,潘昌遠始終面無表情。當他說完之後潘昌遠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潘昌遠才伏在管修的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第十二章攻心計,面和人心離

離開關帝廟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管修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的。當他醒來的時候這間密室已經空空如也了,師父已經不知所蹤,他在房間內轉了一圈之後也離開了關帝廟。剛剛走出關帝廟只覺得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他連忙以手遮住眼睛,秋日的陽光就是這樣照在身上讓人身體有種暖暖的感覺,而管修卻沒有太多的時間享受這絲和煦的暖意,正如師父所說,現在是整個計劃的關鍵,但凡有一步走錯,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管修離開關帝廟半里路左右便遠遠見到了一輛黃包車,他坐上回到了住所。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管修終於來到了住所前面,只見此刻一輛黑色轎車停在管修家的巷口,見到管修之後那輛車拚命地按著喇叭。

管修遲疑了一下向那輛黑色的轎車走去。轎車的窗子緩緩落下來,武田正坐在轎車的后座上,穿著一身極為合體的黑色西裝,頭髮油光可鑒,嘴裡叼著一根煙,見到管修親密地笑了笑,那笑容讓管修有種瞬間回到了學生時代的錯覺。

「你怎麼會在這裡?」管修詫異地望著武田說道。

「嘿嘿,管修君,你的住處可真是難找啊!」武田說道。

武田咧著嘴笑了笑,同時推開車門向一旁坐了坐示意管修上車。管修不知武田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卻也不好拒絕,無奈地坐進車裡笑道:「你今天怎麼這麼閑?」

「哈哈,開車!」武田不由分說地命令道,然後扭過頭對管修說道,「我帶你去放鬆放鬆!」

「放鬆放鬆?」管修不解地望著武田。而武田諱莫如深地笑著抽著煙。

黑色轎車在北平城中兜兜繞繞穿大街過小巷,最後來到了一家日本人的劍道館,車子停下之後武田示意管修下車,管修終於理解了武田所說「放鬆放鬆」的含義了。在日本求學之時管修、庚年、武田三人便經常切磋劍道,而庚年不論是在身體素質抑或是反應速度上都遠勝於二人,武田和管修兩人卻是平分秋色。

武田下了車,門口的兩個穿著道服的日本人連忙迎了出來,對武田深深地鞠了一躬,武田微微笑了笑,對管修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管修禮貌地弓身回禮,二人一同進入了劍道館。這間劍道館坐落在北平城西,內中清一色是日本人。武田引著管修二人換上衣服,各執一把竹劍來到一處清靜的道場,二人相對而立,雙手緊握著竹劍。

禮畢之後,二人開始相互攻擊。日本劍道起源於中國隋朝時期的刀法,經過日本人數百年的研究,在日本江戶時期逐漸成形。劍道在日本的門派眾多,而最為有名的便是北辰一刀流,其下各色流派不勝枚舉,然而不管是何種流派都是以古刀法之中的唐竹、袈裟斬、逆袈裟、左雉、右雉、左切上、右切上、逆風、刺突九種斬擊為基礎。

二人剛一開局武田便來勢洶洶,揮舞手中的竹劍向管修的喉部直斬而來,這一招「先發制人」倘若可以奪得先機,那麼勝負便已見分曉,然而管修早已料到武田會有此一招,手腕微轉,以竹劍隔開一擊。武田一計不成換斬為戳,竹劍直奔管修胸口,管修以逸待勞,身體略微閃開,同時竹劍向武田手腕斬去。武田心道不好,手中的竹劍未至卻已換招。躲開了管修一擊,隨即隔開管修的竹劍,身體向前猛衝過來,而手中的竹劍順勢斬向管修的喉嚨。武田怒吼一聲,只見手中的竹劍在距離管修喉嚨寸許的地方停了下來,然而管修的竹劍也恰恰在此時頂在了武田的胸口。二人愣了片刻相視而笑,接著二人又比了幾局,互有輸贏。大概到傍晚時分二人已經是大汗淋漓,在劍道館的後面設有溫泉,武田和管修二人進入溫泉,靠在池壁上喝著清酒享受著溫泉。此時管修才娓娓說道:「武田君,你找我來恐怕不止是練練劍這麼簡單吧?」

