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個人史就是一部搬家史

最新 06-08

破家也有三籮筐

搬吧

GIF/1K

這幾天搬家，總想起奶奶說過的一句俗語：「破家也有三蘿筐。」

言搬家之繁瑣辛苦。

奶奶說過很多俗語，現在大多不記得了。印象深的還有一句：「美女就怕痴皮漢」

言只要臉皮厚把妹分分鐘。

讀書讀僵了，只記孔老夫子教誨：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平淡半生，非常後悔。

GIF/1K

奶奶的搬家史是從她當奶奶開始的。

在當奶奶之前，奶奶只有兩個家：娘家和婆家。娘家的房子有上百年歷史，婆家的房子也有百餘年歲月。

奶奶嫁給爺爺的時候，爺爺家道已經中落，靠薄租勉強度日。祖上建的房子一析再析，到爺爺這代也還有容身之所。後來人口多了，時有斷炊之虞，爺爺不得不託人謀了個差事養家。

正是這民國政府基層小吏的差事，讓這個家族惹上了無盡的麻煩事。文革開始後，爺爺被打為五類分子，下放農村。那一年，曾祖母去世，長孫出世，一大家人扶老攜幼，搬出了祖宅。

到農村以後，先是安置在牛棚里。

牛雖然不會因為人的成份問題歧視欺負人，但它體味重，極不講衛生，顯然不是合住的好夥伴。好在我們家人丁多，大家起早貪黑，伐木夯土，沒兩年就建起了一棟木柱土牆房。

我清楚地記得房子前面有一片樹林，樹林前面是一條小溪。夏天的時候，我就坐在門檻上看白鷺在樹梢盤旋起落。

鄧公主政之後，說還是讓這些人回城吧。於是村裡的知青、下放人員陸續捲鋪蓋走人。我們村有一家人是從貴州遵義下放過來的。他們比我們家先走，搬家那天，來了一輛卡車，大家幫著把堆在曬穀場上的鍋碗傢俱一一搬上車。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大的車子。

我們家搬的時候，叫了兩輛卡車，因為我們要把鄉下房子的木料拆回城裡復建。

復建的時候請的還是村裡的木工師傅。他們騎在高高的梁枋上，用斧頭大力敲擊，使它們勾連在一起。

叔叔們下班回來，就跑到後山上，自己和泥做土磚，然後把它們一塊塊壘起來砌成牆。

房子建好後，一大家人高高興興從祖屋搬過去。那時傢俱少，搬家比建房輕快多了。

這棟房子大概只住了六七年，1987年，家裡人商量，一致同意把它拆了，原址建樓房。

那時我已經讀高二，課業負擔很重。但建房子是大事，所以，暑假的時候，我和堂兄弟們也脫掉衣服，幫著挑沙運磚。

這棟房子建了三層，共六套。當時算很氣派了，讓我爺爺奶奶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臉上有光。

GIF/1K

我的搬家史是從離開奶奶開始的。

1988年，我僥倖考上了大學，要去省城讀書。家裡給我打了一個大木箱，裝好換洗衣服後，還很空，我又往裡面放了些書，結果沉得要命。

那時候去外地讀書要遷戶口轉糧油關係，真是相當於搬一次家。在家的時候，我的生活都是由爺爺奶奶照顧，開始過集體生活的時候，非常不適應，狀況百出。

畢業後分回老家，先是住父母家裡，過了兩年，一個叔叔自己在外面建了新房，我就把他的舊房子買下來，算是有了第一套真正意義上自己的房子。

1998年去了深圳。先住單位安排的筒子樓的單間。後來單位搞房改，優先上夜班的員工挑選。我們要了一棟多層洋房二樓的三室一廳。

那時深圳新開發的很漂亮的小區也僅每平米兩三千元，房價幾乎不怎麼漲，開發商推盤要做很多廣告，誰也想不到以後的房價會像脫韁的野馬，狂奔不止，所以我們拿到這套房子並不是特別在意。現在想來真是要感謝組織，讓我們得以比較輕鬆地置業安家。

孩子慢慢長大，老婆經常念叨要在好點的學校邊上買套房子，讓小孩讀書方便些。那時我上夜班，白天有的是時間，就到處看盤。反覆比較終於看中一套，下得樓來，支走中介，兩人坐在小區的休閑椅上發愁，沒錢怎麼辦呢?最後咬牙決定，賣掉房改房來交首期和搞裝修，今後就老老實實打一輩子工，付當時看起來可以壓跨一頭牛的按揭。

可能那時候年輕吧，短短五六年時間就搬了三次家，卻一點也不覺得累和煩。現在，這些熱情都跑哪去了呢?

GIF/1K

這幾天，我又在搬家。

熟悉作述堂運營模式的朋友都知道，作述堂是整棟出租模式，客人訂房之後，整棟宅子都歸客人使用，既有客房，也有廚房，既有茶室，也有花園，也就是作述堂提倡的為客人打造「第二個家」。

所以，客人來了之後，我就不能住在作述堂。因此，去年六月作述堂對外開放後，我就在距離作述堂開車十五分鐘的廬坑村另租了一棟房子，自己住。

當時租這棟房子，一是因為房子本身不錯，採光好，視野佳，廚衛功能齊備。二是因為廬坑的風光不錯，也有歷史文化底蘊。這裡是中華詹氏發源地，也是中國鐵道之父詹天佑的祖居地。

但是，看似不長的十五分鐘車程給我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不便，有時候少拿了一個枕套也要跑一趟，忘拿了一把螺絲刀又要跑一趟，客人要找我得等上一段時間，讓我心生謙意。

反覆權衡之後，我決定還是住回作述堂所在的嶺腳村來。靠村裡朋友的幫忙，很快就找到了合適的房子。然後就是把原來搬走的那些東西又一樣一樣搬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折騰影響了心情，突然覺得搬家是一件很煩很累的事情。加上連綿不斷的雨水，不多的家當搬了整整三天，共消耗三格汔油，每天的步數都在萬五左右。

坐下來歇息的時候，每每想起奶奶說過的「破家也有三蘿筐。」想起她說這些話時臉上雲淡風輕的表情。想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是從老一輩人那裡聽來的這些金句，但年輕的時候並不懂或刻意去想其中的含義，只有在經過了一些年月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才能或深或淺咂摸出其中的況味，才會自然而然想起這些話，並把它們說出來，寫下來。

我曾經萌生過一個念頭，要去國內有特色地域分別住上一兩年，深度感受當地的景緻與人文。現在看來，這個想法需要重新考量。或許我還是應當安安靜靜呆在徽州府這個遺世獨立的村落，閑看雲起雲落花開花謝吧。

看累了吧，來聽首歌。