武田舉著清酒的手一下僵在半空,然後釋懷一笑道:「管修君就是管修君,上學的時候我和庚年君便覺得你是最聰明的,到現在依舊如此!」

「呵呵,這也是被逼的,在特高課待的這幾年幾乎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睛,稍有不慎說不定第二天就已經腦袋搬家了!聰明一點活得就能長久一點!」管修說著將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扭過頭看著武田道,「你說是不是?」

「哈哈,管修君也不必這麼悲觀。」武田說著也將杯中酒喝光接著說道,「我今天請你來除了練劍泡溫泉之外還要請你看一場好戲!」

「好戲?」管修笑了笑說道,「難不成去看歌伎表演?」

「比那個要刺激得多!」武田狡黠一笑,拿起酒壺為管修斟上一杯酒說道,「前日我曾和你說起要你幫我對付松井那隻老狐狸!」

「嗯,當時你並沒有告訴我你的計劃啊!」管修喝著酒說道。

「恐怕機會來了!」武田笑眯眯胸有成竹地說道。

兩人在溫泉里足足泡了一個多時辰,在管修恍然入夢的時候,武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說道:「現在應該是看戲的時候了!」

管修清醒過來穿好衣服,隨著武田鑽進了門口停著的那輛黑色轎車駛離了劍道館。此時已經是夜間十點多鐘,管修坐在武田身邊見武田始終沉默不語,嘴角時不時露出一絲詭秘的微笑,然而自己卻不知他究竟是打的什麼鬼主意。經過這兩次接觸,管修已經清醒地認識到眼前這個人已經不再是多年之前和自己相交的那個單純的武田了,現在的他滿心城府,一肚子鬼蜮伎倆。

外面月朗星稀,車子離開劍道館之後便直奔八大胡同的方向而來。這裡雖為煙花之地,但管修知道武田絕不會深夜帶著自己到這裡來尋花問柳,果然車子繞過八大胡同在前面的巷口徘徊了一圈然後緩緩倒入一個小巷,巷口正對著的大街燈紅酒綠,雖然已是深夜卻依舊人聲鼎沸。武田掏出煙遞給管修一根,然後悠然地點上說道:「好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管修叼著煙向前面望去,只見燈火通明處竟然是一處賭場。管修不解地望著武田說道:「這裡能有什麼好戲可看?」

「嘿嘿,管修君莫急!」武田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笑眯眯地拍了拍管修的手說道,「用你們中國的一句古話叫作,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管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繼續觀察著眼前的那家賭場。雖然已經到了這般時候,賭場里此刻依舊人來人往,進進出出。正所謂久賭無勝家,賭徒們都抱著一夜暴富的心來試試手氣,贏了貪圖更大的,而輸了卻還想再翻回本錢。就這樣越賭越輸,越輸越賭,最後賣房賣地,賠兒賠女。

想到這裡管修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正在這時,管修忽然見到三輛黑色轎車停在了賭場門口。所有的車門幾乎同時開啟,從車上下來十幾個身穿劍道服裝的日本人,他們下了車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入了賭場。瞬間賭場內一片騷亂,很多膽小怕事的賭徒唯恐引火燒身匆忙從賭場內奔出。一時之間賭場內一片嘩然,大概半刻鐘的時間幾個日本人抬著一個黑色布袋從裡邊匆忙奔出,回到車裡。待所有人都上車之後,那三輛車又急匆匆地離開了賭場。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也不過在一刻鐘之內,武田輕輕地拍了拍手,得意地笑了笑。正在這時一個穿著便裝的日本人從賭場內奔出,在門口左顧右盼了片刻,直到看見這輛黑色轎車這才一路小跑向這方向而來。

那個日本人站在車前,武田輕輕搖下車窗。那個日本人對武田行禮之後說道:「長官,任務完成!」

武田擺了擺手,然後示意司機開車。車子發動之後又按照原路折回到了剛剛二人離開的劍道館。這一路上武田始終面帶得意,微笑沉默不語,而管修已經猜出了大概。武田這所謂的好戲便是讓自己與他一同觀看剛剛那些日本人抓人的情節,而他們用那個黑袋子帶走的究竟是誰呢?

管修心中思忖著這個問題,當他們來到劍道館的時候那三輛車已經提前到了。武田下了車依舊有幾個日本人畢恭畢敬地迎上前來,其中一個在武田的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武田聽完微笑著擺了擺手道:「管修君想不想知道剛剛他們從賭場帶走的人是誰?」

管修微微笑了笑,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他不願讓武田看出自己心中的迫切。而武田似乎毫不在意地笑著說道:「走,跟我去見見他。」

說罷武田帶著管修進入了劍道館,在一個日本人的指引之下,武田和管修二人穿過劍道館之中的迴廊樓閣來到一個房間,房間門口站著兩個日本人。武田在門口停住低聲對管修說道:「管修君,這個人你一定認識!」

這句話似乎是在暗示著管修什麼,管修迅速在腦海中搜索著。武田見管修一臉嚴肅不禁輕鬆地笑著說:「管修君不用想了,見到就一目了然了!」說著兩旁的人已經將房門推開,管修一踏入房間,便見一個身高不足五尺的侏儒被雙手反綁在床上,口中塞著一塊黑布,圓瞪著眼睛支支吾吾,臉被憋得通紅。

「金順?」管修見到那人不禁驚訝地說道,「他……」

「嗯,就是他!」武田笑眯眯地走到金順旁邊將他口中的黑布拽出。瞬間空氣衝進金順的喉嚨中,他低著頭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抬起頭說道:「你……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把我抓到這來?」但他看見管修之後不禁皺起了眉頭。

武田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醜陋的侏儒說道:「你叫金順是嗎?」

金順剛剛已經領教了對方的實力,知道倘若自己不配合的話便必死無疑。他連忙變怒為喜諂媚道:「是,是,我就是金順!」

「嗯,這就好!」武田脫掉手套放在桌子上,掏出一根煙點燃悠然地說道,「金順,我今天找你來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嘿嘿,您說,您說,只要是我金順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到這裡他又瞥了一眼管修,臉上的表情複雜,既不解,又驚訝。

「嗯,今天早晨方儒德帶你去見了一個人,那個人是誰?你們都說了些什麼?」武田收起剛剛悠閑自得的表情問道。

「這……」金順有些猶豫地低下頭,他深知早晨那段對話非同小可,一旦泄露恐怕自己的小命不保。

武田瞥了一眼猶豫不決的金順,微微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手,早已在門外守著的日本人推開門,他手中托著一個蓋著紅綢的托盤,紅綢內鼓鼓囊囊的。那個日本人將托盤放在桌子上,武田輕輕解開紅綢,裡面是數根黃燦燦的金條,說道:「只要你回答我剛剛的問題,這些都是你的!」

金順見到眼前的金條眼睛放光,輕輕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對於一個嗜賭如命的人來說,金子和性命可以完全畫上等號。他焦躁地搓了搓手,始終拿不定主意。武田見此情形忽然從旁邊日本人的腰間抽出一把左輪手槍指著金順的胸口,金順連忙雙手護在胸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你就放過我吧!」

武田卻笑著將槍收了回來放在手中掂了掂,說道:「金順,我知道你好賭。那我們就來賭一把!」說著武田熟練地將左輪手槍上的六顆子彈「嘩啦」一聲全部卸了下來,他從中挑了一顆塞進去,輕輕撥動轉輪,轉輪「唰唰唰」地旋轉了幾周,他這才停下將手槍放在托盤裡的黃金旁說道:「我們賭命!」

金順一談到賭,眼睛裡立刻放光,問道:「怎麼個賭法?」

「我們輪流對著自己的太陽穴開槍,如果最後我死了的話那麼這些黃金你帶走,這裡的任何人也不會難為你。如果你輸了,那就把命留在這!」武田輕聲笑著說道,「如果你不想賭的話,那麼就告訴我今早發生的一切!你依舊可以帶著這些黃金離開!」

金順聽完武田的規則賭性大起,點了點頭大聲道:「我和你賭!」

說完武田右手拿起托盤中的槍,對著自己的太陽穴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只聽一聲輕微的「咔嚓」聲,管修的心猛然顫了一下,為武田捏了一把冷汗。武田卻旁若無事般地將那槍丟在桌子對面說道:「輪到你了!」

金順這時站起身來走到桌子前面,輕輕抓起那把槍對著自己的太陽穴,猶豫了一下嘴角一咧扣動了扳機,又是一聲輕微的「咔嚓」聲,槍沒有響!他僥倖地長出一口氣,冷汗已經順著脊背流淌了下來,小心地將槍推到武田面前。武田拿起槍,依舊沒有猶豫就按下了扳機,槍沒有響。他將槍丟到金順面前說道:「繼續吧!」

金順的汗水已經從額頭上流淌了下來,他雙手顫抖著接過那把槍,眼睛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旁邊黃燦燦的金條,喉頭微微顫抖了兩下,閉著眼睛對著自己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又是「咔嚓」一聲,槍沒有響。而金順卻已經嚇得身體顫抖了起來,他像是扔掉燙手的山芋一樣將那把槍雙手放在桌子上,劇烈地喘息著。現在是致命的時刻了,六次機會已經用掉了四次,只剩下最後兩次了。而在這兩次里有一個人要倒下,不是金順就是武田。

武田此時似乎也有些緊張,站起身拿起那把槍頓了頓說道:「金順,我們就要在這兩槍之中了結了,如果這一槍我沒有死的話,你連最後的機會都沒有了。」金順的腦子有些蒙。雖然他嗜賭成性,賭場內也不乏賭得急了砍手斷腳的,然而眼前的賭命卻極為少見。他抬起頭看了看武田手中的槍,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金子猶豫了。而武田此時早已將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手指微弓輕輕按下扳機。一時間管修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只聽「咔嚓」一聲,撞針撞空了!管修這才長出一口氣,而金順也瞬間癱坐在地上,槍里那最後一顆子彈是為自己準備的。他忽然連滾帶爬地來到武田腳下說道:「我……我告訴你!」

「呵呵!」武田微笑著坐下說道,「好,只要你告訴我,我們之前的約定依然有效!」

「只是……」金順瞥了一眼管修微微地低下了頭。而管修何其聰明,已從金順的眼中看出了什麼,輕聲說道:「我去外面等!」

當管修離開之後,金順站起身來低聲在武田的耳邊訴說著什麼。大約一刻鐘之後,金順緩緩退了回去,武田站起身來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管修君你可以進來了!」

這時一直等在門口的管修緩緩走了進來,只見金順低垂著腦袋,眼睛盯著桌子上的黃金。武田將那把槍拿在手裡對著自己的太陽穴,輕輕扣下扳機。他這一舉動讓金順和管修都是一驚,管修想上前阻攔,只見武田淡淡地笑了笑隨即耳邊傳來了撞針撞空的「咔嚓」聲。管修和金順又是一驚,這槍里有六個彈位,前面五個彈位都是空的,那最後一顆子彈在哪裡?這時武田神奇般地從手裡拿出一顆子彈,原來一開始這把槍便是空的,只是武田的手法太快旁人根本沒有察覺到!

「沒有子彈?」金順恍然大悟不禁有些惱怒地說道,「你騙我!」

「呵呵,金順你知道為什麼十賭九輸嗎?」武田緩緩地走到金順身旁輕聲說道,而他背在身後的手已經熟練地將那顆子彈放進了槍里。

金順不明就裡地圓瞪著眼睛望著武田,只見武田忽然將那支槍頂在金順的腦門上陰森地說道:「因為最終的贏家都是那些最會出老千的人!」話音剛落只聽「啪」的一聲,金順的腦袋被子彈貫穿,整個人無力地倒在了地上。武田將槍丟在金順身上,隨手將蓋著金條的紅綢拿在手上擦了擦濺在臉上和手上的血,轉身神情淡定地望著一臉驚恐的管修微微笑了笑,拍了拍愣在原地的管修的肩膀,然後對身邊的日本人說道:「把這裡清理了!」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而管修則痴痴地站在原地,他早知道眼前這個青年,再不是以前一起求學時那個懦弱地跟在自己和庚年後面的小跟班了,卻不知武田何時已經變得如此狡猾冷酷。雖然他對金順向來沒有好感,但是頃刻之間便殺死一個人,而且表情可以如此淡定,讓他感到渾身汗毛豎立。

「管修君?」武田見管修沒有跟上來便停下說道,「怎麼了?」

管修漸漸清醒過來不可思議地望著武田欲言又止,然後嘆了口氣跟著武田走進了不遠處的一個房間。武田跪坐在管修的面前為管修倒了一杯清茶說道:「管修君是不是覺得我殺死金順有什麼不妥之處?」

管修搖了搖頭表情嚴肅地望著武田說道:「我只是震驚,震驚你竟然會變得如此冷血!」武田停下手上的動作愣了片刻,接著放下茶壺長出一口氣說道:「中國有句古話叫作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是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那些事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恐怕也會變得和我一樣吧!」

「呵呵!」管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道,「恐怕你想要除掉松井尚元的目的,也沒有你說的那麼簡單吧!」

「管修君果然聰明,但是難道你不想除掉松井尚元嗎?除掉他對於你和我來說都是有利的!」武田毫不掩飾地說道,「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更何況你我多年前便是同窗好友!」

「好友?」管修有些譏諷地說道,「你既然對中國那麼了解,想必也知道一句話吧?」

「什麼話?」武田疑惑地望著管修說道。

「割袍斷義!」說著管修用手指沾著茶杯里的水在桌子上輕輕地畫了一條線說道,「從此刻起你我之間只有交易,再無情誼可言!」

武田微微笑了笑道:「管修君,這又是何必呢?」

管修忽然擺了擺手,示意武田不要繼續說下去。武田無奈地聳了聳肩說道:「那好,我們談正事吧!」

「剛剛金順和我說了一些事情,和我猜想的大致相同!」說著武田從衣服里拿出一張紙條遞給管修說道,「這是松井尚元今天下午下達的密令!知道這份密令的不超過十個人!」

管修接過那張紙條,密令是用日語書寫的,對於管修來說這根本不是問題,但是信上的內容卻讓他心頭一緊,密令翻譯過來的意思是:秘密搜尋段二娥!

「她?」管修不解地望著武田。

「怎麼?你知道這個人?」武田從管修的表情里察覺到了什麼。

管修冷冷笑了笑,算是默認。他知道武田是個聰明人,和他撒謊毫無意義。

「金順說她是唯一一個掌握著金系驅蟲術的金系後人,如果你能在松井那隻老狐狸之前找到她,我就有足夠的把握除掉松井尚元!」武田激動地說道,他目光炯炯地望著管修。

「據我所知這個人現在應該在新疆!」管修知道段二娥一直與潘俊一行人在一起,至於後面所發生的事情卻一概不知。

「不,據金順說這個女子已經在數日前被人秘密護送回了北平,至於藏匿在什麼地方卻無人可知!」武田壓抑著心中的興奮淡淡地說道。

「她回到北平了?」管修半信半疑地望著武田。武田幽幽地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派你的手下去尋找她的下落?」管修剛剛已經見識了這群日本武士的實力。

「唉,管修君有所不知。自從我來到中國之後松井尚元便一直派人監視著我,尋找機會除掉我。今晚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會派他們去抓金順。倘若我讓他們大肆搜查被松井尚元發現的話,恐怕他會提前對我動手!」武田說到這裡,站起身來走到管修面前畢恭畢敬地跪下,「所以,尋找這個女子的事情只能拜託管修君了!」

管修鄙夷地笑了笑:「別忘了,你我之間只有交易!」

武田一怔想了想說道:「如果你幫我找到那個女孩子,我也會告訴一個你一直想知道的秘密!」

「我一直想知道的秘密?」管修瞥了武田一眼。只見武田懇切地點點頭道:「是的!驅蟲師家族的那個背叛者!」

「好!」管修站起身來說道,「一言為定!」說完管修轉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離開劍道館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了,街上空無一人。耳邊偶爾能聽到螽斯的鳴叫聲,管修一邊向家的方向走,一邊思索著,段二娥真的回到北平城了嗎?潘俊一行人究竟發生了什麼?武田當著自己的面殺死金順無疑是為了殺人滅口,那麼金順與武田究竟都說了些什麼?松井尚元和武田為什麼都在拚命尋找段二娥的下落?雖然他始終想不清楚這些問題,但是唯一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段二娥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即便不答應武田他也要找到段二娥,而且一定要在松井尚元之前找到段二娥。

想到這裡管修忽然停住了腳步,躑躅片刻他決定暫時不回家。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見不遠處有一家妓院,門口停著數輛黃包車。他三步並作兩步向黃包車走去,坐上車管修向著子午的住所奔去。子午家的那個名叫金龍的孩子,必定是知道在潘俊他們離開安陽之後發生了什麼,他現在首先要確認的問題是段二娥究竟有沒有回到北平。

黃包車在北平城內繞過幾個巷子遠遠便能看見子午住所所在的巷口。然而正在這時管修卻忽然踩了踩腳鈴,車夫詫異地扭過頭,問道:「怎麼了先生?」

「停在這裡吧!」管修低聲說道。

「好的!」車夫說著將車子停在了距離子午家不遠的一條巷口。管修下了車在巷口徘徊著,觀察著前面的動靜,就在剛剛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子午是日本人安插在潘俊身邊的卧底,是松井尚元知道的唯一一個對潘俊一行人行蹤最了解的人。倘若松井這隻老狐狸想要找到段二娥的話必定會先找到子午。他這樣思忖著,正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忽然從對面駛來,管修連忙鑽進黑暗的巷子里。那輛車沒有停留徑直停在了子午家門口,借著月光管修見子午從車內緩緩走出,那輛車隨即駛離了。

子午在巷口左右張望了一下,正欲向家門走去,誰知一個人影出現在他的身後,冷不防地拍了子午肩膀一下。子午一激靈扭過頭見管修正站在自己的身後。

「你……你怎麼來了?我剛剛在車上還想著要不要去找你!」子午詫異地說道。

「進裡面再說!」管修低聲說道。

「好!」子午說著掏出鑰匙便要向門口走去,誰知卻被管修一把拉住,「那孩子在哪裡?」

「你說金龍?」子午不解管修為何忽然對那孩子關心起來。

「嗯,他在哪裡?」

「在房間里!」子午如實回答道。

「我要見他!」管修說著放開了子午的手,子午此時似乎明白了什麼連忙打開門。二人進入院子之後子午將院門鎖好,然後帶著管修來到了屋子裡。推開房門管修環顧四周只見房間內空無一人,他焦急地扭過頭抓著子午說道:「孩子呢?」

子午見此情形一時之間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走的時候金龍明明睡在床上,可是現在人卻不見了!子午丟下手中的一串鑰匙在屋子內四下打量了一番,屋內沒有翻動的痕迹。而此時管修也檢查了一下房門,房門也沒有絲毫撬動的痕迹。

找遍了整個房間的子午與管修對視了一下,二人心頭都是一沉。正在這時管修忽然向子午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子午皺起眉頭只聽在這房間內傳來了極其輕微的鼾聲。循著那鼾聲望去,只見在牆角擺放著一個一人多高的衣服櫥子。二人一前一後向櫥子走去,子午輕輕拉開櫥子的門,只見金龍正雙手緊握著一把匕首躺在櫥子中已經睡著了!這下兩個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子午伸手輕輕將金龍手上的匕首拿開遞給管修,然後雙手將熟睡中的金龍從櫥子里抱出來放在床上,輕輕為他蓋上被子。誰知金龍此時緊緊抓著子午的手,一行滾燙的淚水從眼眶裡流淌出來,嘴唇微動含糊囈語道:「姆姆……姆姆……別走,我怕……」子午望著熟睡中的金龍悲從中來。他輕輕拍了拍金龍,金龍鬆開了子午的手緊緊抱著被子,可能是夢中在哭泣身體微微顫抖著。

子午安頓好金龍之後和管修二人來到桌子前面坐著,一時間二人都沉默不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相顧無言卻是不知從何說起。過了片刻子午輕聲說道:「晚飯之後松井尚元忽然派人將我帶到了他的住所,你猜是為了什麼事?」

「段二娥!」管修一字一句地說道。子午一愣:「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時間緊迫,這件事我們之後再細說。你先告訴我松井尚元都和你說了些什麼?」子午剛剛的話已經印證了管修的猜測。

「松井尚元向我問詢了小世叔一行人的關係,重點問了歐陽燕鷹和段二娥兩個人的關係!」子午回憶道,「雖然他對我並沒有說尋找段二娥,但是我從他的口氣中猜測他們可能懷疑燕鷹和小世叔決裂之後,將段二娥秘密護送回北平安置在了一處隱秘的所在!」

「和我猜想的一樣!」管修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不知他們為何對這個姓段的姑娘這麼感興趣,但依今天的情形來看這件事似乎極為重要,不然他不會忽然連夜找我問詢,而且他說起話來也是遮遮掩掩的。因此我想這件事有必要和你商量一下,正想著回來之後去找你,沒想到你已經找上門了!」子午頓了頓接著說道,「不過我想不明白他們是從哪裡得到段姑娘回到北平的消息的,而且我記得她應該是隨同小世叔一起去了新疆啊!」

「恐怕現在能幫我們了解小世叔他們離開安陽之後所發生一切的,只有他了!」管修指了指躺在床上熟睡中的金龍,這八九歲的孩子是現在他們唯一可以把握住的線索。

「嗯,恐怕也只有這樣了!」子午說著站起身輕輕地走到窗前,此時金龍依然緊緊地抱著被子,淚水已經在臉上乾涸留下了兩條長長的淚痕,子午有些不忍心將其吵醒。他停了片刻輕輕推了推金龍,金龍迷迷糊糊地用手揉了揉眼睛看清子午說道:「子午哥哥,你回來了!」

「嗯,金龍!」子午說著指了指一旁的管修說道,「這位哥哥有些事想問問你!」

「他是誰?」金龍警覺地盯著管修上下打量著。這孩子雖然只有八九歲的樣子,但短短一個月卻經歷了這麼多事,心智成熟了很多。

「他是你潘俊舅舅和我的朋友!」子午輕聲說道。金龍這才漸漸放下警惕。

管修此時也走到金龍身邊輕聲說道:「金龍,你最後一次見到段二娥姐姐是在什麼時候?」

「咦?你們要找段姐姐?」自從金龍爺爺過世之後金龍便一直由段二娥照顧著,所以二人關係甚好。

「嗯,對,我們是要找她!」管修連忙說道。

「她……她去找燕鷹哥哥了!」金龍有些憂傷地說道,「我們在安陽去甘肅的路上,燕鷹哥哥曾經在一個小樹林中見過段姐姐,那時候燕鷹哥哥想要帶走段姐姐。但是段姐姐卻死活不走,後來燕鷹哥哥就自己走了。等我們到了甘肅之後潘俊舅舅忽然失蹤了,段姐姐懷疑一定是燕鷹哥哥將潘俊舅舅擄走了。所以她在臨走的時候告訴我,自己去找燕鷹哥哥理論,讓我不要告訴任何人,回來的時候送給我一條和巴烏一模一樣的藏獒!」

「這就對上了!」管修聽了金龍的話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想後來段姑娘找到燕鷹之後卻被燕鷹軟禁起來送回了北平城。如果這樣說來,那麼段姑娘恐怕真的就在北平城內!」

「可是這茫茫北平城這麼大,如果想要藏一個人太簡單了。要找到段姑娘無異於大海撈針啊!」子午的話也正是管修所擔心的,他們現在不但要找到段二娥,而且必須要趕在松井尚元之前找到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可是燕鷹究竟會把段二娥藏在什麼地方呢?管修在口袋裡掏了掏,裡面空空如也。正在這時子午遞給管修一根煙,管修連忙點上煙猛吸了一口。吸了幾口煙,管修的思路漸漸清晰了起來,既然段二娥在北平的消息是金順透露出來的,那麼金順是如何知道的呢?現在金順已經死在了武田的槍口之下,再無從查起。

「小金子,你繼續睡吧!」子午輕輕地為金龍蓋上被子說道。而金龍剛剛已經睡過此時卻來了精神,他痴痴地望著眼前的兩個大人,小眉頭微微皺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子午拍了拍金龍的肩膀說道:「怎麼了?不想睡嗎?」

金龍側著腦袋望著子午噘著小嘴低著頭自言自語地說道:「其實……其實我能找到段姐姐!」

第十三章窮途困,顛倒震卦陣

一陣夾著潮氣的風從密道對面吹來,潘俊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停住了腳步。跟在他身後的時淼淼和燕鷹也隨即停了下來。

「潘哥哥,怎麼不走了?」燕鷹好奇地問道。

「你們聽!」潘俊說完時淼淼和燕鷹都側著耳朵諦聽著密道內的動靜,隱約聽到密道裡面傳來不絕於耳的「噝噝」聲。

「是風聲?」燕鷹喜出望外地說道,「是不是快到出口了?」

潘俊卻全然沒有他那麼樂觀,他腦門呼呼向外冒著虛汗,身體也顯得有些無力。但他依舊勉強支撐著,手中舉著火把沿著隧道繼續向前走。剛走出不遠時淼淼忽然尖叫了一聲,密道之中竟然奔過幾隻老鼠。那幾隻老鼠在地下生活慣了從未見過人,聽到時淼淼的尖叫聲也是一驚快速向前面奔去。燕鷹本以為時淼淼什麼也不怕,此刻見她如此怕老鼠不禁「撲哧」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時淼淼有些惱怒地說道。

「沒想到你會怕老鼠!」燕鷹掩飾不住笑意說道。

「好了,別說話了,咱們還是多保持體力能從這裡出去才最為重要。」潘俊似乎能感到自己的體力在一點點地流逝,此時嘴裡口乾舌燥。肩膀上陣陣酸痛,恐怕被燕鷹誤傷的傷口已經開始發炎了。

密道越向前越狹窄,最開始幾個人還能半弓著身子在隧道之中行走,到最後卻只能身體緊貼著地面向前緩慢爬行了。當他們轉過一個彎之後,眼前忽然亮了起來,光線是從前面的洞口傳出來的。潘俊暗想前面應該到下一關了,想到這裡他熄滅了火把加速向前走去,時淼淼和燕鷹緊緊跟在潘俊的身後。當他們爬到洞口的時候發現密道又驟然變大了,眼前的密室左右只有兩三丈遠,卻有十幾丈長。密室內空空如也,密室的四周是經年不息的煤油燈,在煤油燈下有數口大缸,內中的燈油少的也尚有多半缸。

密室被牆壁上的那些油燈照得如白晝一般。而密室的地面則是軟綿綿的黃沙,從洞口到地面足有五六丈高,密室四壁極為光滑,上有無數個小洞,卻沒有落腳之地,在十幾丈的對面是另外一個洞口。

燕鷹試探著走到密道口向下望了望道:「這實在是太高了,不過幸好下面是沙子,從這裡跳下去應該也不礙事!」說著便將懷裡的火蓮根系全部掏出放在地上,「我先下去,一會兒你們再跟著我下來!」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恐怖小說 的精彩文章:

奇奇怪怪系列之《開小灶》

TAG:恐怖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